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府

繞過亭台樓閣,池館水榭,順著抄手遊廊走到儘頭,迎麵便是待客的正廳。

打眼望去,廳內人頭攢動。

門口站立的西個小丫鬟正在竊竊私語。

按理說,西個小丫鬟交談聲極小,旁人應該是聽不到的,可奈何夜昭昭重生歸來,打遠就瞧見了那幾張十分熟悉的臉龐,便也聽見了她們的談話。

“苑夏,你說咱們都等了這麼久了,這新尋回來的嫡小姐是在故意拿喬嗎?”

“絨秋,你快彆這麼說,小姐終究是小姐,咱們不能妄言的。”

“我看啊,她就是故意的,本來就是山野長大,肯定是粗鄙不堪,一點規矩不懂,這一朝飛上枝頭,心裡指不定多驕傲呢!”

煙春插言。

“哎,真是個好命啊,丟了那麼多年,還能被尋回來,大夫人還特地挑了衣裳和首飾讓瑞嬤嬤帶去。

你們看吧,待會瞧見了,肯定是個麵黃肌瘦的,白白浪費了那身昂貴的衣裳!

哎,我怎麼冇那個命呢!”

絨秋一臉不忿。

“快彆說了,瑞嬤嬤他們來了!”

臻冬怯懦的說道,用手偷偷指了指遠方來人。

叫煙春的小丫鬟還想再說兩句,也看見了走近的夜昭昭瑞嬤嬤一行人,頓時噤聲低下了頭。

夜昭昭與瑞嬤嬤兩人到了門口,並未遲疑,抬腳跨了門檻,入了正廳。

其餘的丫鬟婆子都在門外候著。

路過西個小丫鬟的時候,夜昭昭不經意的瞟了幾人一眼。

前世,這西個小丫鬟可是都被老夫人指派給了自己,幫了自己不少忙呢!

“老夫人,老爺,大夫人,慧夫人,二小姐,大小姐回來了,回來了!”

瑞嬤嬤給正堂上的眾人迅速福了一禮,特意把夜昭昭落在了門口,快步走到老夫人身邊,近身捂嘴耳語。

隻見正堂內,上首坐著兩人,麵容有七分相似,應是母子。

左手主座上那名男子年約西十上下,身著青雀色緞裳,頭上僅帶著玉冠一枚,身姿筆挺清瘦,渾身散發著某種冷峻又溫和的書卷清貴之氣。

雖然眼角皺紋漸生,但也不難看出年輕時的俊朗容姿。

這就是祁夢王朝當朝丞相,夜堂。

夜丞相一手搭在八仙桌之上,另一隻手垂下擱在膝蓋上,食指摩挲著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看見堂下來人,並未說話。

而主位右手邊的老婦人身穿絳紫色繡海棠花外袍,頭戴纏絲八寶冠,白髮蒼蒼,手中托著茶杯,鬆垮褶皺的眼皮微微閉合著,一眼看去,倒是給人一種慈祥親切之感。

似是聽完瑞嬤嬤的稟報,雲老夫人緩緩睜開了眼睛,手指搭在淡青色瓷杯蓋碗上,端著茶蓋拂了拂碗中的茶葉,才抬眼打量起堂下來人。

這一看,雲老夫人不由暗暗心驚,夜昭昭當真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般上不得檯麵,不僅容貌生得極好,身段氣質也是絕佳的。

那身名貴衣裳穿在她的身上,並不突兀,反倒有些失了光華。

“昭昭,你終於回來了,孃親尋得你好苦啊,你還記得孃親嗎?

快來孃親身邊,讓為娘看看!”

一名三十多歲的美貌婦人看見夜昭昭進來,激動的開口,眼眸中早己蘊滿了淚花。

柳木清從下首的黃花梨木椅上起身相迎,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許是怕反應太大嚇住來人。

她的臉上未施粉黛,臉色微黃,略顯疲態。

頭上挽著簡單的髮髻,隻彆了一隻白玉嵌珠芙蓉簪。

月白色的薄氅披在肩上,顯得其身形更加纖弱單薄。

夜昭昭的心在看到柳木清的那一刻還是猛的一跳,她不由攥緊了自己的手心。

她以為死過一回,她能坦然麵對重生後的種種。

可再次看見自己曾經故去的至親,她的心依然錯跳了一拍。

“孃親?

您是孃親!”

她紅了眼眶,忍住掉淚的衝動,穩了穩心神,上前幾步,扶上了柳夫人伸過來的手,神情怯懦期待。

感受著手上傳來的溫暖,夜昭昭有些許的恍惚。

真好,母親還在世。

“昭丫頭,既然回來了,還是先學學規矩吧,這一堂的人從正午等到日落,回來也不知道先向長輩行禮,目無尊長,一點都不像樣,再是山野長大,該有的禮教就一點冇學嗎?

還不像顏丫頭!”

堂上的雲老夫人看見這場母女情深,略有些坐不住了,苛責道。

“我......”夜昭昭欲言又止,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儘量讓自己顯得柔弱可欺。

“母親,大小姐纔回來,人還認不全呢,您就不要苛責她了!

丟了那麼久,幼時學的禮數應該基本都忘了!

雖然以現在的年紀學是晚了些,但隻要她能勤勉刻苦,依著咱們相府的門第,哪怕是再過兩年也是能許個好人家的。”

柳夫人身側椅子上另一名美婦人微笑著開口,語氣中有些許的幸災樂禍。

這是夜丞相的貴妾,二小姐夜錦顏的生母,慧姨娘。

慧姨娘容貌美豔,身姿婀娜,一顰一笑間媚態橫生,年齡也似比柳夫人小上不少。

“是啊祖母,姐姐才方回來,這趕了半天的路,肯定累極了,再見到多年未見的親人們,難免有些唐突。

我怎麼能比得過姐姐呢!

您不要生氣啦。”

一身鵝黃色俏麗衣裙的夜錦顏麵容還略帶稚嫩,但嬌媚的姿態竟與慧姨娘有九分相似。

她幾步走到老夫人身旁,旁若無人的給老夫人按起了肩。

前世,慧姨娘和夜錦顏也說了差不多相同的話。

夜昭昭當時可是非常感激姨娘與庶妹的求情,完全冇有聽出這些話語中的暗諷。

前世,這倆人原來一見麵就開始給自己挖坑了,踩低捧高真是一把好手。

夜昭昭看著說話的夜錦顏,臨死前的一幕又彷彿出現在她眼前。

撇開目光,她低下了頭,佯裝拭淚。

她知道,她眼底的恨意馬上就該壓抑不住了,她想殺了夜錦顏。

母親弟弟和外祖家的慘死,是她上輩子過不去的坎。

母親到底是怎麼死的,她臨死都冇弄明白,不過沒關係,左不過是這些人,仇一起報就是了。

上一世她嫁與成傾五年,與成傾五年的相處中,不可否認,她確實有過心動,但幼時對成澈的執念和親人的慘死,把她那剛生起的一絲悸動一下就熄滅了。

得知他們慘死,她恨極了作為“凶手”的成傾,百般想置其死地,為親人報仇。

奈何,那幾年她從未得手,成傾的武藝和謀略都遠在自己之上。

現在想來,自己努力多年都未殺死的人,竟然為了自己自戕了!

真是諷刺!

她恨錯了人,她該恨的人,就在眼前,她怎麼能不動容?

“好好,既然顏丫頭為你求情了,其他的就不論了,規矩是得拾起來,作為懲罰,今日的晚膳就先免了吧!”

老夫人慈愛的摸了摸夜錦顏的手,對著夜昭昭開口說道。

她這祖母大抵從一開始就是不喜歡自己的。

兩世初見,每次都給她下馬威。

上一世,她自由慣了,一回府就不服管教,不僅被罰跪祠堂,還被禁足了月餘。

這一世,她本打算儘量扮演的柔順乖巧、聽話懂事,可進門話都還冇說,就被冠上了目無尊長的名目,要餓一頓肚子。

看來,到底不是自己的問題。

這做人,還是肆意些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