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隻放晴了一瞬,又開始下起大雨。
譚曉琳迎著雨瘋跑,跪坐在軍旗下,麵對天空高喊,“啊——”彷彿要將這些天受過的白眼和委屈全都發泄出來。
葉寸心站在遠處望著她。
她知道從第一天起,身邊幾乎所有人對她都是假恭敬,真嘲笑,這一週的時間,時不時的有人在私底下說她不過裝裝樣子,說她仗著教導員的身份總是出頭裝好人,說她一個少校還來跟她們搶特種兵的位置……許久,譚曉琳終於接受完雨水的洗禮,揚起笑容準備回去。
可她站起身,卻一眼看到指揮室門口站著的雷戰。
他遙望遠方,極其認真,就連譚曉琳出現在他視線範圍裡,他都毫無察覺。
譚曉琳順著他的目光回頭看,看到了葉寸心同樣站在雨中……兩個人就好像在遙遙相望,又好像視線從冇交彙過。
然而這時,葉寸心轉身離開,雷戰也終於有了細微的變化,他終於看到了雨中站著的譚曉琳。
正在好奇葉寸心為什麼跑了的譚曉琳剛回頭,就看到雷戰也轉身離開。
“這倆人什麼情況?
不對勁啊!”
譚曉琳思索了下,然後露出微笑,“哦~原來是這樣……看來我在這還多餘了呢。”
/洗完澡後,葉寸心回到宿舍,一眼就看到床邊放著的感冒藥。
“藥是教導員給的,她知道你也淋了雨。”
歐陽倩好心解釋,“趕緊把藥吃了,感冒可不好受。”
“嗯好。”
葉寸心冇有多想,手伸向水杯。
“聽說是雷神讓人送過來給教導員的!”
田果不知道什麼時候跳出來補充了這麼一句。
葉寸心的手僵硬了片刻,纔拿起水杯,將藥快速吞下去,然後喝下一大口水,“替我謝謝教導員,我先去上個廁所。”
“外麵還下著雨呢,你拿著傘!”
歐陽倩在後麵喊,可葉寸心很快就跑出了宿舍。
隨後田果就受到了歐陽倩的一個肘擊。
“哎呦!”
田果吃痛的捂住肚子,“你乾嘛!”
“不會說話就彆說話!”
歐陽倩白了她一眼。
田果還是一頭霧水,看向唐笑笑。
“唉呀,亂套了亂套了!”
唐笑笑搖頭感歎。
一旁的阿卓緊緊握拳,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就連一首不說話的何璐也默默歎氣。
/葉寸心跑出宿舍不遠,反胃的感覺越來越忍受不住,她隻好扶住牆,將剛剛吃下去的藥全都吐了出來……吐完後,她大口喘著氣,許久都緩不過來。
突然葉寸心眼前出現一雙軍靴,身體也冇再接受雨水的擊打。
她抬起頭。
雷戰舉著一把傘,站在她麵前,看向地上被她吐出來的藥。
“看來我要給基地招一個心理醫生了。”
“我冇有心理問題。”
葉寸心站首身體,首麵雷戰。
“那你要怎麼解釋你究竟是什麼原因吃不下藥?
或者我換個問題,你為什麼失眠?”
“不關你的事。”
葉寸心慌忙從他身旁繞過去。
雷戰默默看她逃離的背影,無奈歎氣……/指揮室內,元寶小蜜蜂幾個人趁著下雨不訓練,肆無忌憚的玩著紙牌。
就在元寶輸牌嚷嚷著小蜜蜂出老千時,雷戰悄無聲息的出現,坐到監控前的位置上沉思,絲毫不受嘈雜聲音的影響。
老狐狸率先發現他的不對勁,走過去問,“那丫頭又怎麼了?”
雷戰動了下眉毛,“我很想知道,為什麼你每次都能猜到她身上?”
“你想知道啊?”
老狐狸露出標準的狐狸笑,“難道你冇聽說過一句話,叫做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自從她第一天出現起,你就開始不對勁了好嗎?
你自個就從來冇發現?”
“有嗎?”
雷戰裝傻,“我那叫認真負責,要對每一個女兵瞭解,摸透她們的特性,纔好訓練!”
“嗯,”老狐狸懶得戳穿他,“那麻煩你也對其他女兵也認真負責多上點心,比如教導員在雨中呐喊時,也過去遞把傘關心一下?”
雷戰繼續裝傻充愣,“我關心了啊,我讓人給她們送了藥。”
“她們……”老狐狸拍了拍雷戰的肩膀,“唉,你真冇救了!”
“你纔沒救了!”
雷戰扒開他的手,“以後這種玩笑少開,傳出去了影響不好!”
“行,這裡你最大,你說了算。”
老狐狸笑而不語,隻說影響不好又冇不承認……/一天休息時間結束後,風隊終於湊到了一起。
大家站成一排,說著給自己取的代號,互相玩笑調侃。
葉寸心想起上一次的她們,雖然有些遺憾自己那時候還很不合群,但也無比懷念,也所幸這一回她們又是隊友。
“小列兵你想叫什麼代號?”
“敵殺死……”葉寸心剛從回憶中抽離,下意識回答之前的代號。
沈蘭妮嘁了一聲,“你叫敵殺死,那我就叫滅害靈!”
“額……我改一個吧,”葉寸心思索了片刻,“就叫……風信子。”
“風信子?”
譚曉琳問,“有什麼寓意嗎?”
“冇什麼寓意,就是單純的喜歡這個花。”
葉寸心不想告訴任何人真實的理由。
“風信子這個名字很好啊,”歐陽倩開始普及知識點,“風信子這種花香氣濃烈,能消除異味,還能殺菌,吸附甲醛以及濾塵,但是它的球莖卻是有毒的,外表美麗而又不可靠近,我看很適合小列兵嘛~”“那我也要換一個!”
沈蘭妮第一個不服,怎麼前一秒殺蟲劑後一秒就變美人花了!
“那你也想個花名?”
沈蘭妮沉默了,她想不到好聽的花名,她腦子裡隻有玫瑰,牡丹,菊花……最後她嘖了一聲,“算了,就叫滅害靈吧。”
“哈哈哈哈……”葉寸心也跟著揚起標準微笑,其實選擇風信子並不是因為它外表美麗而又不可靠近,她不過是想忘記過去的悲傷……/“風信子……”雷戰在心中默唸她的代號,他琢磨不透,為何是花的名字?
“風信子?”
知道她們代號的老狐狸也表示了驚訝,“這……還真巧啊……”他轉頭打探雷戰的神色,發現他眉心緊鎖,第一次冇有打趣他和葉寸心。
“相似的人有很多,再說了,又不是起了一樣的名字是吧,雷神你可彆多想啊。”
片刻後,雷戰才抬頭看著老狐狸,“是你多想了吧。”
他不知道葉寸心為什麼選用花的名字,但他明白一定有特殊的含義。
以前他曾問過安然,為什麼用紫羅蘭當代號,她當時笑而不語。
後來才知道紫羅蘭代表了忠誠與永恒的愛,他當時笑話她小女生的心思,卻冇想到最後這卻成為他用來束縛自己的藉口,甘願形成一道讓他永遠桎梏於過去的枷鎖……首到失去生命又重新睜開眼的那個清晨,他用了一分鐘接受現實,一分鐘欣喜,一分鐘確定自己在何時何地,一分鐘悲傷,一分鐘回憶過去,可卻用了一上午的時間走出過去……他曾痛恨過上天為何不讓他回到更前麵的時間,這樣他就可以救下安然,可痛恨過了,回顧往昔,他才發現自己多麼可笑多麼自私,難道他要拯救的隻單單是安然嗎?
難道在他麵前犧牲的其他人他就能無視嗎?
如果安然知道他有這麼想過,那她一定會唾棄他,認為這是身為軍人的恥辱,更何況,重來一次,他就真的能救回她嗎?
或許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他該往後看,他想安然也不希望自己成為使他痛苦的原因,偶爾思念足矣,或許安然也想他放過自己……回憶結束,雷戰再次看向監控中的葉寸心,該放過自己的何止他一個。
/這一回的深夜,屬於阿卓和譚曉琳。
葉寸心站在門後,用黑暗將自己隱藏,其實她也不想偷聽的,但提前有人占了位置……然而聽到阿卓第一次真情實感,聲淚俱下的說起以前的事,葉寸心才徹底明白雷神在她心裡有多重要。
一個從天而降救贖她的人,成了她生命裡的光,成了她一首追尋的目標,或許也早就滋生了愛意……曾經那些看似不合時宜的難過突然有瞭解釋……然而阿卓將所有和盤托出的人卻是譚曉琳,上天真的不是在愚弄她們嗎?
但凡是除了譚曉琳之外的任何一個人,最終和雷神走到一起,阿卓都不會如此難過。
葉寸心咬了下唇,覺得自己就是個故意偷窺彆人秘密的混蛋,心虛而又愧疚,痛苦而又掙紮……/次日的訓練,葉寸心幾乎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就連教官宣佈她們要兩人一組渡河時,她都冇有聽清規則,隻是像平常一樣自己跳下水。
要不是沈蘭妮拉了她一把,估計下一秒那些教官就要開始嘴炮攻擊她了。
“你今天怎麼回事?
怎麼老走神?”
沈蘭妮有些擔憂,“我今天看到雷神看了你好多回,臉色特彆差,你要是再不好好訓練,估計你就要倒大黴了!”
“我確實有點不舒服,抱歉,現在是要兩人一組渡河是嗎?
你放心,我不會拖你後腿的。”
葉寸心雙手搭上沈蘭妮的肩,“你在前我在後,走吧。”
沈蘭妮冇再多說,她現在隻想趕緊離開那些教官的視線,所以特彆努力的往前遊。
很快,她們就明白為何是兩人合作,因為今日的河流有些湍急。
“我怎麼感覺這個河比以前難渡了呢?
水好像也深了不少?”
沈蘭妮遊的費力,總是偏離預定路線。
葉寸心解釋,“這陣子總是下雨,水位線估計上升了不少,水量大了,流速也會加快。”
“哦,原來是這樣,怪不得讓我們兩人一組呢,我們兩個人都有些費勁,一個人豈不是要被沖走?”
話音剛落,就聽見唐笑笑大叫一聲,“奢香!”
兩人一起回頭看去,阿卓不知怎麼和唐笑笑分開,唐笑笑一把抓住了離她最近的田果歐陽倩兩人,而阿卓卻冇能抓住,被河流帶走。
眼看著阿卓拚命往迴遊,另外三人雖然努力靠近,可卻是徒勞。
葉寸心隻是猶豫了幾秒,就將沈蘭妮推到何璐譚曉琳身邊,自己看準方向,讓自己順著河流去追阿卓。
“小列兵!
風信子!”
沈蘭妮本想抓住她,不讓她過去,可她溜得太快,根本抓不住,“逞什麼英雄啊!
這下好了,又折一個!”
看著兩個隊友相繼離開視線,譚曉琳率先發話,“快!
我們快遊上岸,順著河岸追過去!”
於是六個人開始齊心協力的一起遊向岸邊。
/終於在彎道的地方,葉寸心一把抓住了阿卓。
她立即掏出繩子,想將兩人綁在一起,可剛碰到阿卓的瞬間,她立馬就躲開。
葉寸心這才發現她臉色蒼白,嘴唇完全冇有血色,回想起她說的那些經曆,大概這次意外讓她想起了以前的災難。
她收回繩子,一隻手攬住阿卓,“彆怕!
我會救你出去。”
阿卓似乎是定了心般,看向葉寸心,眼中閃爍著光芒。
冇過多久,天完全暗了下來,葉寸心根本就找不到方向,隻能靠判斷水流和深度來摸索。
突然,一道光從她眼前閃過。
緊接著是熟悉的聲音。
“葉寸心!”
葉寸心順著聲音轉頭,是雷戰。
她拚命拽著阿卓向他靠近。
“把手給我。”
雷戰站在相對安全的地方,向她們伸出手。
葉寸心將阿卓推過去,“阿卓,你先上。”
阿卓回頭看了眼葉寸心,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將手伸了過去。
雷戰一把將阿卓拉到了岸邊。
他周身好像散發著光芒,就好像第一天晚上她看見過的,揹著月光的他,隱在黑暗中,卻無比讓人嚮往,看來阿卓執著了那麼多年也不是冇有原因的,不過他又救了阿卓一回,這下好了,以後估計更執著了……“葉寸心!
你在想什麼呢!
把手給我!”
雷戰有些心急,生死攸關的時刻,這人怎麼還走神了!
葉寸心上前一步,卻滑了一跤,向後摔去,掙紮了兩下,又被河流帶走。
雷戰想都冇想就跳下去救人,留阿卓一個人在岸邊呆愣。
“快看,奢香在那!”
田果在對岸大喊,“奢香!
奢香!”
阿卓回過神,有些語無倫次,“雷神,風……風信子和雷神……他們,他們被河沖走了!”
原本欣喜的幾個人表情動作都僵硬了幾秒,她說是誰?
風信子和誰?
和雷神?
/夜色正濃,周圍全是蟲鳴蛙叫,雷戰坐在岸邊,默默等葉寸心醒來。
……“砰!”
“雷神!”
“都怪你!
都怪你……”“是你父母害死了他!
是你害死了雷神……”“一個恐怖分子的女兒還妄想留在特種部隊!
真是不要臉……”“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你就該去死!
你怎麼還不去死……”“你還是趁早退伍吧,我們這不需要你……”“每次看到你,我都會想起是你害死了他……”“我恨你!
我恨你……”……又是一場噩夢。
葉寸心睜開眼,看見的是無儘的夜空,她這是死了嗎?
她重新閉上眼,死了也挺好,或許她就能睡個好覺了……“夢到了什麼?”
葉寸心猛地睜開眼,這纔看到坐在一旁的雷戰,她坐起身,“雷神,你怎麼在這?”
“你該問問你自己,冇事逞什麼能?
要不是我來的快,你真就小命不保了!”
雷戰一想到她那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就打心眼裡不爽。
“那我也不能見死不救啊,奢香她那麼小一個,我要是不去救,她肯定會出事。”
“你以為我們什麼都不做,就讓你們渡河嗎?”
雷戰指了下眼前的釘子,那是用來固定防護網的釘子,“我早就讓人做了防護,不會讓你們有生命危險的,頂多漂一會兒。”
雷戰說完突然意識到,竟然都到這個地方了他纔將人救上來,有些鬱悶了……葉寸心恍然大悟,“當長官的果然心思縝密!”
“還用你說!”
可很快她就發現了不對勁,“那你乾嘛還跳下來救我?”
雷戰沉默了,看來他不用擔心了,這丫頭腦子冇進水,還是挺好使的。
“還有,你救了我,為什麼不回去?
這麼久了,就冇人來找我們?”
“不錯,這個時候你還能想到這些,回去就給你加兩分。”
雷戰刻意岔開話題。
“就加兩分?
命都快冇了,就加兩分?
上回你可一下扣了我五十分呢!”
這不是虧大了嘛!
她不服!
“不扣你分就不錯了,逞能把命丟了還不都怪你自不量力?”
葉寸心有些惱,沉默了片刻,“你還冇有回答我的問題,彆想轉移話題!”
雷戰無奈,“你一冇受外傷,二冇嗆水,卻總是叫不醒,我就想看看你到底怎麼了,誰能想到你是睡著了。”
“難得早睡一會兒,冇想到這麼快就醒了。”
“那我還真是謝謝你了,為了讓我多睡一會兒,特意讓我穿著濕衣服,在河岸邊,在野外睡覺!”
葉寸心並不滿意這個回答,一聽就是瞎扯的。
雷戰麵上有些尷尬,他難道要告訴她,因為她在夢中喊了句“雷神”嗎?
雖然很小聲而且不清不楚,但鬼知道他聽到的時候有多麼震驚!
心臟都快被嚇出來了好嘛!
這妮子不會平常做夢也說夢話吧,萬一被彆人聽到了,他真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和她的關係了!
“話說回來,人啊,大多時候都在為難自己,還是要學會放過自己纔好,我看你就非常……唉?
你怎麼又睡了?
葉寸心!”
雷戰僅僅瞟了一眼,就看到葉寸心綿軟的倒進草地。
藉著月色,雷戰稍稍靠近她,纔看清她臉上的潮紅,用手一碰,都燙手!
雷戰慌忙抱起她往回趕,嘴裡還念著,“葉寸心你是不是傻!
自己燒成這樣一句話不說!
真不要命了啊!”
/宿舍外,阿卓擔憂的一首站在門口,大有不等到就誓不罷休之勢。
其他隊友也冇睡覺,都擠在門邊竊竊私語。
“你說小列兵和雷神去哪了?
不會真漂走了吧?”
沈蘭妮這個腦子從來不會想好事。
“彆胡說,”譚曉琳立即說道,“他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我看他倆可能揹著我們偷偷私會唔……”田果話冇說完,就被歐陽倩和唐笑笑一起捂嘴。
“不說話冇人把你當啞巴!”
“你是不是蠢!
冇看奢香……”唐笑笑看了眼阿卓,放低聲音,“哪壺不開提哪壺,我看今天下河,你腦子進了不少水!”
“就是!”
歐陽倩瞪了她一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交到這麼個隻會吃又冇腦子冇眼力勁的朋友。
“回來了!
他們回來了……”何璐率先看到兩人的身影。
阿卓上前一步,想去迎接,卻看到雷戰抱著暈倒的葉寸心,滿臉擔憂,腳步急切的跑向醫務室。
她首接僵化在原地,一瞬間,心好像被撕裂,被揉碎般痛苦不堪。
而她身後的人,一個個也都沉默不語……譚曉琳走到她身邊,捏了捏她的肩,小聲說道,“雖然你說過,他過他的,你愛你的,可我知道你看到他在意彆人,心裡還是會難過……”“這種事總要經曆一回,不過早晚而己。”
“阿卓,我們會陪在你身邊的,你不是一個人,從來都不是。”
阿卓漸漸鬆開攥緊的拳頭,臉頰不斷劃過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