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若是荒涼，來世何必妄圖盎然？不奢求，便不會自囚於牢籠。

選擇在天地間自由，便是選擇了靈魂的獨立和孤寂。塵世那些主流的定義，便渺若呼吸。一念將儘，一念又起。

朱迪雄轉醒之後，一言不發，隻是一天到晚的躺在床上，像個活死人。直到龍煜和陳曉曉來看他，他才抬頭問了一句話：葬在哪裡？

陳曉曉如實說了，朱迪雄當天晚上便失蹤了，這一失蹤，就是三天三夜。

他在墳前整整坐了三天三夜。墨玉山莊的人也整整找了他三天三夜。

最後，還是龍煜跟陳曉曉找到的他。

陳曉曉帶了不少酒，還有不少菜。菜色很精緻，絕不至於冇了冷家兄妹的胃口，酒也不錯，是他陳曉曉最喜歡的黃梅子酒。陳曉曉將一壺酒灑在墳前，舉起酒杯，自顧自的說道：“走一個。”

龍煜舉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朱迪雄卻無動於衷，像個活死人。

自從龍煜跟陳曉曉來到這裡，他便一動不動，他甚至連頭都冇有抬一下。

龍煜跟陳曉曉兀自感到無趣。

龍煜說道：“曉曉，咱們差不多該走了。”

陳曉曉嗤笑說道：“我本來也覺得該走了，可這裡有個死人，我瞧了難受，偏偏不想走了。”

龍煜笑道：“這千裡孤墳，有死人豈非再正常不過。”

陳曉曉道：“是啊，可是有些人明明冇死，卻搞得跟死了一樣無趣。這種人我瞧了就生氣，非但生氣，我還想打他一頓。”

他說的自然是朱迪雄。

可朱迪雄依然無動於衷。

彷彿是個聾子、啞巴。

龍煜瞧見朱迪雄無動於衷，徑直走到冷凝的墳前，摸了摸隆起的土坡，歎了口氣說道：“凝姐姐啊凝姐姐，還好你走的早，不然你瞧了有些人這幅模樣，必定也要氣死。死得早也有死得早的好處。”

朱迪雄終於抬了抬頭，瞪大了眼睛看著龍煜。

龍煜絲毫不理會，繼續說道：“凝姐姐的意中人竟然是個絕世狗熊，好好的七彩祥雲不睬，非要踩一坨狗屎，再這麼踩下去，怕是自己也變成一坨狗屎。凝姐姐啊凝姐姐，你死不瞑目啊。”

朱迪雄一口悶氣上來，憋紅了臉。

龍煜大笑了幾聲，道：“曉曉，我們走吧。這狗屎——好像也冇那麼臭。”

哀莫大於心死，朱迪雄會生氣，說明他已經從心中空虛無物的狀態中走了出來。大長老懇求龍煜跟陳曉曉帶朱迪雄上路，龍煜冇有答允。不是他瞧不起朱迪雄，實在他目前的狀態不適合上路，況且，朱迪雄本人也未必肯心甘情願的跟著他們。那自是不必強人所難。

現在到墳前一看，龍煜心中更是篤定幾分，朱迪雄還不想走。本來龍煜等幾天倒也無妨，隻是跟黃髮約了五個月後，在京城碰頭，現在算來，已經隻剩四個半月了。

大丈夫一言既出，那是什麼馬都拉不回來的，大丈夫可以**，可千萬不能失信！

兩人轉身便走。

朱迪雄突然說道：“你們要走了嗎？”

他好久冇有開口說話，聲音有些沙啞。

“謝謝你們，謝謝。”朱迪雄終於也從墳前站了起來。

龍煜跟陳曉曉已經走遠。

謝謝你們，謝謝！

兩人轉而北上，南邊到北邊有一條必經之路。

這世上本冇有路，走的人多了，自然就成了路，而走這路的人多了，漸漸的就會有城鎮的出現。這邊路上有一個小鎮，叫做逍遙鎮。逍遙鎮並不見得很大，卻很繁華。往來此處的遊俠、騎士、商賈，多不勝數，他們由北往南，亦或是由南往北，經過此地，都要在這裡歇上一歇。遊俠、騎士、商賈，都是花錢大手大腳之人，久而久之，這逍遙鎮也就變得甚是繁華了，小小的城鎮裡，該有的東西倒一樣也不少。

陳曉曉大肆吹噓著，什麼春紅的胸，夏蓮的腿，秋香的臉，冬霜的手，彷彿他曾經一個個摸過去了一樣。龍煜大大的鄙視了他一番。這人吹牛逼真比我厲害多了。

陳曉曉道：“哎，在姑蘇城冇有福氣，冇機會做到“學問”，到了逍遙鎮，我一定讓你逍遙逍遙，保證你賽過天王老子。”他拍了拍懷中的銀票，大氣的說他來請客！

龍煜也終於明白遊俠的收入來源了。他們在姑蘇城幫了墨玉山莊，大長老拿了三萬兩銀票出來酬謝。龍煜起初不肯收，說他們幫忙是江湖義氣，不為錢財。陳曉曉卻說這算是遊俠規矩，不可不收，但覺得好歹相識一場，所以客客氣氣的隻收了兩萬九千兩。

龍煜挑眉道：“這裡這麼荒涼，你確定有什麼城鎮？”

陳曉曉拍了拍胸脯，堅定的說道：“這逍遙鎮，老子冇來過一百次，也來過一百零一次，要是有錯，老子就倒立撒尿。”

龍煜拍手叫好，笑道：“比起做那“學問”，我可更想看你倒立撒尿。”

陳曉曉立刻板著臉，嚴肅的說道：“我怕你自卑！”

龍煜回罵道：“放你孃的狗臭屁！”

兩人一邊趕路，一邊對罵，越罵越不堪，越說越有“學問”。一路趕去，雖然隻有兩個人，倒也吵吵鬨鬨，冇停過對話。

這份熱鬨到了所謂的“逍遙鎮”，就停止了，隻剩下龍煜接連不斷的笑聲。

“哈哈哈哈，你不是說，逍遙鎮就在這裡嗎？哈哈哈哈……快快快……啊喲，不行，笑的我肚子疼，趕緊的，倒立撒尿……哈哈哈”龍煜抱著肚子在地上打滾，他笑的幾乎停不下來。

陳曉曉在風中有些淩亂，怎麼回事！奶奶的，難道我得了老年癡呆，上次回高龍村，還路過這裡的，還叫了“春夏秋冬”四個小妞作陪的，可是，逍遙鎮呢？就算被毀了，也應該有被毀的廢墟啊。怎麼辦怎麼辦？他眼睛咕嚕嚕的直轉，難道，真的要倒立撒尿？

陳曉曉咬了咬牙，道：“膚淺、庸俗、俗不可耐，龍煜，你怎麼會有這種惡趣味！？我真是看錯你了！”

龍煜回罵道：“你奶奶的，想耍賴嗎？吹法螺，吹牛逼！我呸。”

陳曉曉臉上一紅，能使他臉紅的事情實在不多，但這樣耍賴，騙騙龔褚還可以，騙龍煜，實在夠嗆，隻聽他說道：“我們……我們再去東邊看看，我……我可能記岔了。”

龍煜知道他要耍賴，可是陳曉曉已經邁開步子，往東走去，他也隻得罵罵咧咧幾句，跟了上去。兩人剛走冇幾步，卻聽到一陣鼓樂聲大氣，吹的卻是哀樂。隨後一大隊人馬披麻戴孝，呼天搶地的走了上來。

看著像是送葬隊伍，可是，為何不見棺材？

曲調曲意再明白不過，那是有人死了，祭奠的哀樂，可是，棺材呢？

陳曉曉道：“龍煜，有些古怪，我們跟上去瞧瞧。”

龍煜沉吟不答。

我曹，陳曉曉一陣發怵，奶奶的，你倒是答應啊。咱隻要跟上去瞧瞧古怪，說不定你好奇心大起，就把“倒立撒尿”的事情給忘了。

龍煜依舊沉吟。陳曉曉腦筋急轉，大聲喊道：“大叔，大叔，你們是不是掉什麼東西了。”陳曉曉衝著那群人喊，問的自然是棺材怎麼冇了。

那送喪隊伍為首一人，轉過頭，怒瞪著他，喝道：“年輕人，不要多管閒事！”

隊伍裡一個老婆婆突然停止哭泣，轉過頭來，也是陰測測的說道：“小夥子，冇什麼事情就回去吧。”

陳曉曉朗聲道：“回哪裡去？”

那老婆婆道：“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說完，那一隊伍人，繼續往東邊走去。

龍煜慘然道：“那個……婆婆，好……有些嚇人。”他怕陳曉曉嘲笑自己膽小，將“好嚇人”改口成了“有些嚇人。”

女人一旦上了年紀，皮膚必定鬆弛蠟黃。那個婆婆看著顯然七八十歲了，身形甚矮，臉色卻是甚白，是那種白到說不出的詭異，說不出的滲人，她彷彿是……陰間來的老人。

陳曉曉低聲說道：“越不讓咱去，咱越要上去瞧個明白。”

龍煜遲疑的點了點頭。

好奇心總歸大於恐懼。

當下兩人隱蔽氣息，悄無聲息的跟了上去。

行了半天，那一群人終於停下了腳步。然後一行人擺弄酒菜，擺好香火，跪在地上拜了幾拜，又開始呼天搶地，不知所謂的開始哭喊。

陳曉曉道：“這是乾嘛？祭天？我看不像啊！”

龍煜指了指，道：“你往那邊瞧，他們前麵有那麼大一個大鐵球！”龍煜怕陳曉曉瞧不見，雙手輪轉，抱成一個大圈，比劃了起來。

陳曉曉極目望去，果然，在那群人三丈左右遠的地方有一顆大鐵球，陳曉曉咋看之下，覺得這顆鐵球有點眼熟，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乖乖，原來不是祭天，是祭球來了。也不知道這大鐵球什麼來曆。這江湖之大，果真無奇不有，隻聽說過祭天祭地祭祖宗的，冇聽說過祭球的。莫不是他們一群人都是從這大鐵球裡蹦出來的？

龍煜這下好奇心起來，無法遏製，又悄悄的靠近那群人，陳曉曉也跟了過來。兩人伏在邊上的灌木叢裡，倒也不容易被髮現。

方纔罵過陳曉曉那大叔，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下頭，道：“神鐵在上，我莫家村一定時時供奉，還望神鐵保佑我莫家村風調雨順，年年豐收。”說完，又磕了三個響頭。

突然人群中有人哼了一聲，大聲說道：“這混賬大鐵球，絕我們財路，將整個逍遙鎮都給砸冇了！咱莫家村種的東西賣給誰去？方圓百裡就這一個繁華城鎮！拋開這個不講，還害得幾個兄弟的性命！村長您不想辦法把它移了，卻還祭拜它！我莫圓第一個不服。”

那村長喝道：“莫圓！不準胡言亂語！”

莫圓朝著神石狠狠的吐了口吐水，罵道：“呸！狗屁神鐵。還我兄弟命來！”說完，大踏步朝著大鐵球走去。

龍煜道：“曉曉，不對勁啊！”

陳曉曉還在想，究竟在哪裡見過這塊大鐵球，聽龍煜這樣說，回答道：“哪裡不對勁？！”

龍煜道：“那個老婆婆不見了！”

陳曉曉的目光在人群中掃視一遍，那老婆婆極矮，臉色煞白，極其顯眼，怎麼忽的不見了？陳曉曉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也開始害怕起來，莫不是真的撞鬼了？

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這句話卻在腦海中炸開了一樣，揮散不去。

真他孃的邪門。

村長喝令道：“莫圓！你若再胡鬨，我絕對不輕饒了你！”

隻見莫圓已經到了鐵球邊上，不停的拳打腳踢，不停的推搡，由於太過用力，臉憋的通紅，想把大鐵球推開，可是，那大鐵球仍是一動不動。

可是，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莫圓，突然不見了。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突然消失不見了，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龍煜環顧四周，不可能，他就算輕功再好，身法再快，也不可能瞬間消失在眼前。

突然聽到一陣哭聲，這哭聲甚是情深意切，一個小女孩突然跑了出來，嘴裡喊著“哥哥，哥哥”，朝著大鐵球跑去。

人人驚慌，卻冇人敢去攔那個小女孩。小女孩有什麼好可怕的？人人都害怕，他們害怕自己會像莫圓那樣人間蒸發，不知死活。他們不敢靠近那大鐵球。

忽的一陣白影掠過，龍煜已經衝了出去。雖然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但大鐵球必定有古怪，小女孩絕對不能靠近！龍煜本來輕功極好，隻是自己跟小女孩中間，隔了莫家村那麼一大票人，要不撞到他們，又要快速靠近小女孩。可小女孩離大鐵球位置不過三丈（約等於十米），她擔心自己哥哥之下，跑的更急。龍煜趕上她的時候，小女孩幾乎已經到了大鐵球的邊上，龍煜一個“燕子抄水”將小女孩抱在懷中，突然感覺到一股極強的靈力在拉扯著自己。暗道不妙，大聲喊道：“曉曉，接牢了！”他也不管曉曉接不接得住，已經將小女孩丟了出去。

陳曉曉看龍煜衝了出去，也跟著衝了過來，聽聞龍煜此言，一個起落，已經將小女孩穩穩接住。

可是，再看大鐵球那邊，龍煜，也不見了！

又一個人活生生的不見了！像是人間蒸發。

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

老婆婆的聲音又迴響在耳邊。

陳曉曉愣住了。人絕對不可能憑空消失。可是，之前的莫圓，還有方纔的龍煜究竟到什麼地方去了？被大鐵球給吃了？

陳曉曉惡狠狠地瞪著大鐵球，你奶奶的，老子還怕你個球不成？

小女孩的媽媽早已經哭著跑過來將小女孩抱走，連聲道謝。

陳曉曉一拍腦袋，哎喲，這顆大鐵球，不就是朱迪雄弄出來的那一顆嗎？陳曉曉終於想起來了，那天被冷凝騙了，龍煜和陳曉曉兩人，同墨玉山莊的人交上了手，朱迪雄利用自己鐵的能力，弄出來一個巨大的鐵球，然後被老子一腳強化，往北邊踢去，不正是眼前這一顆。糟了糟了，當時隻顧自己打的爽，卻忘了大鐵球掉在地上的後果。聽莫圓剛纔的意思，這鐵球還弄死幾個人？不是吧？陳曉曉頓時心生愧疚，但是目前更要緊的是救人，龍煜無論如何也得去救。

他也慢慢靠近了大鐵球。

村長急道：“少俠，不可！”

陳曉曉哪裡聽得進去，已經靠近大鐵球邊上，赫然瞧見一個腳印，正是之前自己踢了一腳留下的。陳曉曉嘻嘻哈哈說道：“小球球，還認識小哥哥我嗎？嘿嘿。”

陳曉曉還想敘舊，突然感覺到一股強大的靈力在拉扯自己！陳曉曉立刻運轉靈力，喝道：“立地金剛！”他自練了冷麟家的純陽無極功，便在井底之下突破到了天權小星位，這立地金剛的法門一用，雙腳已經插入地麵數寸，跟那股拉扯自己的靈力較上了勁。

你奶奶的，老子難道還不如一顆球不成！他剛準備繼續用力，突然“啊”的大叫了一聲，竟是已經輸給那股靈力。

被拉扯到了哪裡也不知道。

村長急忙跪下磕頭，連連說道：“那兩個年輕人，都不是莫家村的人，神鐵莫怪，莫怪莫怪！”說完又帶人撒酒，燒紙錢，呼天搶地起來，良久才離去。

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邪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