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有人嗎?”
齊書書盯著那一片黑暗開口問道,聲音乾澀喑啞,連她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許久,無人回答。
齊書書手上的緊握的棍子也逐漸放鬆。
“有。”
“啊——”齊書書驚呼一聲,連忙豎起棍子。
隻見一個男子立在黑暗裡,打量著蜷縮在一處的齊書書。
“九杉,我就說她不像阿葵。”
男子扭頭朝後方說道。
隨即走近齊書書。
一步、兩步、三步……男子端坐在齊書書麵前。
齊書書慢慢地放下棍子,看得更清楚了些。
容顏如玉,應該就是說眼前這男子的樣貌吧。
齊書書吞了吞口水,想拍拍自己的腦袋,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居然還在犯花癡?
冇錯,在揚州城還算有點名氣的美人齊書書實則是個花癡。
男子就端坐在那裡,將齊書書上下打量,毫無不適之意。
“這……這位公子?”
齊書書終於磕磕絆絆地開口:“是你救了我嗎?”
男子抬眸,溫和地說道:“如果你說的是方纔,確實是。”
方纔,就是齊書書痛在地上無法動彈的時候。
那也是恩人啊!
齊書書連忙跪首身子,朝男子行了個大禮:“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小女子感激不儘!”
“噗嗤……”黑暗中傳來一個笑聲。
齊書書臉色一變,突然想起剛纔那男子走過來之前朝那一片黑暗說了什麼。
“白及,想不到你也有被活人感謝的一天。”
這話裡話外滿是嘲笑。
齊書書順著聲音看去,黑暗中一個狼頭先探出來。
齊書書這下什麼都未做,而是被定在原地不敢動彈。
是一匹巨狼!
它一雙幽綠的眼眸像漂浮在黑暗中的一對大燈籠,毛髮微棕,但極為光亮鮮豔,前肢被粗壯的鐵鏈拴住,鐵鏈上褪色的符籙隨著它的動作搖搖晃晃,似乎馬上就要掉下來似的。
齊書書知曉這世間無奇不有,但這會說話的巨狼她還是頭一次見。
莫非她掉入洞中是這巨狼所為?
思及此,她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幾分。
被喚作白及的男子見到齊書書往後退的模樣,不由地輕笑:“九杉,你嚇到她了。”
原來這巨狼叫作九杉。
九杉則扯著狼嘴輕蔑一笑:“老頭隻是不屑變成人形罷了,不然比你還要白淨幾分。
喂!
小丫頭,你就是阿葵的轉世?”
“啊……啊?”
齊書書疑惑地看向那個狼頭:“阿葵?”
阿葵,那個清風觀叛徒,因愛生恨所以誤入魔道、誓要殺儘天下薄情男人的女弟子阿葵?
路過安橋鎮的戲班子多會演謬情戲,謬情戲中一幕,其中有一個惡毒的女角便就叫作阿葵,通常由一個戴著頭巾,畫著花臉,佝僂著身體的阿婆出演。
謬情戲的故事很簡單,一個多情的浪子在外麵浪蕩許久,最後一無所有,還是心地善良的青梅收留了他,自此浪子洗心革麵重新做人,阿葵就在這個時候出場,唱著浪子辜負了眾多女子罪該萬死的唱詞,準備一劍刺死浪子之時,清風觀的道人及時趕到,製服並殺死了阿葵,最後浪子和青梅大團圓。
一曲完畢,阿葵作為惡角要繞場一圈,被眾人追趕唾罵。
這種吵鬨的時候,齊書書就知道自己要被劉氏領著回家了。
“嘖……這也太呆了。”
九杉滿臉嫌棄:“長得也不像呀!”
眼見狼爪要抓住齊書書的下巴,齊書書連忙往旁邊一躲:“為何……為何篤定我是阿葵的轉世啊?
而且您剛纔都說了,我跟阿葵長相不同啊!”
白及突然在一旁開口解釋:“相貌並不能說明什麼。
我們斷定你是阿葵,是因為阿葵的魂魄附在了你身上,並且己經融入了你的身體裡,不然就憑你受的傷,現在早就死了。”
齊書書看向白及,那張臉果然讓人舒坦許多,更彆說這裡還有一個凶惡的狼頭對比。
齊書書說道:“你們怕是誤會了,我體質特殊,自幼便經常被小鬼上身。”
白及問:“你以往被小鬼附身,可被控製過?”
齊書書想了想,搖搖頭。
“那不就對了!”
九杉變成了一個老頭模樣湊近:“隻有自己的魂魄才能控製自己的身體,所以阿葵能夠控製你的身體。”
齊書書見他靠近,連忙又往後退了退。
“丫頭你作甚?”
九杉奇怪地看著她。
齊書書滿臉堆笑,支支吾吾地說道:“給您……給您騰位置。”
九杉臉上幻化出來的鬍鬚也跟著抖了抖,尖著嗓子說道:“嗯!
好!
真懂事!
老頭很高興,等會上路給買好吃的。”
“上路?”
齊書書聞之大驚:“上什麼路?”
白及在一旁插嘴:“阿葵死前三魂被打散在人間,現在你身上隻有一魂,還有另外兩魂需要去找。”
“我也要去嗎?”
“廢話!”
九杉尖著嗓子反問:“不然把你救下來乾嘛?
乾脆就丟你在山上被那三個罔顧人倫的道士一劍捅死算了。”
齊書書被這喜怒無常的巨狼給嚇怕了,隻好默默地縮成一團。
被道士一劍捅死?
道士為何要殺她?
她又冇有做什麼?
莫非是她被這阿葵附身時,阿葵對無辜的人下了手?
思及此,連她剛醒來時胸口流淌的血液也有了合理到的解釋。
“我……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齊書書怯怯地看著眼前一個喜怒無常的狼妖和一個樣貌甚好卻一首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男子:“我聽說人的魂魄不全是不能轉世的,那阿葵是如何轉世的呢?”
眼前這一切叫她如何不膽怯呢?
一個從未出過安橋鎮,肩不能扛手不提的弱女子,有朝一日居然敢對著一個陌生男人和一個妖怪說話。
九杉聞之鬍子翹了翹,看向白及。
白及又開始解釋:“其實阿葵並冇有轉世,但她集齊天地靈氣重新塑造了一個魂魄,替她去地府轉世。”
他笑著看向齊書書,笑容卻毫無溫度。
齊書書捧著腦袋,漆黑的眸子裡由疑惑逐漸變為震驚。
“這個新魂魄,是我?”
齊書書指著自己:“那這具身體是……誰的?”
“阿葵的。”
一人一妖異口同聲。
齊書書小嘴微張,捧著腦袋語無倫次道:“我……我……那我是什麼?”
齊書書冇想到自己當了十八年的人,突然間有人告訴你,你不是人。
這叫什麼事啊……她揉揉腦袋,看向白及和九杉,突然想到什麼,問道:“那你們是誰?
我為何要相信你們所說的?”
白及欲要說些什麼,卻被九杉打岔道:“你不信我們就把你殺了。
反正我也不喜歡那個阿葵,她活不過來對我來說就是少了個麻煩。
白及,動手!”
“等等等等……”齊書書一時語塞。
好一個捉摸不定的狼妖!
見白及未動,齊書書連忙說道:“我信我信!
我這就陪你們上路,那……那我要怎麼做呢?”
大丈夫能伸能屈,活下來纔是真理。
雖然自己現在被告知不是人了……不是人也要活著啊!
原來死過一遍,纔會比較看重這條命。
齊書書感覺自己的思想昇華了許多。
“不急,”白及答道,他望向洞頂:“等你身上的傷養好再說。
帶傷上路隻會徒增麻煩。”
“好!”
齊書書點頭如搗蒜,心中卻感覺奇怪,傷不是好了嗎?
她現在身上毫無痛感。
見齊書書小臉上根本藏不住疑惑,白及繼續解釋:“我己經把你的感通脈搏全部封住,現在的你感覺不到疼痛和饑餓,身體也不如之前靈活,這幾日你就好好躺著,等傷養好了,再把你的通感脈搏打開,你就可以自己行動了。”
怪不得,剛剛原本她想起身躲開九杉的爪子,卻西肢不聽使喚地隻是往後挪了挪。
“多謝公子。”
齊書書客氣道。
“叫我白及即可,那頭狼妖叫作九杉,你不必拘束。”
白及溫聲道。
他的聲音似乎有種撫慰人心的力量,安撫著齊書書焦躁不安的內心逐漸趨於平靜。
“哦……”齊書書瞭然地垂下腦袋,青絲散落在她的肩上。
她又睡著了!
白及看向齊書的眉眼,有些許恍惚。
“怎麼?
看上眼了?”
九杉在一旁有些興奮地說道:“你居然她毫無殺意?
是不是訓練有了成效?”
白及訓練,自然是訓練如何控製殺心,。
他收回目光,準備要說些什麼。
突然,一聲悶哼從洞外傳來。
白及和九杉對視一眼。
“今年不見,這少容法力大漲啊!”
九杉變回原型:“白及,替老頭去收拾收拾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還冇等他說完,白及早己冇了蹤影。
“嗯?
白及這小子,早就按捺不住了吧。”
九杉打了個哈欠,耷拉著眼皮打量躺在一旁的齊書書。
“好像確實跟阿葵很不一樣。”
說著,九杉把狼尾蓋在了熟睡的齊書書身上。
外麵夕陽西下,最後一縷日光照得茂林冒出金黃的顏色。
少容負手而立,盯著密林裡走出來的白衣少年。
此人正是白及。
“你是……白及?”
少容上下打量著白及,冷笑道:“還有那隻狼妖呢?
不會跑了吧?”
白及倚靠在樹乾上,慵懶地抽出佩劍擦拭,末了,劍尾首指少容:“區區一個你,不用跑。”
少容眯著眼:“我不殺人,但你們若要與我作對,就彆怪我不客氣!”
“少廢話!”
隨著白及一聲厲嗬落下,長劍便送到少容麵前。
少容見狀往後一閃,躲過這一劍。
白及一劍不中,又持劍跟上少容。
這一劍不似剛纔,劍風狠厲,是久經沙場之人才能練出如此淩冽的劍氣。
少容見這一劍來勢洶洶,便不再躲避,從袖中抽出一張符籙貼在胸前集氣,紮好馬步開始運這天地之氣為盾,替他抵擋這一劍。
符籙道與劍道二者不同,清風觀的道士本兩者皆修,但奈何少容天資有限,隻能習得符籙道。
劍氣與符籙所聚之氣相撞,竟然發出“鏘”地一聲,驚得林子中的樹木搖搖晃晃。
氣流凝在半空中,不上也不下。
突然,少容腳下一鬆,他臉色一變,迅速調整過來,但就這一瞬,那劍氣砍掉了他半邊披散的白髮。
“我答應過阿葵不殺對我冇有威脅之人,你走吧。”
白及收劍離開,留下一個背影:“想找人就隨便你找吧,反正你也找不到,我今天就是手癢了想找個人打一架。”
少容惡狠狠地盯著少容的背影,半天不語。
等到白及完全冇了影子,少容吐出一口鮮血。
不愧是少年殺神白及啊……少容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