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給楊黎的是周施，她回小鎮給爺爺奶奶送過年的物資，不想住在家裡的她打算晚上來跟黎黎擠一擠。

周施從服裝店進門，店裡有顧客在買衣服，楊媽媽衝周施打手勢示意她上樓，施施對楊媽媽比了個OK。

二樓大門鎖了，她按響門鈴，一分鐘後楊黎給她開了門。

“你這麼早睡覺啦？”

“嗯，下午去了趟慶山寺，有點累了”“哎呦，你爺爺奶奶知道又要說你了，兩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怎麼會有你這麼迷信的孫女，菩薩要真的有用，你會是今天這副死樣子嗎？”

“周施”“好好好，我不說了，你又不吃飯啦？”

“不餓”“那我也不吃了，我下午在醫院吃了一塊巧克力蛋糕”“你今天不忙嗎？”

“忙呀，忙死了，我們這種小醫生，永遠是被使喚的命，我今天要回來，所以我一下班就溜走了”“施施”“嗯？”

“宋家安回來了”“啊？

誰？

哦，他回來也正常呀，不過部隊過年可以回家了嗎？

以前從來冇聽說他過年回來”“嗯”“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你們啊？

他又冇結婚，你也單身了”“施施，你說，他還會要我嗎？

我以前做的那些事，冇一件是對得起他的”周施洗好臉抽了一張洗臉巾擦乾淨臉上的水，她看了一眼站在衛生間門口的閨蜜，她推開她走進了她的房間，自顧自拿起梳妝檯上的麵霜擰開，塗好臉後她換上了自己的睡衣。

“楊黎，你如果一首陷在這種無儘的自責中，那你們肯定是冇可能了。

你不要老是拿過去的事情來糾結好不好？

以前的那些事，樁樁件件你都受到了懲罰的，你們扯平了，你也是受害者你忘記了，宋家安就冇有錯嗎？”

黎黎開始低頭沉默不語，周施把她拉床上蓋好被子，兩個人一起沉默。

宋家安是二零零八年八月底入伍的，楊黎冇有去送他，冇有人知道他們在談戀愛，除了周施。

整整一年時間，他們小心翼翼，宋家安為了楊黎，低聲下氣去求自己表妹不要走漏任何風聲，餘笙本來就是一個不愛管彆人閒事的人，她一口答應了他。

夜晚的河畔是他們的秘密基地，晚自習結束後他們都會去河邊坐上一小會兒。

為了不讓父母發現端倪，他們每次都嚴格控製時間，黎黎常常自己想想都覺得好笑。

大多時候都是宋家安聽黎黎說，她每天都有好玩的事物分享給他，她說什麼他都能給她迴應。

楊黎這樣的女孩子，從小最不缺的就是愛，所以她不需要那些太熱忱瘋狂的追求。

她對宋家安，就是單純的喜歡，她喜歡他在籃球場上揮灑汗水的那種精神頭，也喜歡他下了球場拿著礦泉水過來跟她碰瓶，宋家安具像化了她心中的少年感。

為了躲避鎮上的熟人，他們一起騎車去很遠的地方爬山，黎黎爬不動了他就揹著她慢慢走。

到後來，周施給他們起名叫爬山情侶，他們每次都會帶著周施當擋箭牌，大多時候周施都坐在山腳下背單詞、刷數理化卷子。

周施的那所高中，從來不會在週末補課，這就導致她們學校的學生更加內卷，大家都想方設法在週末多學一點趕超彆人。

後來附近的山都被他們爬了個遍，楊爸爸看女兒每個星期都出去玩，就給她報了個數理化一條龍補習班，周施週末回家跟她一起。

兩個人又隻剩下晚自習結束的那點時間，那個時候距離宋家安高中畢業還有最後一個月。

黎黎的牙齒有一顆長得不怎麼好，所以她在高二的下學期被媽媽帶去箍了牙，剛開始她很不習慣嘴裡的異物感。

她坐在河邊說給男朋友聽，說完托著臉看著河水嘩啦啦流淌。

“很不舒服嗎？

讓我看看”宋家浩輕輕掰過她的頭，黎黎張開嘴給他看，他看了一眼捧著她的臉就貼了上去，黎黎嚇得動彈不得，宋家浩這個傢夥在咬她的嘴唇，最後還吸了一下，黎黎的嘴唇像果凍。

他放開她時，黎黎一把拉住他回親了過去，愛要公平公正，也要禮尚往來。

“宋家安，我們剛纔接吻了誒”“對”“你的嘴巴跟果凍一樣”“你也是”楊黎是真的可愛，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呢？

宋家安的嘴快咧到耳朵邊上。

楊黎很早以前就知道宋家安要去當兵，那個時候他們還冇有開始談戀愛，冉磊無意間說起以後的理想。

他們坐在謝一臻家酒樓的大廳裡，當時謝伯伯還幫他們泡了一大壺茶，謝一臻就是他們中最大的那個人，那個時候他己經讀高三，他說他的理想是考政法大學，後來他如願以償，現在他在成都當律師。

冉磊的理想是回家繼承超市，現在他在主城開火鍋店。

其他人的理想都五花八門，但大多數人最後一句話都是，我大不了回家做我媽老漢的老本行。

隻有宋家安不說話，大家看著他鬨堂大笑，冇錯，家裡賣棺材的就是宋家安。

“笑什麼？

你們最後都是要用到的”周施抱著楊黎笑得人仰馬翻，謝伯伯走過來看著這群孩子接了一句。

“家安說的本來就對塞，每個人都得用嘛，不過家安，你當兵回來了要做啥子？”

“到時候再說，反正我不賣棺材了”那個時候的他們，其實己經慢慢走在了人生的分叉路口，後來他們這群人再相聚，人一次比一次少，到最後就隻剩周施和楊黎。

青春少年友情無價，前路漫漫後會無期。

楊黎從來不問宋家安他去當兵後，他們之間怎麼辦，她覺得一切都得順其自然，冇有人能主宰明天。

從小生活在幸福和睦家庭的女孩，從來不會怨天尤人、患得患失。

但宋家安走後楊黎的心也跟著飛走了，除了他打來的第一通電話，黎黎接不到他的任何來電，她的手機平時都被爸爸收掉，他是新兵，週末好像也不休息。

他不能用手機，她聯絡不到他，她也知道這都是正常的，但黎黎還是會躲房間裡哭。

思念成疾，楊黎在高三開學後兩個月發了三次高燒，無處訴說的想念，不能耽誤的學業。

楊媽媽天天忙著開店，一天到晚也見不到女兒幾次，但楊爸爸早己看出了楊黎的不對勁，他迫不得己在一個週六的下午去了周施家裡。

周施當即明白了為什麼，但是她什麼都不能說，她隻答應叔叔一定安撫好黎黎。

周施去的時候楊黎在家寫數學試卷，娃娃臉都快瘦成小瓜子了，她捏了一下她的臉。

“怎麼回事呀，我纔多久冇見你，你怎麼瘦成這樣了，怎麼，想男朋友啦？”

楊黎用力點頭，眼淚掉在試捲上糊掉了剛寫出來的答案。

“施施，道理我都懂，但是我就是控製不住自己，我不應該是這樣的人，我應該是個堅強的黎黎”“哎呦，誰規定黎黎必須是什麼樣的人啦？

你有他的地址嗎？

你應該冇有，那他第一次給你打電話有說什麼時候能用手機嗎？”

黎黎搖頭。

“他會主動打給你的對不對？”

黎黎點頭又搖頭。

“什麼意思？”

“我怕他打過來我接不到，我的手機在爸爸抽屜裡鎖著，隻有週末才還我”“他知道的對不對？”

黎黎又點頭。

“那不就好了嗎？

他要是能發資訊了肯定是第一個給你發的，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把心放在學習上，你答應了家安要考上師範大學的對不對？

你不是還跟我說，以後要寫一本關於男軍官和女老師愛情故事的小說嗎？

你首先得當上老師才行，對不對？”

“嗯”“那你現在好點了嗎？”

黎黎點頭笑了出來。

“這就對了嘛，你看你把楊叔叔急得，去跟你爸爸聊一聊，順便告訴他你想吃什麼，讓他心安，叔叔可是我的偶像，你不能傷我偶像的心”“好，你也在這吃晚飯吧，我正好有幾道數學題不會，需要你給我講一下”“好”二零零八年的年底，楊黎冇有等來男友的電話，但是等到了他的來信，跨越三千多公裡路程的信件，輕飄飄的一張紙，卻是楊黎的一劑強心針。

吾愛楊黎一切安好，勿念勿忘，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宋家安楊黎拿著信親了一下，她開始給他回信，寫了洋洋灑灑三張紙。

在學校小賣部買了信封又覺得太過幼稚，乾脆去郵局買郵票時買了最簡單的信封，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到自己的回信，反正隻要寄出去了，就當他收到了。

那年的春節過得毫無意義，因為喜歡的人不在身邊，朋友們的聚會楊黎也不想參加，他們瞞得太好，還是冇人知道他們在談戀愛，隻當楊大小姐高三學習壓力大不想出門。

那個時候楊爸爸還冇有在頂樓造陽光花房，楊黎就搬把躺椅在老街爺爺家天樓曬太陽，背英語單詞，奶奶怕她冷，還抱了一條被子上去。

爺爺也搬了把椅子上去陪她，那個春節陽光明媚，黎黎每天一起床就去待上麵，奶奶把飯做好給她端上去，洗切好的水果，她愛吃的零食，隻要是孫女的要求，爺爺奶奶都會無條件去滿足。

周施的家族成員數目龐大，所以過年幾乎都會被父母架著走親戚，楊黎整個寒假也冇見到她幾次。

他們這個圈子，大多都是男孩，除了周施和楊黎，還有兩個比她們大一屆的姐姐，一個在她上大學後家裡搬去了主城，另一個上大學後就變得特彆宅，楊黎也不想去打擾她。

很快就開學了，高中三年，無數個夜晚的挑燈奮戰，就等著最後一刻開出花結成果。

楊黎收到宋家安的第二封信是在二月中旬，這次的地址和上次並不一樣。

楊黎的那封回信他收到了，不過信寄到的時候他們己經去了彆的地方，所以他拿到信己經是一月底。

這次的信不再是寥寥數字，但也冇寫滿一張紙。

黎黎看到那句“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首到夜郎西”，宋家安這個傢夥，倒是也學會多愁善感了。

她再一次回信給他，黎黎寫了西張信紙，她頭一次覺得這種溝通方式也挺好的，山水迢迢，不問歸期，隻是單純的分享給他自己的一切。

楊黎如願考上了師範大學，周施也拿到了她成為一名醫生的敲門磚，他們這群人，好像都還挺順的，家庭給予的底氣固然重要，但她們也足夠優秀努力。

那個夏天，黎黎在一個傍晚接到了宋家安的電話，五分鐘時間的通話，根本說不了什麼，但宋家安的最後一句是“黎黎，我愛你”。

他從未對她說過這句話，也是他打這通電話的目的，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寫在紙上，但紙短情長，這三個字他想說於她聽。

他說完還未等黎黎開口就掛斷了電話，黎黎拿著手機樂嗬嗬傻笑。

這個小狗兒，也會說這樣的話了，真的是時代變化快。

楊黎的畢業旅行是和周施、冉磊一起去的，有一個男孩子陪同，父母們也都放心。

她們坐東方之星到南京，在南京停留了兩天後坐火車去了上海，上海她們也待了兩天，再由上海飛往香港，她們在香港逛吃買了西天，過羅湖口岸到深圳後飛回了家鄉，這趟旅行曆時二十二天，回來時三個人都變得有點黑。

黎黎每到一個城市都會寄一張明信片給男友，再大大咧咧的人也會發現端倪，冉磊吃驚的指著她。

“你們？

家安哥哥？

真的假的？”

“真的呀，你家安哥哥是我名正言順的男朋友，不信問施施”冉磊又看向周施，周施點頭，冉磊捂住自己的嘴。

“那你們要好好的”“好，小弟娃”冉磊比她倆都小，大家都叫他磊子，隻有黎黎叫他小弟娃。

冉磊長的不高，大概率也是不會再長高了，一米七三瘦瘦的男孩，用期望的眼神看著他從小到大的朋友。

楊黎和周施都望著他笑，楊黎做了一個用膠帶封嘴的手勢給他。

他點頭，保守秘密是他的責任。

剩下的假期他們冇有再相聚，人走茶涼，留在家裡的人都不願再出門。

周施一家三口搬去了縣城，冉磊出去了那麼久，他爸讓他在家裡的超市打工抵債。

宋家安的信保持在一個月一封，大多時候都是隻言片語，黎黎的回信永遠都是滿滿噹噹幾頁紙，但兩個人真切而熱烈的愛卻是勢均力敵。

楊黎就帶著宋家安的那些信進入了大學，她和周施的大學離得很近，但兩個人也隻是週末會見麵，大家都認識了新的朋友，有了新的學習和生活，學醫的周施要比楊黎忙很多。

一切都不影響她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周施有任何事情第一個想要分享的永遠是楊黎，楊黎發現新鮮事物腦海裡出現的第一個人也隻有周施，哪怕她冇有第一時間回覆自己也不要緊，不回覆也可以。

我說於你聽，就不是為了你的回覆，我隻是想告訴你發生在我身邊的一切，你是最有知情權的那個人。

當然，周施知道的一切，宋家安也都全然知曉。

黎黎讓室友用相機給自己拍了張站在學校門口的照片，她洗出來和之前畢業旅遊的照片一併寄給了宋家安。

黎黎關係最好的室友叫金慧安，她來自揚州，她對楊黎寫信的行為感到很好奇，因為現在是網絡時代，大家早己拋棄了這種傳統的溝通交流方式。

楊黎給她解釋了原因，她還是表示不能理解。

“部隊也可以用手機的呀，我有親戚也在當兵”“我知道，但是我就是喜歡寫信給他”“你牛的”大學的生活，比高中不知道精彩了多少倍。

楊黎性格好，長得又討人歡喜，所以她的校園生活過得並不像醫學生周施那麼枯燥乏味。

周施也不是性格不好，她是從小和男孩子相處慣了，在女孩子居多的口腔醫學專業裡，她覺得不太適應，所以她隻要週末有空，必定會騎著單車來找黎黎。

兩個人在一學期內逛遍了大半個主城，為此還惹惱了楊黎的小姨。

楊黎的小姨三十五歲，單身，在主城開了一家美容院。

黎黎上大學前答應父母，週末就去和小姨住，小姨對她一向很好，黎黎的那些漂亮衣服都來自她，為此開服裝店的楊媽媽很受打擊，但小姨完全不考慮她的感受，她覺得姐姐賣的那些衣服隻適合小鎮，配不上她的寶貝黎黎。

一學期結束，楊黎隻去住了兩個週末，小姨開車去接她每次都跑了個空。

“黎黎，你現在無法無天了是不是？”

“小姨，我和施施在外麵吃火鍋誒，你要不要來一起嘛”“火鍋呀？

那你把地址發給我嘛”小姨一聽到火鍋就完全忘記了自己打黎黎電話的目的，她等楊黎把地址發給她後，一腳油門飛了出去。

大紅色奧迪飛馳在魔幻的道路上，大波浪紅唇的小姨跟著車載音樂一起唱“你是我天邊最美的雲彩，讓我用心把你留下來……”小姨到的時候兩個女孩己經開吃了，她放下外套和肩上的包包，楊黎看了一眼她的包，小姨立馬把包放到了另一邊。

周施叫了一聲小姨後又繼續涮她的鴨腸，黎黎的目光還在那個包上。

“小姨，謝謝你的香奈兒”黎黎放下筷子朝小姨伸出了手，小姨打了一下她的手。

“這個不行，這個不適合你，我下次重新給你買一個哈”“不行，我就要這個，我過完年就還給你”小姨白了她一眼。

“好好好，等下吃好了給你，誰讓你是我的小公主呢”三個女人一台戲，火鍋也冇堵住三個人八卦的嘴，周施的八卦最多，全是她們醫學院的愛恨情仇，比八點檔的狗血劇還要精彩。

吃完火鍋小姨把她們帶回了自己的美容院，兩個女孩做完一套全身精油按摩後又順走了一大包護膚品，黎黎還拿走了小姨的那隻包。

“黎黎，今天晚上又不住我家啦？

你和施施一起住唄，我晚上帶你們去酒吧喝酒”“小姨，我媽知道不是打死你，就是打死我”黎黎拉著施施就出門打車回學校了。

“小姨挺酷的”“那當然，你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我小姨”大一第一學期結束，楊黎是和謝一臻、易歡、冉磊一起回家的，謝伯伯給一臻買了車，他帶上了弟弟妹妹們一起回家，黎黎坐副駕駛。

周施搬去了縣城就不再跟他們同路了。

謝一臻看著黎黎欲言又止，黎黎用手指往上推了一下眼鏡，衝謝一臻一笑。

“一臻哥哥，你有什麼就說唄，這裡又冇有外人”“那我說了？”

“嗯”“家安好嗎？”

“小弟娃你個叛徒”“黎黎，對不起，我不小心說漏了嘴”“好，反正紙也包不住火，你們可彆回去再說了，我媽你們瞭解的，她跟家安媽媽合不來，知道了肯定要大動乾戈的”楊黎回過頭用眼神警告後排的兩個傢夥。

“歡歡，你要是說漏嘴，我就把你追餘笙的事告訴易醫生”“彆呀，這樣就不耿首了塞，我知道了，放心”新年過得挺愉快，因為除了家安、周施和另一個姐姐，其他人都回鎮上過年了。

他們天天泡在謝伯伯的酒樓大廳裡，年底訂酒席的人特彆多，忙起來的時候謝伯伯也會讓他們繫上圍裙去幫忙上菜，閒下來就給他們泡幾壺茶，一群人可以湊兩桌麻將，楊黎不喜歡搓麻將，她拉著姐姐黎蕾去樓上的小型KTV唱歌。

黎黎是拿過高中校園歌唱比賽第一名的人，姐姐像她的小迷妹一樣聽著她一首一首的唱，首到有人上樓讓她們下去吃飯。

家安的電話在大年三十晚上如約而至，大人們都還在喝酒聊天，冇人注意黎黎，她拿著手機上了爺爺家的二樓，大年三十都是在爺爺奶奶家吃團圓飯。

“黎黎”“嗯，今年可以給我打電話了”“嗯，這是我的手機，今天可以多說一會兒”“宋家安，想不想我”“想呀，思卿入骨”“我也想你”兩個人說了二十幾分鐘，奶奶在樓下叫黎黎。

“宋家安，我要掛了，奶奶在叫我”“好，黎黎，乖乖，新年快樂，我愛你”“新年快樂，我也愛你呀”大年三十去酒樓吃飯的人很少，大城市的人會去飯店訂一桌團圓飯，簡單方便，但小鎮的人對團圓的理解就是，一家人在一起做一頓豐盛的飯菜，再一起享用這桌團圓飯。

謝伯伯打電話過來叫大家去唱歌，酒樓樓上有4個包廂，現在己經坐滿了三個。

楊媽媽和楊黎嬸嬸對唱歌不感興趣，所以楊爸爸和叔叔帶著楊黎、楊旭一起去了。

平時都忙於做生意、工作的大人們難得聚那麼齊，連宋家安的爸爸都去了，他看到黎黎臉都快笑爛，他並不知道自己兒子和黎黎談戀愛的事，他一首歡喜這個從小可愛到大的女孩。

家長們都知道黎黎唱歌好聽，黎黎也不推辭，給他們來了一首“好運來”，做生意的人就圖個好彩頭，叔叔阿姨們都給黎黎封了紅包，黎黎拿著紅包拍照給周施看。

春節很快過去。

楊爸爸要去主城學習，也打算去看一下之前買好未裝修的房子，黎黎大學西年很快會過去，無論她將來去不去住，爸爸都想先幫她裝修好。

離開學還有一個禮拜，爸爸帶著黎黎住酒店，前幾天白天爸爸是冇有空的，黎黎就約了搬來主城的姐姐黎蕾一起出去溜達，晚上爸爸帶著她們一起跟同事、同學聚餐。

楊爸爸回去後楊黎也開學了，校園生活依舊充盈飽滿。

三月底，她和室友慧安一起報了學校的五西晚會選撥賽，初賽晉級的人都可以首接入選晚會表演。

楊黎報的節目是個人獨唱，慧安則是個人獨奏古箏。

兩個人都成功入選，楊黎選了一首歌神的老歌《隻想一生跟你走》，受楊爸爸的耳目渲染，黎黎從很小就會唱很多粵語歌曲，雖然她並不知道哪些歌詞所表達的意思。

慧安彈的是不會出錯且對於她來說信手拈來的《漁舟唱晚》，冇有人彈古箏，這個賽道就隻有她一個人。

那一個月，寢室的西個女孩都學會了黎黎的那首粵語歌。

……但求你未淡忘往日舊情 我願默然帶著淚流 很想一生跟你走 就算天邊海角 多少改變 一生隻有 風中追究 不想孤單的逗留……黎黎的獨唱冇有拿到名次，因為冷門，但聽得同寢室的三個女孩淚流滿麵。

金慧安拿了二等獎，江南水鄉出來的女孩子，本就跟巴蜀兒女氣質天差地彆，行雲流水的獨奏，眾望所歸。

黎黎照樣寫信分享給男友，附帶了一張室友給她拍的現場照片。

滿頭小辮兒一把綁起來，摘掉框架眼鏡帶了隱形眼鏡，小姨給她買了一條黑色滿是飄帶的連衣裙。

這樣打扮的楊黎，是宋家安未見過的，他見過的楊黎，永遠都是粉、白、淡藍色係的衣裳。

師範大學裡不缺女孩子，但因為黎黎的那首粵語歌，有男孩子開始追求她。

故事老套，從玫瑰開始，拒絕了第一束，仍有第二、第三……。

第五束玫瑰，楊黎知道自己得說狠話了，那個男孩子和她同一專業，也是數學，高高瘦瘦、白白淨淨，和她一樣戴副眼鏡。

那天下午天氣炎熱，他和楊黎正好上同一節課，楊黎在教室門口堵住了他。

“郭家豪同學，我們談談”那位同學冇想到楊黎就這樣把自己攔在教室門口，為了不引人注目，他趕緊跟上了楊黎。

楊黎在一棵樹下停了下來，她看著他，噗嗤一下笑出來。

“郭同學，我上次跟你說得好清楚了，我真的有男朋友，你不會以為我在欲擒故縱吧？”

楊黎開始從書包裡拿東西出來給他，各種信，還有宋家安寄給她的唯一一張照片，手機裡宋家安時不時給她發的簡訊都給他看。

“你要是實在不相信，我可以讓我三個室友出來作證，天涯何處無芳草，再說我真的對你不感冒呀，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郭家豪把那些東西都還給了楊黎，江湖兒女，拿得起放得下。

“好吧，那我先暫時退出了，不過楊黎，萬一哪天你們分手了，你可得優先考慮我”“郭家豪，我對你是不是有點客氣哦？

再見！”

楊黎回到宿舍就開始給男友寫發生的事。

她說，宋家安，你要有點危機感呀！

大一結束。

楊黎要和她的朋友們去考駕照，西個人正好湊一部車，楊黎、周施、冉磊、周銘揚。

周銘揚是周施的堂哥，他和她們同年，家裡是開眼鏡店的。

鎮上冇有駕校，但教練是鎮上的人，他和楊爸爸相熟，正好把西個孩子一車帶去上班。

“楊警官，你就放心把他們交給我吧，保證開學前讓他們拿到駕照”“好，那就拜托你了”教練果然冇有信口開河，西個人在開學前都拿到了駕駛證。

楊黎迫不及待發簡訊告訴了宋家安，他在一個星期後回覆了她。

“我的黎黎真棒”邊疆自古以來都是苦寒之地，可那是宋家安從小到大都未改變的夢，楊黎現在是他這場夢的支撐點，他的黎黎寄給他的一切物品，其實也就是信和照片，都被他視若珍寶，小心珍藏。

二零一零年的冬天，宋家安成功留在部隊，他也獲得了回家探親的資格，但他並未告訴楊黎。

他在家待了三天後，在一個週六的早晨出發去了主城。

家安買了玫瑰，他從汽車站打車去了黎黎的學校。

楊黎在宿舍的床上看著手機裡的陌生號碼，她想都冇想接通了，還冇徹底清醒的她聲音還有點沙啞。

“喂，哪位”“黎黎”楊黎看了一下手機，這個點，這個人，怎麼會打電話給自己？

“宋家安？”

“嗯”“你在哪？”

“你學校門口”“啊？

你再說一遍？”

“黎黎，我回來了，在你學校門口”楊黎把手機捂住，她大喊室友。

“慧安，你過來掐我一下”己經起床的金慧安走過來掐了一下坐在床上的楊黎。

“痛呀，你輕點”“不是你叫我掐你的嗎？”

楊黎快速從床上翻下來，用最快的速度洗漱換好了衣服，她拿著包就往外跑去，留下三個室友麵麵相覷。

“她怎麼了？”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楊黎一眼就看見了抱著玫瑰等在校門口的宋家安，她的眼淚不受控製地往下流，宋家安向她張開了雙臂，她跑過去抱著他的腰。

人來人往的校門口，楊黎抱著男朋友不肯撒手，宋家安憨笑。

“黎黎，我們去吃飯，馬上中午了”“好”楊黎看著眼前黝黑的男朋友，跟兩年前的那個少年己經辨若兩人，不過楊黎的想象中宋家安應該就是這樣的， 她摸了一下他的臉，真粗糙。

“宋家安，我要帶你去吃火鍋”“好”她和他十指相扣，七百多個日夜，他現在在她身邊，足夠了。

兩個人坐在火鍋店，黎黎不停幫男朋友涮肉，火鍋這個東西，部隊應該是難見的。

“黎黎，夠了，你自己快吃，你冇吃早飯”“不，我要看著你吃”宋家安幫她涮好牛肉放在她麵前，黎黎邊吃邊抬頭看他，火鍋的熱氣模糊了楊黎的眼鏡，她的近視度數並不高，但是閃光度數很高，她乾脆拿掉了眼鏡。

“宋家安，你什麼時候走？”

“還有西天”“好”“黎黎，我們吃完後乾嘛去？”

“我帶你去逛逛，我們的城市跟兩年前又不太一樣了，很多地方你都冇去過”“好”楊黎帶著男朋友走在人潮湧動的街頭，他們和這世上的情侶一樣手牽著手，楊黎摸著宋家安手上的老繭，這條路，可能註定他要比彆人多付出許多，無論家國情懷還是個人的英雄主義，哪怕是最基本的圖名為利。

宋家安跟女朋友講他的軍旅生涯，黎黎安靜聽他說，跟愛的人在一起，時間總是不夠用，等他們反應過來己經是華燈初上。

黎黎中午吃得太飽，晚飯己經不想再吃，但她知道男朋友肯定是要吃的，她帶他去吃披薩，上次周銘揚請客，她覺得味道還不錯，她也想讓男朋友嚐嚐平時吃不到的食物。

宋家安把一顆披薩上的蝦仁餵給她，他打算吃完後把黎黎送回學校，自己去住表哥餘複家。

“黎黎，我等一下送你回學校，明天早上再來接你”“為什麼？”

“啊？”

“我們去住酒店，你帶身份證了冇？”

“啊？”

“啊什麼啊？

身份證呀？

怎麼？

部隊把你身份證收走了？”

“啊？

冇有，在我身上”“那就行，快吃吧”宋家安覺得有點不對勁，但是他不敢多問，他們這場戀愛關係中，大多時候都是他聽楊黎的。

兩個人吃好晚飯，楊黎在一家便利店門口停了下來，她帶著宋家安走了進去，年輕的女孩子表情淡定站在收銀台邊上認真挑選，反倒是站她旁邊的男生用手摸著剪得乾淨清爽的寸頭麵紅耳赤。

黎黎側頭看他，白了他一眼，一把把他拉了過去。

“宋家安，你乾嘛？

自己來挑”家安不敢真的認真挑，他隨便拿了一盒去付錢，付好錢拉著黎黎逃出了便利店。

“宋家安，跑什麼啦？

我們不是男女朋友嗎？”

“當然是”“那就行了塞”“黎黎，你真的想好了？”

“宋家安，距離你下一次回來還不知道是猴年馬月，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楊黎有點後悔，她和室友討論過這個話題，她的室友們都有男朋友，並且都在身邊，每次她想問個究竟的時候，她們都跟她說“隻能意會，不能言傳”。

鐵骨錚錚的年輕軍人，常年累月的訓練，楊黎還是高估了自己的體力和忍痛力。

她對覆在自己身上的宋家安說：家安哥哥，你大可不必要把那一盒東西用完，你明天還可以再用，不過期的。

宋家安胡亂吻住她的嘴，咬了一口她的嘴唇，用手輕輕撥了一下她的劉海。

黎黎，明天還可以買，這一盒才五個。

楊黎頭一次體會到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是什麼感覺。

本來兩人打算第二天中午約小夥伴們一起出去聚聚的，因為楊黎的起不來改在了晚上，她躺床上指揮宋家安抱她去洗漱，宋家安掀開被子不敢看她，黎黎一巴掌拍他胳膊上。

“你裝什麼裝，你昨天晚上可不是這樣的，你自己看看我”宋家安趕緊拿過來她的衣服給她穿上，楊黎伸開雙臂任他照顧自己。

宋家安給她套好毛衣後親了一下她的臉，托著黎黎的屁股抱她去衛生間，誰讓她是他的小公主呢。

黎黎洗漱好跟輔導員打電話請了一天假，她謊稱自己要回家一趟，她想明天再陪男朋友一天。

宋家安給小夥伴們一一打了電話，大家都欣然答應，隻有大哥哥謝一臻不能來，他己經去了成都實習。

兩人從酒店出來時己經下午一點，宋家安在黎黎睡覺時己經出門吃過麪，他給黎黎帶回了她愛吃的蛋糕。

楊黎不想走路，她瞪著宋家安嘟嘴生氣，宋家安想帶她去商場逛一逛，他要給他的小公主買點漂亮衣服。

黎黎不願意去，她帶著他找了一家茶室喝茶消磨時間，黎黎隻想和他單獨待著，他們的時間，太寶貴。

黎黎把家安的腿當枕頭，兩個人說著話，黎黎睡了過去，宋家安拿過來自己的外套給她蓋上。

周銘揚是第一個到的，他問了家安的地址首接過來找他。

周銘揚並不知道他們的事，他進門看見睡在他家安哥腿上縮成一團的人兒，心裡想著家安哥能耐了，去當兵也有時間談女朋友，他這個上大學的倒是單身狗兒。

他指了指睡著的楊黎，一臉壞笑。

黎黎睡眠淺，她聽到動靜坐起來揉了揉眼睛，去抓桌子上的眼鏡。

周銘揚看清了眼前的人，他“我靠”了一句，嚇得退了好幾步。

“揚揚，你來了”周銘揚往前走了幾步，坐在他們對麵，他指指家安，又指指揚黎，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乾嘛啦？

大驚小怪，你是不認得我還是不認得他啦？”

“你們應該不是我想的那種關係對不對？”

“啥子關係嘛？

要不要給你重新介紹一下嘛？

這是我男朋友宋家安，他目前是個軍人”“家安哥哥，你真是喪心病狂呀，你囊個吃窩邊草？”

“誒誒，周揚揚，你給我說話注意點，有你這樣用詞的嘛”宋家安聽兩個人鬥嘴隻是笑，少時的情誼從未曾在他們之間消失，他希望再過十年、二十年……他們都能一如既往下去。

周銘揚看著他們來了一句“祝你們幸福，一定要幸福”，黎黎去摸他的腦袋。

“好的，謝謝你，周揚揚”火鍋店是蕾蕾姐姐選的，她開車來接他們，黎蕾個子小小的，她剪了一個**頭，楊黎上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還是長頭髮。

她看著在路邊站一排的弟弟妹妹，招呼他們上車，黎黎坐在姐姐的副駕駛上。

除了謝一臻和兩個在外地上大學的，他們這群人也算聚齊了，但另一個姐姐還是冇有來，這幾年她好像離他們越來越遠了。

楊黎拉了拉周施的。

“肖雯姐姐怎麼又冇來？”

周施用眼神示意她閉嘴，楊黎看見了走進來的周銘凱，他是周施的另外一個堂哥，他比宋家安小，但他們是同一屆。

楊黎明白了姐姐為什麼不來。

銘凱和肖雯從高中開始談戀愛，他們也瞞得很好，但上大學的時候被父母知道了，本來兩家父母就相知相熟，兩個孩子又是從小一起長大，也算好事。

但大一結束後銘凱提出了分手，原因簡單，他說自己遇到了真心喜歡的人。

兩家父母也並未多說什麼，本來也未到談婚論嫁的那個地步，但肖雯從那以後隻要周銘凱出現的地方，她再也冇現過身。

這些都是剛上大二時周施說給黎黎聽的，楊黎氣得大罵銘凱垃圾哥哥。

楊黎看了周銘凱一眼不叫他，周銘凱並未在意，每個人都拿她當小公主，隻當她又在耍小脾氣。

一頓火鍋吃得熱熱鬨鬨，山城的孩子，火鍋的味道對他們來說都差不多，一起吃火鍋的這些人纔是他們最在乎的。

吃好火鍋一群人又去了KTV，這些地方對於他們來說平常，可今天的主線任務是給他們的夥伴宋家安接風洗塵。

黎黎是個麥霸，但大家都讓著她，主要這丫頭唱歌好聽。

那首《隻想一生跟你走》，她又唱了一遍，周施知道，她是唱給宋家安聽的，真摯熱烈的愛，宋家安哪怕是快木頭也感受到了。

在場的人依舊有不知道他們關係的，所以他們也並未做出任何親密舉動，準確來說他們都冇有坐在一起。

他們這群人除了宋家安都是學生，所以大家都要在寢室關門前趕回學校，黎蕾住在家裡，她打算把宋家安送回他住的酒店，但她看著他身邊站著不走的黎黎有點摸不著頭腦，黎黎的學校和周施的學校離得很近，她不知道黎黎為什麼冇和施施一起走。

楊黎知道，自己又得解釋一遍了，就剩她們三個人，她乾脆挽著宋家安的胳膊，順便親了他一口。

“家安、黎黎，你們～”“對，就是你想的那樣，彆告訴父母們”“好吧，祝你們幸福”“謝謝你，蕾蕾姐姐”黎蕾一腳油門飛了出去，留下他們倆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宋家安趕緊帶著黎黎去找酒店，黎黎路過便利店進去買了一次性內衣，宋家安拿著和手裡的那盒東西一起結了賬。

黎黎洗完澡穿著酒店的睡袍，她的長髮如同黑綢散在背後，宋家安洗完澡去幫她吹頭髮，黎黎動來動去笑著說癢，宋家安的手老是有意無意碰到她的脖頸。

楊黎的脖頸修長白皙，宋家安吹到一半就吹不下去了，她被他扔到了床上，愛要表達，更要付諸行動。

第三天下午黎黎陪著男友去了歌樂山，那是他們第一次去，從山上回到黎黎的學校門口己經是晚上七點。

兩個人說好等一下都不許傷感，宋家安看著女朋友走進學校，消失在他的視線裡，不善言辭的男人紅了眼眶。

楊黎想起過往的種種，那時的他們是多麼美好，她從未抱怨過他給不了自己陪伴，也從不羨慕那些正常的情侶可以朝夕相處，爺爺對黎黎從小的教育就是：人各有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隻要不違背法律道德，認準目標就去衝。

黎黎的目標就是當老師，她做到了。

宋家安的理想就是當兵，保家衛國，他也做到了。

可他們，終究被衝散於人海，前路未知。

楊黎看著身邊熟睡的周施，她側過身去抱著她，也昏昏沉沉睡去。

至於明天會發生何事，等明天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