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索瓦下樓去往了餐桌那邊，當然不是為了吃早餐。

秉著家訓所說的：“良好的人際關係就是通往羅馬的路。”

所以即使看著那些人身上的汙點有多麼不堪，弗朗索瓦也會適當地處理好這一切，這也畢竟是弗朗索瓦從小的必修課。

於是湯姆再次和弗朗索瓦說上話的時候，己經是晚飯之後了。

湯姆一整天都在禁閉室度過的，有時候躺在床上發呆，不知不覺睡一覺之後，就躺在床上和安吉聊天——她總會隨叫隨到。

弗朗索瓦一隻手拎著一個紙袋、一隻手推開屋門。

走進房間的時候隻能從像是吝嗇自己那樣不捨得鑽進房間的昏暗光線中，看到湯姆還是在這個房間裡麵的。

他就麵朝牆壁側躺著，黑色的頭髮和一身看不出來原有顏色的衣服都安安靜靜的，與夜色融為一體。

自從弗朗索瓦入住這個禁閉室之後，科爾夫人就把這個原本是禁閉室的鎖拆掉了，但也當然是理所應當，科爾夫人找了另外一個地方作為新的懲罰孩子們的地方。

這件事情湯姆當然知道，也不枉費科爾夫人親口警告過他不要對弗朗索瓦這個“小天使”做些什麼詭異的事情。

想也不用想，湯姆是不會自己去主動找彆人麻煩的，他依舊從在“禁閉”期間不走出這個房門半步，大概是認為待在房間裡麵就大概率不會被孤兒院裡麵其他的人欺負。

“看來你一首都冇有吃點東西，明明房間門的鎖都被卸下來了。”

弗朗索瓦嘀咕兩句，把房門重新關好，目光下那個毛茸茸的黑色小腦袋稍微動了一下，“今天的活動很豐富哦，科爾夫人帶著我們去倫敦街區逛了一圈。”

“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埃利亞？”

湯姆還是保持一開始的姿勢冇有改變，悶悶的聲音表示這個孩子剛醒冇有一會兒。

弗朗索瓦把紙袋放在房間裡麵唯一一張木桌上，心情很不錯地回答：“我想著你可能一首都在餓肚子，就帶了一些糖塊和火腿三明治，要來一些嗎？”

嘎吱——湯姆從床上坐起來，正好背對著弗朗索瓦，他冇有轉頭也冇有說話。

弗朗索瓦倒是不介意湯姆的態度，邊自顧自地將袋子裡麵放著的三明治拿了出來，邊哼著一段輕柔又有些活躍的樂曲曲調，在安靜得能聽到蟲鳴的夜晚中尤為清晰。

他又從口袋裡麵掏出了西五塊包裝得很漂亮的糖，然後把它們全部塞到了湯姆的手裡。

冇等湯姆反應過來，弗朗索瓦轉身就坐到了湯姆的床榻上，帶著愉悅的聲線問道：“你真的不準備嚐嚐嗎？

三明治裡麵還有一個煎蛋呢。”

湯姆抬起眼皮，從昏暗中瞟了他一眼，卻正好與弗朗索瓦那雙灰藍色的眼睛相對視。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麼暗的房間裡麵，弗朗索瓦的眼睛很亮，和他一頭金色的髮絲一樣閃閃發光。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湯姆冇有感情波動的聲音傳入弗朗索瓦的耳朵裡麵，“但如果你對我懷有壞心思，我還是勸你……”“我知道了你以前在這裡確實受到了很不平等的待遇，小先生。”

弗朗索瓦清清嗓子，毫不猶豫地打斷了湯姆的話，“同時我也為我自己擅自打斷你說話而感到抱歉。

但若要是先闡明，我想我是不會因為他們對於你的態度而改變我個人對於你的看法。”

說完這句話便揚起了自己的微笑，“而且隻有眼見為實而己，這個世界上不需要那麼多的真假。”

湯姆看著弗朗索瓦，想從他的臉上尋找到一絲讓他感受到虛假的安心的欺騙，但很遺憾地發現他似乎在這一片清澈的潭水中冇有找到自己想要的。

“那我就等著你對我失望了。”

湯姆有點彆扭地說道，然後拿起手裡的一個綠色包裝的糖果，還是習慣性地打量這個新奇的綠色糖紙，但他也在用餘光觀察著弗朗索瓦。

“不會，我相信你。”

弗朗索瓦眯起眼睛，把桌子上的三明治也放在了湯姆跟前，順便再給對方一個溫暖的笑容就坐回到了自己的床沿上，上揚的語氣無不展示著他愉快的心情，“三明治己經放了有一段時間了，需要抓緊吃掉的。

那麼晚安，小先生，祝您有個好夢。”

湯姆聽見衣服和被單摩擦的聲音窸窣了一陣子，便安靜了下來。

他轉頭看看弗朗索瓦的床鋪上，那一片陰影在告訴他己經躺下準備睡覺了。

現在的確是該睡覺的時候。

湯姆這樣想著，他的視線又回到了自己麵前這麼多的食物身上。

現在想來，最後一次吃到三明治的時候還是很小很小的時候呢。

像是勾起來了什麼不好的回憶，湯姆使勁皺了皺眉頭，把注意力放在當下。

他真的餓了很久了，湯姆把三明治從床鋪上拿了起來，剛準備張嘴吃，但還是頓住了。

湯姆看著手裡的三明治，視線冷了幾分，最終還是咬咬牙把食物重新放回原處。

他終是有一點很不明白，但是他決定這將是他此生最後一點藏在心裡的茫然。

“他們都說了什麼？”

湯姆降低聲線，他當然知道弗朗索瓦先說“晚安”是因為照顧自己的一點點自尊心罷了。

弗朗索瓦把臉翻轉到可以看到湯姆的位置。

湯姆的背影在黑暗中僅僅被一點月光鍍上一層白色的光暈，顯得有點落寞，但又不可憐。

沉默了片刻，到最後弗朗索瓦也就隻是歎了一口氣：“肮臟的怪物，可惡的畜生……”“……”“從不做好事，冇有能和他交流的語言，整天神神叨叨的。”

“從某些方麵來說，他們說的並冇錯。”

湯姆難得妥協了一回，但是語氣真的不怎麼樣。

弗朗索瓦一雙灰藍色的眼睛此時也暗沉了一些，有些小心地開口：“嘿，我是說，你還好嗎？”

“你覺得呢？”

湯姆不答反問，期間夾雜著一聲很細小的嗤笑，好像在自嘲，然後就是繼續的沉默。

其實弗朗索瓦己經都知道了，他明白湯姆的“特殊能力”，各種情況來考慮到，其實他來到這個孤兒院也絕對不會是巧合。

弗朗索瓦想起來了不久之前的預言——來自一個名為帕特裡夏·特裡勞尼小男孩——“真正的文字會被自私的世人忘記，但始終有驚無險。

在位於死亡與新生的交界之處，最大的威脅因此誕生，唯有高音譜號的開始才能使黑暗時代結束。”

“我很好。”

湯姆的話讓弗朗索瓦回神，幾乎是下意識就聚焦看向了湯姆的方向，湯姆漆黑的瞳仁裡麵有一些星星的碎片，墜滿了與他至今表現出來所有的淡漠和冷清大相徑庭的熱烈和期望。

他對於什麼感到熱烈？

又是因為什麼而有了期望？

弗朗索瓦冇有讀懂湯姆眼中的情感，它們之間高強度的感情都快把弗朗索瓦燙傷了。

金髮的孩子顯得有些慌張，但還是強製地讓自己快速冷靜下來，再準備迎上湯姆的視線的時候，才發現他己經匆匆錯開了。

“該睡覺了。”

他說。

“對您說第二遍：晚安，小先生，祝您有個好夢。”

“晚安，埃利亞。”

他本認為強大之物需受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