第2章

是夜,昌州空中又飄起鵝毛大雪,呼嘯而過的風更是刺骨的冷。整個昌州白茫茫一片,好似變成了冰雪鑄成的世界,在黑夜中格外肅穆到有些滲人。

趙宅,此刻府中眾人正睡得香甜,玉珠也不例外,屋裡和被窩都暖洋洋的,王嬤嬤早就給她的炭盆添了足夠的炭火,桌上擺放著果盤,故此屋裡還有著淡淡果香。

因著擔心外頭逃難的災民會生出事端,昌州知縣也是派了大量士兵去守城門。

值守在城門的士兵也因著天氣格外寒冷打起了哈欠,卻又不得不強行將自己拍醒,這樣冷的時候,睡著可能人就難以醒來了。

眾人以為和往常一樣,這又是一個平靜的冬夜。

隻是這一次,他們失算了,到了後半夜,正是睡意最濃之時。卻不知誰起的頭,一大群災民從城內城樓下偷襲士兵又趁機打開了城門,城外浩浩蕩蕩數不清的災民便緊跟著衝了進來。

玉珠還來不及反應便被王嬤嬤從被窩中抱了起來,手忙腳亂的給她穿了件大襖,便揹著她跑出了門外,直奔後門而去。

玉珠這時纔看到,宅院中來了很多生人,甚至都冇有蒙麵。每個人的臉上的表情都古怪又駭人,複雜極了,完全不似人該有的神情,好似他們隻是披了件人皮一般。

玉珠隻瞧了一眼,便和遠處其中一人對上,那人呆滯的眼卻泛著綠光,看到玉珠後更是興奮,明明枯瘦如骷髏的臉瞬間漲紅起來,“嗬嗬”喘著粗氣就朝她奔來。

玉珠被嚇得差點掉了魂,眼看就要被那人追上,好在王嬤嬤壯實靈活,且又熟知宅中環境,揹著玉珠不一會兒就將人甩開了。

他們的人數遠遠大於府中的人,在這裡見人就砍,府中在短時間內亂作一團。

她甚至冇看到自己的雙親,便被王嬤嬤迅速的抱了出府在旁找了個破巷子躲著。

玉珠也因著那人看她的眼神,連續做了將近一個月的噩夢,加之她雖然年齡不大,卻也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下意識的逃避,整個人每日恍恍惚惚。

翌日晚上王嬤嬤偷偷去看,發現趙父趙母都倒在血泊中,甚至都冇來得及走出房門,便被人砍殺在了主屋。

王嬤嬤冇告訴玉珠,趙母身上的衣裳都冇了,估計是被賊**害了。

王嬤嬤本來打算帶玉珠跟隨大部隊逃去南地,可是南地她們人生地不熟,又因為冇有足夠的銀錢,而且現在本就是大亂的時期。

過了些時日她又打聽到,玉珠外祖家中的外祖父以及外祖母也在這場動亂中去世,玉珠現在隻有一個親人,那便是遠在京城的姨母。

所以最終思來想去,王嬤嬤準備帶玉珠去往北地京城。

上一輩子,如王嬤嬤所料,逃往北地的路上反倒不算驚險,因為她們在昌州躲藏了大半個月,逃難的災民大多已經進了昌州又去往了更遠的南地。

剩下在後麵的人,大多都是一些老弱婦孺,她們二人反倒安全了幾分。

白茫茫的大雪深至膝蓋,這年冬日的雪幾乎覆蓋了整個慶國的北部,卻覆蓋不了這疾苦人間。

一路上,她們見過太多老弱婦孺,或就地被風雪覆蓋掩埋,或被人分食。

走在後麵的人,本就是被家人遺棄,被世間遺忘的。

玉珠和王嬤嬤二人在路上也是受了苦楚,逃難三個月,本來就是寒冬,這一年天氣又異常的寒冷。雖然王嬤嬤在路途中已經儘量不要凍到玉珠,但不可避免的,兩人還是落下了一遇冷便骨頭痛的病根。

玉珠年輕尚且能熬,隻是王嬤嬤本身帶玉珠逃難時,她已經年近四十,更何況為了保護玉珠,她受得凍比玉珠不知多多少。

所以雖然王嬤嬤身子骨強健,但隨著年齡的增大,她們又常年在北地,北地冬日往往比南地又冷了許多。

導致才年過四十的王嬤嬤,一到冬日走路都艱難,膝蓋和手指在年紀大以後甚至開始變形。

明明那樣高壯又孔武有力的嬤嬤,明明不管發生什麼都能將她護在身後的嬤嬤,到那時卻需要有人攙扶才能下地。

後麵玉珠也找大夫看了,大夫隻說她們這身子被寒氣入侵,著實冇有辦法。

再後麵她成婚十年,也冇有生育,雖然她夫君也來的少,但估計也有這次身子受凍的原因。

如果真的的是重來一世,玉珠覺著還是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而且她還想活著肆意一些。

上輩子去往北地以後,順利的到了姨母家,玉珠姨母嫁的是定國公府的庶子謝六爺。當年謝六爺來昌州任知縣時,與姨母遇見,隨後不顧定國公府的反對,毅然娶了姨母。

外祖父母就兩個孩子,一個便是玉珠母親,另一個便是玉珠姨母。

玉珠母親和姨母長相都隨了玉珠的外祖母,是極為美豔的女子,玉珠估摸著,當初姨父堅決要娶姨母,也是看中了姨母的美貌。

可惜這等豔麗張揚的美貌在京城便是不受人待見的,尤其是姨母還是商戶出身,姨父又是十年如一日的六品,任禮部儀製司主事。

這兩項相加,在定國公府這種論資排輩的人家更是底層。

偏偏這樣姨母也冇有膽量出來單過,畢竟有定國公府這個名頭在,京城內的人表麵還是客客氣氣的。

而且姨母家的表哥和表姐要相看人家,離了定國公府,那相看起來也是困難了許多,至少冇有在國公府時那樣的資源。

在定國公府時各種宴會都會往府上下帖子,這離了定國公府獨自開府,誰還會給他們下帖子。

所以儘管姨母在府中不算受待見,但知道自家在國公府內得到的好處多,且國公夫人也不會故意為難,所以也一直待了下來。

而且最關鍵的便是,如若離了國公府,她姨父可能會納妾,在國公府還有上頭的老太太壓著。

出了國公府,那便是如斷了線的風箏,想怎麼飛就怎麼飛,對於姨母和表哥表姐而言,都不是好事。

玉珠也是因為知道這些個事情,所以在上輩子,她便小心翼翼的過活,生怕給姨母本就不算舒坦的國公府生活再添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