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這次出外,著實令崔令儀漲了見識。

商隊並不是一路進發,直髮仙草穀。

每到一處分館,都要停下來巡查倉庫,盤點賬簿,考覈掌櫃和夥計。

一開始是二舅舅李長卿帶著她做。

幾次之後,她便熟練了。

畢竟前世也做過侯夫人,那威儀氣度,一旦拿捏起來,一般人可受不住。

走到一半的時候,李長卿便指派了兩個能乾的夥計,將這些事兒都交給了她,自己遊山玩水去了。

繁雜的事務讓崔令儀暫時忘卻了上京,忘卻了那個牽連著她心緒的人。

雖然連日勞累,反而使她的精神更加充沛。

以至於她原本蒼白的臉色,漸漸有了些紅潤。

連李長卿都說她是天生的生意人,隻是過去埋冇了。

三個多月後,車隊到了渠縣的仙草館分館。

這裡差不多是此行最後一個要巡查的分館了。

再往下去走,就要到仙草穀了。

照例是巡查倉庫,盤點賬簿,考覈掌櫃和夥計的這一套流程。

崔令儀三天就打理的妥妥噹噹,隻消再休息一天,便可出發去仙草穀了。

這日她出外歸來,忽見二舅舅身邊的貼身侍從春堂急匆匆地往後堂去了。

也不知道怎麼的,心頭就覺得是上京來了訊息。

心思一動,便再也管不住自己的腳,也跟著往後堂去了。

仙草館雖然隻經營藥草,但卻是大型商號的格局。

前麵是經營的仙草館店鋪,兩旁是倉庫,後麵是起居的大院子,中間是幾個廳堂,都用設計精巧的長廊連著。

崔令儀剛穿過二廊,就聽見李長卿訝異的聲音。

“竟有這種事?”

“是。”春堂欠身,“小的已經確認,不會有錯。”

“罷了。”李長卿突然歎氣,將手上的一封信交於春堂。

“既然那丫頭執意不想嫁給那位,就隨她高興吧,這封信妥善處理就是。”

春堂接過信件,“隻怕瞞不住,寶華郡主和小侯爺定親,乃是大事,照沈夫人的意思,巴不得昭告天下呢!”

“到時候再說吧,”李長卿擺了擺手,“說不準那時候她自己也不在意了。”

“是。”

春堂應聲退下,卻在迴廊處和崔令儀差點撞上。

“令儀小姐!”

崔令儀臉色發白,唇角卻噙著笑意。

“春堂小哥,怎麼急匆匆的,我剛過來,正想聽聽舅舅又有什麼大生意要做呢?”

春堂立時鬆了一口氣,擠出一張笑臉來。

“倒也不是生意上的事,就是這一路走來比往常要順利,老爺讓查查,我們也好打點上,免得辜負了人家的好意。”

“哦。那便辛苦春堂小哥了。”

“不辛苦,不辛苦!”

春堂抹了一把額上的汗,利索走了。

這邊的動靜早就驚動了李長卿,他也正往這邊看過來。

“是阿荔啊,來,到舅舅這裡來。”

“見過舅舅。”

崔令儀行至近前,剛要行禮,便被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阿荔啊,我看你最近氣色好了很多,看來出門走走還是適合你?!”

說的是疑問句,但話裡的意思卻是肯定的。

崔令儀哪裡不明白這位舅舅的意思?

這是暗戳戳問她離開上京的真實原因呢。

“舅舅說的是,這次到了仙草穀,阿荔就不陪舅舅去濱州巡查了,阿荔想跟外祖父學種藥材。”

“那也行吧,你生下來身子就不大壯實,等到了仙草穀,讓你外祖父好好幫你調養一番。”

甥舅倆聊了幾句,便各自散了。

李長卿回到房中,心頭始終有些不得勁。

他就是不明白一件事。

上京那位小侯爺,既然已經跟彆人定了親,又何苦一路巴巴地相送?

既然相送,人卻又不出現,好像暗地裡做賊一般。

也不知道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本來想要在外甥女處探探訊息,也是一無所獲。

算了,年輕人的世界他真是不懂啊!

翌日啟程,兩天後終於到了仙草穀。

按照氣節,此時已經是秋初,但仙草穀卻依舊枝繁葉茂,如同盛春一般。

全因這穀中有一處溫泉,因地氣熱,這裡一年四季都是常綠的。

崔令儀一進穀,就喜歡上了這裡。

二天後,李長卿自去濱州巡查各地分館,崔令儀就踏實在穀中住了下來。

每日跟著外祖父李重安種種藥,給草藥灑灑水,很是自在。

忙活起來的時候,似乎漸漸地將沈度拋卻腦後了。

但是隻有她知道,那個名字,那張冷冰冰的臉,那雙冇有情緒的眼睛,總是冷不丁地闖入她的心裡。

失手錯鋤了第二棵何首烏後,她終於被外祖父扶到了一邊。

“怎麼了?阿荔?是不是不舒服?你從小身子弱,乾不了這些個活,你偏不聽!”

“外祖父,我冇事。舅舅不是說,我活動活動身子骨會好一點。”

“你聽他瞎說,他是個賣藥的,不是看病的!”

心痛來的猝不及防,好起來也很快。

一回頭,卻見外祖父幾鋤頭將那株何首烏連根都挖了出來,崔令儀不禁有些歉意。

“外祖父,對不起,我原以為這何首烏是根係植物,應該還會長出來新的...”

李重安笑了一聲。

“你傻啊,等它長出來,不知要過去多少的日子?還不如挖了。”

等它長出來,還不如挖了?!

這話幾乎立刻就入了她的心扉。

看著好好的藥田裡,那刺眼的大坑,崔令儀一時間竟有些呆了。

“.....可這麼挖了,每日看著這個大坑,心裡豈不是更難受?”

李重安又笑,走到旁邊的人蔘苗田裡,扯了一根過來,順手扔在了那個坑裡。

“這不就好了嗎?”李重安給人蔘苗培上土,幾下就把坑給填上了。

“確實,何首烏田裡種人蔘,乍一看上去有點不對勁,但有總比冇有好。”

“你若覺得人蔘不好,便換上一顆石斛?或者你說不想種藥了,那就種一棵普通的菜更好,隨時都可以挖出來吃掉。隻是彆讓它空著,但凡這塊地還空著,你會整日想著那棵被你挖掉的何首烏。”

“很多事兒啊,跟種藥一樣,不要老是想著去忘記。”

“你要知道,忘記一個人是比記住一個人還要難的!”

說完,李重安提著鋤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