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萬辮子兵?這特麼完全就是在胡扯。

這是入關搶掠,又不是明清雙方的生死決戰,怎麼可能會有十萬八旗兵?整個“我大清”都湊不出這個數字的辮子兵來。三路清兵的總兵力能有兩三萬就已經很不錯了,怎麼可能會在一個側翼上出現十萬人馬?

至於張寡婦說的“親眼所見”,更是冇有影子的事情。若是她真的能看見辮子兵,早就被砍死了,哪裡還有機會走幾十裡的路程逃回大旗莊?

雖然李吳山一點都不相信張寡婦的鬼話,但其他那些鄉民卻冇有這樣的見識,早就被嚇傻了。紛紛招呼親朋相鄰,準備回家躲避兵災,剛剛還熱鬨喧囂的場麵頓時狼奔豕突場麵大亂。

“慌甚麼?”這個時候的李吳山反而顯得氣定神閒,做出一副“我比諸葛亮還要諸葛亮”的沉穩模樣,就好像他早了料到清軍會過來似的,笑嗬嗬的對身旁的銀雀兒說道:“辮子兵還真的朝著這邊殺過來了,真是天助我也,你趕緊回家看看,派往京城給京營送信的人回來冇有?”

給京營送信?老爺什麼時候派人去往京城了?

銀雀兒心思單純,但卻一點都不傻,抬頭看了李吳山一眼,瞧見他正朝著自己擠眼兒,馬上心領神會,冇有影子的瞎話脫口而出:“回來啊,今兒個晌午就已經回來了。”

“好!”李吳山猛的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來:“清軍改道的訊息我前天就已經知道了,早已派人去往京城報信兒。京師三大營的兩萬精兵彈指之間即可來援。要不然的話,我早就捲了細軟躲到京城去避難了。”

這話說的在理。

李吳山李老爺家大業大,若是真的遭逢兵災,損失肯定最大。要不是因為他早就知道了京師三大營很快就會派大軍支援的話,肯定早就帶著金銀細軟跑路了,還會留在這裡等死?

“清軍能在不到一個晝夜的時間內行軍百裡,必然是輕裝簡從的小股人馬,充其量也就是些偵騎而已。”李吳山笑道:“我們這裡有幾百兵士,格殺幾十個偵騎應該不在話下吧?到時候朝廷的賞賜下來,大家都有功勞,說不準還能搏個封妻廕子光耀祖宗的戰功呢。我不管你們是怎麼想的,反正我不走!”

怪不得李老爺的腰桿子這麼硬,竟然敢於直麵氣勢洶洶的辮子兵。原來他早就知道辮子兵隻有區區的幾十個人,而且早就知道京師三大營的人馬很快就要到來。

“你們若是想跑,我也不攔著,但諸般好處肯定是冇有了。”李吳山的麵色一沉,毫不掩飾語氣中的鄙夷之意:“我大旗莊民團要的是英勇無畏的純爺們,聽到些風吹草動就嚇的冇了卵蛋的慫貨老子不稀罕,也懶得把田地銀錢給他。諸位若還是站著撒尿的漢子,就和我李吳山一起搏個功名富貴,到時候我肯定不會虧了大家。若是大家怕了,跑了,嘿嘿……”

嘿嘿的冷笑了兩聲,李吳山猛然抄起一杆大紮槍往地上一戳,咬牙切齒的說道:“好處你們已經拿了,到了事頭上卻要撒丫子跑路,休怪我翻臉無情。大旗莊民團的花名冊上已經錄下了你們的名號,你們就已經是我的兵了。臨陣脫逃是什麼樣的罪過就不必我多說了吧?”

民團雖然不是正經的官軍,也算是一支有名號的軍隊,肯定要執行軍規。

軍法如鐵,最是森嚴。

上了大旗莊民團的花名冊,拿了李老爺的好處,就得和他並肩戰鬥,這是規矩。

“劉三房。”

“在!”

“你敢不敢和我一起搏一搏?”

劉三房是總教官,拿的好處最多,而且還有軍職,若是口中說出半個“不”字,所有的好處全都化為泡影,那幾十畝河灘地立刻就不在他的名下了。而且此人當過兵,對於眼前的形勢有著比較清醒的認識:清軍掩殺過來,肯定是一個很寬大的正麵。跑?能跑到哪裡去?還不如索性把心一橫乾他孃的。若是乾不過隻能怪自己運氣不好,若是僥倖能擋住一陣撐到大軍來援,必然是一場潑天的富貴。

一瞬間就衡量出了其中的利害關係,劉三房扯著嗓子大吼:“俺吃的用的都是李大人給的,如此用人之際,我肯定要留下來,跑的都他娘是三孫子。”

“好,好漢子!”李吳山轉過臉去,環視自己剛剛“提拔”起來的那一百多個“軍官”:“大敵當前,已冇有什麼好說的了。這裡就是你們的家,身後就是你們的村子,你們還能跑到哪裡去?自己身手摸摸褲襠裡的卵蛋兒還在不在?還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是跟著老子搏這一回……”

一番鼓動之後,那些個連品級都冇有的所謂軍官終於有了些底氣,雖然還是有部分人心存畏懼,卻不好當中講出來,隻能附和著彆人的說法,做出一副慷慨激昂的樣子……

“銀雀兒,把家裡的存銀全都搬出來……”

“老爺……”銀雀兒遲疑了一下,正要開口說點什麼,猛然看到李吳山的目光,頓時嚇的一哆嗦,趕緊說道:“好的,婢子這就是取……全都搬過來麼?”

“是。”

平日裡嬉皮笑臉的李吳山滿麵寒霜,目光之中全都是森森銳氣,雖然冇有什麼特彆的動作,卻讓小丫鬟產生了一個錯覺。整日裡嬉皮笑臉的老爺似乎在一瞬間變身成為一頭凶猛的野獸,目光中的森然和冷酷比任何刀劍更加鋒銳,讓人不寒而栗。

“庫裡還有些布匹和鹽,也搬出來吧。順便把六斤他們全都喊過來!”

很快,銀雀兒就率領著六斤等人把銀錢和布匹全都搬到了打穀場上。

“倉庫裡就這麼點東西了。”李吳山打開那些小小的箱子,露出裡邊的那些元寶。

十二兩一個的小元寶,整整十四箱,還有一堆銅錢和布帛。

每人一個元寶先拿著,等打敗了敵人之後還有重賞。

當了李老爺的民兵,吃的穿的都是李老爺給的,現在又拿了他的元寶,說不得也隻能替他賣命了。

大旗莊民團的這次對抗賽,吸引了數千前來觀戰諸位的鄉民,這個時候也隻能暫時讓他們到村子裡躲避……

這個時節本就晝長夜短,不知不覺之間已到了後半夜。

六百餘民兵埋伏在村口的土嶺子之後,眼珠子瞪的溜圓,死死的盯著前麵的河道。

青泥河上本有一座石橋,那是李吳山李大善人出錢修建的,為的就是方便村民出入,現已連夜拆毀。敵人要想經過的話,必然要淌水過河。

一直到了拂曉時分,黑暗終於褪去,但黎明還遠未到來,天地之間一片清濛,影影綽綽的看不清楚。

嘈雜的人聲由遠而近,一隊人馬從東南方向奔了過來。

埋伏在土嶺子後麵的民兵們頓時就緊張起來,一個個全都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捏緊了手中的紮槍。旁邊的弓兵慌慌張張的拽開弓弦……

李吳山雖然依舊是一副“勝券在握”“胸有成竹”的樣子,好像真就的是諸葛重生武穆在世一般鎮定從容,其實內心裡也是頗為緊張,手心裡已經攥出汗水,忍不住的站起身來,真要高喊一聲“給我衝”的時候,猛然察覺到有點不對勁兒。

一腦門子紮進來的這些人約莫有兩百多人的樣子,一個個跑的丟盔棄甲氣喘籲籲,還不時的回頭張望,活像是一群被獵狗追過幾道山梁的兔子。

八旗辮子兵不應該是這個樣子吧。

這是……

這特麼根本就不是八旗辮子兵,而是潰敗下來的巡河營官兵。

“幸虧剛纔冇有發出戰鬥命令,要不然的話就鬨大笑話了。”在暗自慶幸的同時,李吳山也在偷偷的苦笑:“看來老子還真的不是什麼天才,才這麼一點小小的場麵就有點駕馭不住,還是有點嫩了。”

青泥河不是什麼大的江河,最窄處不過百十步,若是遇到枯水期就會斷流。現在這個季節正是水量豐沛的時候,雖然算不上湍急,也能冇過腰身,水最深的那一段甚至可以冇頂。

這些個潰兵不明地形,好像慌不擇路的兔子一樣紮了進來,察覺到水深難渡之後又折返回去,幾次試探才找到適合淌過河的淺水段,但卻浪費了太多的時間,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後邊的追兵越來越近……

敵人緊緊咬著這些潰兵的屁股一路追趕,終於抓住機會撲了上來。

大戰旋即展開。

慌亂的巡河營潰兵擁擠在河道處,厲聲謾罵著、推搡著,把那些體力不支的同伴擠進深水中,還冇有跑出幾步就被拖著砍刀衝上來的辮子兵一刀砍翻。

帶著皮盔的辮子兵大多是輕甲,有些乾脆就冇有披甲,好像餓極了的虎狼一般猛衝過來躍入水中好一陣劈砍,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瞬間就把巡河營潰兵殺的鬼哭狼嚎。

瀕死之際的慘叫和兵器砍進身軀的鈍交織在一起,在青濛濛的天光中反覆迴響,讓人不寒而栗。

這一切,就發生在大旗莊民團的眼皮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