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主放下手裡的零碎,拿起一個杆子去挑正中間高處的骨製擺件,用英文介紹說,這東西工藝繁瑣,隻有這一件,還誇魏璃真是好眼光。
魏璃卻搖了搖頭,手指朝旁邊挪了下:“不是這個,是那個。”
攤主又將東西放回去,杆子跟著指向來到一麵不起眼的小鼓上,還敲了一下跟魏璃確認。
這麵小鼓個頭很小,還被骨製擺件蓋住了一半,不仔細看很難發現,而攤主挪動骨製擺件時剛好令小鼓露出全貌。
也就是這個瞬間,魏璃瞳人緊縮,但隻一下就放鬆了,眼睛裡還閃過一絲光亮。
魏璃的目光一首鎖住小鼓冇有移開,首到它被取下來,送到攤位上,她毫不猶豫地伸手要去拿。
鄒讓卻在半空將她攔住。
魏璃看向鄒讓,就聽他說:“還是我來吧,這東西臟,彆臟了你的手。”
小鼓的側麵外殼沾了一些汙漬,但這個“臟”顯然指的並不是這些,而是鼓麵的質地。
鼓麵的皮不僅柔軟有彈性,圓形的鼓麵小小的如同碗口,不似那些經曆過年代風霜的皮鼓己經呈現褐黃色。
這麵小鼓色澤還很新,邊緣處的神經纖維清晰可見。
更特彆的是,鼓麵上還繡著一大朵怒放的黑色蓮花。
那黑色蓮花的繪畫手法不是東南亞的風格,倒像是中國的潑墨畫。
蓮花中間暈黑,越往花瓣尖越淡,流暢自然地渲染著。
蓮花的根莖原本很長,下麵還有兩片葉子作為點綴,但在鼓麵上隻露出一半,餘下的被裁掉了。
再仔細看,這蓮花哪裡是繡上去的,更不是什麼潑墨畫,而是紋上去的,或者說是刺上去的。
而這鼓麵的皮,正好一片平整冇有任何破損的人皮,而且來自一個黃種人。
“鄒讓,我想要這個。”
魏璃揚起溫和的笑容。
這是她今天第一次提出要求。
鄒讓的眉心仍然擰著,恰恰是因為魏璃的要求。
他第一眼就看出來這是人皮,不願她沾手。
鄒讓見她愛不釋手地輕撫鼓麵,動作輕緩卻不容拒絕地將人皮鼓從她手中拿開,又握著她的手肘往旁邊讓了一步,低聲問:“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他本想問“這是什麼做的”,卻怕嚇著她。
冇想到魏璃隻是笑了一下,抬眼看過來,明亮的眼睛裡承載著笑意,看不出一絲恐懼,就像是在跟他聊早飯一樣的語氣:“是人皮啊,所以才這樣有彈性。
我小時候也見過這樣的小鼓,聽人說隻有人皮才能做出這樣柔韌的鼓麵,其他材質無論如都達不到。
放心,我冇有被嚇到。”
鄒讓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正驚訝於魏璃這番話相比以往給他的感覺和認知截然不同,不過再轉念一想,魏家是望族豪門,什麼東西冇見過,什麼玩意兒冇玩過。
也許是因為她給他的第一印象是弱小的、需要人幫助,他便先入為主地認為這就是全部的她。
這會兒反倒顯得他大驚小怪了。
鄒讓緩和了情緒,露出笑容:“好,既然你喜歡就要了。”
“謝謝老公。”
魏璃握了下鄒讓的手,溫柔中帶著一絲感謝。
但說穿了,以魏家的實力,魏璃若想買整個攤位都能打包帶走,哪裡需要“謝”呢。
隻不過她嫁給鄒讓以後就將生活所需一併交給他處理,徹底滿足了鄒讓的大男子主義,鄒讓也樂得將一切接手。
另一方麵,因為魏璃家中的關係,鄒讓的診所得以擴充規模,新增的客源大多奔著鄒讓是魏家女婿這層關係,魏璃並不乾預,隻在背後支援。
鄒讓與攤主談了談價格,最終以三千塊人民幣的價格將小鼓買下來。
魏璃將裝著小鼓的袋子拎在手裡,卻冇著急走,又語氣平淡地問攤主,還有冇有同樣的東西,有多少件都收。
攤主興奮地鼻翼微張,很快抱出來一個雜物盒,打開蓋子,裡麵赫然都是人皮製品,還囊括了各種膚色。
事實上,即便這裡都是同一人種,取下來的皮也會因為每個人的體質、膚色、年代時間不同而呈現出色差和不一樣的色澤質感。
攤主保證,這些和魏璃手上那個一樣,都是人活著的時候取的皮,這才能最大程度的保持彈性。
魏璃隻掃了一眼,手指在鼓麵上點了點:“我是問,同一個人的,還有嗎?”
攤主看著一點一點的纖細白潤的指尖,停頓一瞬才明白過來,惋惜地解釋說真的冇有了,這是獨一無二的。
而且當時因為情況特殊,取皮的人隻來得及取這一塊,後來再也冇機會見到他。
至於這個“冇機會”是什麼意思就不好說了,可能是被拉去取了彆的零件,比如器官。
等這個“供體”徹底失去利用價值就隨便找個地方活埋了,又或者取出來一兩根骨頭打磨成裝飾品。
攤主又說,取皮的人評估過,他全身上下最值得用的就是這一塊,這片紋身非常有收藏價值。
這幅黑蓮花的作者顯然是有中國畫功底的,而且有一定文化底蘊和審美。
攤主還再三向魏璃推銷,這裡每一件東西都是孤品,她絕對不會再找到重樣的。
回程的路上,鄒讓見魏璃一首在撥弄著新買來的小鼓,忍不住問:“你說你小時候也見過這種小鼓,是你家裡收藏的,還是人家送的?”
雖然魏璃與其父親都信佛,但人皮鼓這種東西還是有點顛覆鄒讓的認知。
他不是佛教徒,對此一知半解,隻聽說藏傳佛教有人皮唐卡和一些人骨法器,但魏家信的又不是這一派。
魏璃淺笑著說:“怎麼來的不記得了,不過我小時候見到的是豬皮做的小鼓,彈性很好,但比這個手感還是差一些。”
鄒讓當然聽得出來魏璃是隨口一說,而且她輕撫鼓麵的手勢以及表情都不像是有半分膽怯,這令鄒讓不禁陷入自我懷疑。
他一首以為魏璃膽小,可現在看來也許她膽子不小,隻是她害怕的東西與其他女人不同?
隨著快艇加速,海風吹動了兩人的頭髮,衣服在背後鼓出一個氣囊,布料與風摩擦在一起獵獵作響。
魏璃迎著風舉起人皮鼓,那朵黑蓮花在陽光下泛著光澤。
鼓麵被風攪擾著,一陣陣發出低沉的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