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田田進來，把門一關，衝他一笑，從挎包裡取出報紙包著的票子。

陸皓明心頭一熱，說：“太謝謝你了。我寫個借條，一年內還給你。”

何田田搖了搖頭：笑道：“打借條我懶得保管，會怕你賴賬？到時，我從你工資中扣。”

她調皮一笑，走了，把門輕輕掩上。

陸皓明把錢馬上裝進自己的皮包裡。作為一個成年男人，他感覺了一絲異樣——何田田喜歡他。

這種喜歡，讓他莫名其妙地感到心慌。

中午在食堂吃過飯，回資料室睡午覺。

不再去紫竹軒茶館了。人走下坡路的時候，少去人多的地方，萬一那老闆娘勢利，不給麵子，那就叫自取其辱。

他專門買了牀蓆子，鋪在地上，比茶館那條沙發寬敞多了。從櫃子裡找出一個枕頭,取出姑父的那本“官場日記”，躺著讀起來。

《與領導單獨交流時三原則》：

多說領導完美無缺，不要提任何建議。

多說領導有能力，不要說人們在背後的議論。

多說單位工作成績，不要說單位存在問題。

心得體會如下：你在說假話，領導也知道你在說假話。但領導還喜歡聽這些假話。

讀到這裡，陸皓明忍不住笑了，想不到姑父原來是個不說真話的人。

再往下看。

《與同事相處三原則》：

一定要結幫，清高是冇有朋友的。

一定要有原則，不能與同事無話不談。

一定要與單位最漂亮的女同事搞好關係。委屈一下自己都行，因為她們能量很大。

心得體會：“千萬不要與同事做朋友”是一句屁話。”

讀到這段又忍不住笑。看了一陣，有些疲勞，慢慢地睡去。

……

下午兩點半，他準時醒過來了。收好涼蓆，去衛生間洗了一把臉。開始辦公。

局裡除了陶局長的辦公室門是關著的，剩下一個就是他。一個寫材料的，冇人找他辦事。開著門也冇人找他。

坐了一陣，陸皓明就去敲陶局長的門。裡麵傳出一聲“請進”，他推門而入，隨手關上。

陶局的辦公室是裡外兩間，外間接待客人，裡間辦公。

推開門，想不到陶局是在外間，估計有人來找過他，剛剛離去。

陶局長往裡間走。指了指沙發叫陸皓明坐，然後竟然親手泡了一杯茶端過來。

陸皓明受寵若驚。站起來雙手接過茶杯。

陶局長坐在那條大轉椅上，轉動一下，麵對陸皓明說道：

“小陸啊，打電話的事，也不能完全怪你。因為局裡冇有統一的規定。包括我在內，也打過私人電話。

以後嘛，要出台一個製度，可以把長途鎖了。你的問題是打得過久。恰好碰上馬主任找你有事，所以，他管你也是對的。辦公室的領導要作表率嘛。

這一次就算了，以後有製度了，大家按製度辦事。你說呢？”

陸皓明點點頭。

陶之春說：“冇彆的事，你好好乾。”

陸皓明回到資料室，心想，真不能當軟柿子，吵一架反而冇事。再說，多去陶局家走一走，陶局對自己的態度明顯有了轉變。

坐了一陣，手機響了。這個電話竟然是任誌遠打來的，這突如其來的電話，讓陸皓明吃驚不少，又興奮不已。

“大哥，上次那頓飯拖得太久了，今晚過來吧。我們兄弟好好喝一頓。”

陸皓明知道有些話在電話裡不便明說，便道：“好的，我下班就過來。”

這一下午，他連書都看不進去了，就在捱時間，好不容易纔捱到下班，給任誌遠打了電話。

任誌遠說：“二樓一號包廂，我在那兒等你。”

他騎上摩托風馳電掣，往“鼎豐大酒店”而去。

一號包廂挺大，是任誌遠專門用來接待貴賓的，裝飾得金碧輝煌，陸皓明進去時，一桌人早已坐好。

任誌遠看見陸皓明，站起來向他招手，說：“大哥，來來來，這邊坐。”

眾人把目光紛紛投向陸皓明。

他走過去，任誌遠也走過來，拉著他的手，一直走到主位旁邊，向大家介紹道：

“這位是我大哥，陸皓明，市教育局辦公室副主任。”

眾人鼓掌。

陸皓明掃一眼，一個也不認識，想必是任誌遠社會上的朋友，抱拳道：“各位好。”

任誌遠對陸皓明說：“坐吧。”

兩人坐下。朋友開始倒酒，上菜。上菜的速度很快，一會兒就上了六七個菜。

任誌遠站起來，舉起酒杯，大家也一齊站起來。

任誌遠說：“各位好朋友，還有我陸大哥，前段時間出了一點小小的誤會。我‘出差’幾個月（眾笑）。

像我這種人，人生免不了‘出差’。請朋友們相信，我任某是條漢子，做人做事還是有底線有原則的，隻是出差，不會‘出差錯’（眾人鼓掌）。

今天不談其他，隻喝酒，來，我向關心我的兄弟們敬一杯。”

大家紛紛跟他碰杯。

接著，這酒桌就變成“碰杯”大會。人人跟任誌遠來碰杯，大家相互之間碰杯。

這班陸皓明不認識的人，也輪流跟他來碰。每來一個，任誌遠就向他介紹一個。向來碰杯的人，不斷地重複一句話：

“這是我真正的大哥。”

這些來碰杯的對陸浩明點頭哈腰，一個個表態，說凡是用得著他們的時候，一個電話就行了。

陸皓明一聽，倒是不厭其煩，碰一個，互相留個電話。這些社會上的人比起教育局的某些同事來，講義氣得多。

留下號碼，大有用處。

這頓飯吃了很久才散。

吃完，任誌遠叫來其中一個壯漢，交待道：

“老六，你帶兄弟們去唱歌。我陪我大哥上樓聚一聚。”

老六點頭不迭。

眾人散去，任誌遠領著陸浩明往外走。陸浩明問：“老六的名字是……”

“劉加強，一個很講義氣的哥們。”

出了包廂，一路上碰到熟人，他們都和任誌遠熱烈地握手。好不容易纔出了外麵的大廳。

任誌遠腆著大肚子，旁若無人地走著，服務員見了他，避閃到一邊，彎腰立住，讓他先走。

那模樣就像還鄉團胡漢三回到了他的地盤，“出差”返鄉之後，更加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