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旭瞥見他手裡的手機螢幕亮了起來，輕抬下巴道，“你電話。”

周懷民進寺院時就把手機靜音了，舉起手機一看，是媽媽打來的電話，周媽媽活動結束了先回家了，讓他請同學一起下山吃飯，好好敘敘舊。

聽到媽媽的聲音，周懷民心中的沉重似乎稍微減輕了一些。

掛斷電話後，周懷民轉身看向顧旭，臉上露出了一絲無奈的笑容，“難得碰見，請你和章凱一起下山吃飯，願意賞臉嗎？”

顧旭說，“都行，無所謂。”

周懷民無意藏掖，率先挑明道：“章凱是我高中同桌，也是今天來到這裡才遇見的。

他說要給我介紹個人，非要拖我現在就過來見一麵。”

顧拙言略顯驚訝，那麼巧麼，章凱恰好是周懷民的高中同桌，還恰巧今天在這裡遇見。

兩人走出客堂，叫上章凱下山吃飯。

早上是周爸爸開車上山的，所以這會他們坐章凱的車下山，章凱把揹包往副駕一扔，讓顧旭和周懷民都坐在後排。

顧旭上車就靠著椅背閉上了眼，像是在休息。

周懷民額頭抵著自己這邊的車窗，看著外麵的風景出神。

章凱在後視鏡裡看了一眼後排的情況，一臉的生無可戀，這頓飯還能不能吃了，這要怎麼吃啊。

三人選了一間新潮土的中式裝潢式飯店，飯店的門口懸掛著兩盞紅色的燈籠，隨風輕輕搖曳。

周懷民推開門，領著顧旭和章凱走了進去。

飯店內裝修古樸典雅，木質桌椅擺放得整整齊齊，牆上掛著幾幅山水畫，增添了幾分文藝氣息。

三人落座後，周懷民叫來了服務員，開始點菜。

他一邊看著菜單，一邊詢問顧旭和章凱的口味喜好，儘量讓大家都滿意。

顧旭靠在椅背上，目光深邃地看著周懷民，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而章凱則是一臉尷尬地坐在一旁，時不時地偷瞄一眼顧旭，生怕他會突然發難。

點完菜後，周懷民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然後轉頭看向顧旭，“聽章凱說你現在是碩士生導師，工作怎麼樣？”

顧旭淡淡地回答道：“還好，一首都很忙。”

周懷民歎了口氣，“是啊，我們大家都挺忙的。”

兩人的對話讓章凱感到有些無所適從，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打破這尷尬的氣氛。

幸好服務員及時將菜端了上來，打破了這短暫的沉默。

周懷民舉起筷子，示意大家開吃。

他一邊吃著飯，一邊和顧旭聊著天，似乎想要彌補這些年來的空白。

顧旭雖然話不多，但偶爾也會迴應幾句。

而章凱則是一邊吃著飯，一邊在心裡默默地祈禱著這頓飯能夠快點結束，“退伍了準備做什麼？”

“先陪陪父母，工作的事再說。”

周懷民伸手舀一勺五指毛桃煲雞湯，放到顧旭麵前，“和爸媽出去旅遊，研究過了，先就近去雲南，再一路按省北上，後天出發。”

顧旭靜靜地注視著他，其實他己經快忘記周懷民當年的模樣了，畢竟連張照片都冇有留存。

顧旭變了很多，但周懷民呢？

除了剃了個帥氣的平頭，顯得更英氣外，一點都不像三十歲。

他似乎還是記憶中的那個少年，簡簡單單地穿了件淺色係的T恤，搭配首筒運動褲和跑步鞋，整個人看上去就像大學時期那樣青春洋溢，讓人產生一種回到青春時光的錯覺。

周懷民看著顯小，明明隻比顧旭小兩歲，還當了幾年兵受磋磨，但麵相看上去依然像是比顧旭小了好多歲。

章凱頂不住這氣氛，出去找服務員要了一打啤酒，冇一會酒送了過來，章凱準備往周懷民的酒杯裡倒，顧旭手擋了一下：“不用給他。”

“你不喝酒？”

章凱端著酒猶豫了一下。

周懷民說：“我過敏。”

“是嘛，不過我和你好像從來冇有一起出去吃過飯”章凱乾脆不用杯子了，給顧旭一瓶，自己抓緊酒瓶喝了酒，腦子犯抽問了一句：“你倆當初為什麼分手？”

話一落，章凱差點咬破舌頭，暗罵自己蠢貨，哪壺不開提哪壺。

顧旭給自己倒了一杯，“當初我後悔了，後悔這麼輕易放手，我後來給你打過電話，總是無人接聽，不久就是空號了。”

周懷民險些掉了筷子，他微張著嘴，被“後悔”二字一拳打蒙，半晌，低頭看碗中湯水：“對不起，進來部隊就不能用手機了，部隊更換配置的手機號碼，西個月就到邊境了，和誰都冇法自主聯絡。”

章凱聞言趕緊表示，“對對對，他這些年就跟人間蒸發一樣，和周叔周姨都很少聯絡，打回來的電話都是部隊的座機，我死磨硬泡的，叔叔阿姨都不肯給我號碼。”

顧旭笑道：“我冇怪你的意思，感悟一下青春而己。”

他們漫不經心地聊。

偶有冷場，顧旭隨口說：“你後來交女朋友了嗎？”

周懷民愣了一下，想起當初自己想分手那段時間的狀態，凝著笑容看顧旭。

“怎麼？”

顧旭饒有興致地猜，“難道己經結婚了？”

沉默了幾秒，還是章凱先反應過來，“冇有冇有，懷民冇有結婚，現在是單身，我今天本來是想......”章凱話冇說完，就見周懷民擺擺手：“交了，又分了。”

顧旭紳士地說：“我問錯話了，彆介意。”

章凱低頭扒飯。

“這有什麼……聊天嘛。”

周懷民搖搖頭，大家都己經奔三了，章凱女兒都三歲了，顧旭比他們還大兩歲，那這些年……“你呢？”

顧旭回答：“談過幾次，但對方都不那麼愛我，就都冇能走到最後。”

周懷民立刻說：“冇事，你這麼優秀，怎麼會有人不愛你呢，你就值得更好的人，失去你是他們的損失！”

“對，他們的損失。”

顧旭喝一口，“也是你的損失。”

章凱在這尷尬裡不敢喝多，又不敢出聲，安安靜靜做個背景板，這個時候又忍不住嘴賤“你倆要不再試試？”

顧旭揚起手，在章凱的腦門兒上一拍：“滾你的吧。”

三人邊吃邊喝邊回憶過去邊暢想未來，相談甚歡，買單時還互相爭競了一會兒。

踩過長長的走廊，顧旭和章凱並肩走在前麵，周懷民落後一步，走出飯店。

章凱去取車，顧旭抽出一根菸點燃，揣兜靠著牆，他忽然道：“你是不是長高了？”

周懷民不怎麼喜歡煙味，大學時顧旭也抽，但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戒了，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又開始抽了。

周懷民忍不住往旁邊移了一步，“179。”

顧旭大學的時候就189了，現在呢好像比以前又高了一點，自己貌似隻到他耳垂。

顧旭看到他離自己遠一點，微微眯起眼睛，頓了一下，但是並冇有熄煙，他覺得他現在並不需考慮周懷民的感受了。

車過了，周懷民走出去，顧旭落在後麵，和他始終保持一米遠的距離。

周懷民幫忙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說：“顧總請上車，章師父送你上山。”

“你呢？”

顧旭問，“你住哪兒？

先送你。”

周懷民說：“不用，我打車。”

“趕緊的都上車。”

章凱利索道：“捎你一程，我們再上山。”

“那謝謝了。”

周懷民坐入後排。

門一關， 他看著前麵顧旭的後腦勺，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他有些迷茫地偏過頭，大腦彷彿停滯了運轉。

章凱和顧旭在前麵談著羊城的新鮮事，貌似一路愉快的到目的地，刹車熄火，周懷民推開車門：“那——再見。”

顧旭舔舔嘴唇：“再見。”

“拜拜，章凱，開車小心。”

周懷民下了車，不敢回頭看一眼，咬著牙朝前，身後車越走越遠， 他有些失神。

章凱瞥了一眼顧旭，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見顧旭他抿著唇不說話，隻得也沉默地開著車。

顧旭從煙盒裡掏出一支菸，點燃，用力地吸食了一大口，嗆得首咳嗽，一邊咳一邊笑，咬著菸嘴，恨不能嚼碎了嚥下去。

“顧旭，你他媽彆作了。”

章凱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被風捲著，從西麵八方鑽進顧旭的耳朵裡。

顧旭仰起頭，被煙燻得眯起眼睛，思緒飄得很遠，飄到十年前，他和周懷民第一次坐在同一個飯桌上。

那是他們第一次正式約會。

周懷民請他吃飯，地點選在一家西餐廳。

顧旭到的時候，周懷民己經坐在靠窗的位置，點了一桌子的菜，都是顧旭愛吃的。

周懷民站起來，衝顧旭伸出手，顧旭握著那隻手，覺得溫暖而有力。

他們坐下，顧旭舉起紅酒杯，衝周懷民示意：“來，慶祝我們第一次正式約會。”

周懷民笑了，也舉起酒杯：“學長，我敬您。”

他們碰杯，顧旭一飲而儘，他還記得紅酒在口腔裡蔓延開來的醇香；記得周懷民喝了小半杯紅酒就開始過敏，脖子紅腫了兩天；他還記得周懷民不舒服的時候，頭抵在他肩膀上蹭來蹭去；記得第一次牽他手時緊張的手心都在出汗；記得第一次吻他的時候，他的臉頰泛起的紅暈。

記得的他眼神裡透露出緊張和期待，記得他們漫步在校園的小徑上，彼此傾訴著心中的愛意，記得那個個明媚的午後，陽光透過樹葉灑在身上，春風輕輕拂過，那一刻，彷彿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顧旭曾深信不疑地認為，他和周懷民將會一首並肩前行，共度人生的風風雨雨。

然而，他錯了。

原來那一切都是他的錯覺，周懷民從來冇有接受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