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露丸是用來給將死之人吊命用的,陸琛不知她一個身強力壯的武將要這個作何用。
但他也無心探索,滿心隻想著趕緊救青雁。
隨口答應:“孤應了。”
接著便匆匆拉著簡夏去了青雁的飛燕宮。
飛燕宮富麗奢侈,殿內跪了一地宮人和太醫。
床上則躺著一個小巧嬌美的女人,秀眉顰蹙,一副病弱之態。
看見陸琛,青雁泣聲道:“子期……”
陸琛立刻坐到床邊將她抱進懷裡,像抱著什麼珍寶似的哄著。
簡夏走上前,有內侍立刻端來一個碗和鑲金匕首。
她拿起匕首,擼起袖子麻木又熟練在手臂上割下一刀,一陣劇烈的疼痛傳來,她卻隻是握緊雙手,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李家家訓,流血不流淚。
李家人各個都是頂天立地的英雄,簡夏亦不例外,她從小就不會哭,疼痛對她來說,是隻需要忍忍便能過去的。
但嫁給陸琛三年,她卻體會到過比上戰場受傷更難捱的痛。
是心痛。
可悲的是,簡夏也不會排解這種心痛。
赤紅的血一滴滴落在碗裡。
太醫立刻將她的血與藥相融,端給青雁喝,是由陸琛一口一口親手喂的。
喝了藥,青雁恢複了精神,看到不遠處的簡夏,眼神一陣瑟縮。
陸琛感受到她的排斥,知道青雁不喜歡簡夏,甚至冇讓太醫先幫簡夏包紮,便投去一個冷淡的眼神:“你出去。”
連一旁的內侍都憐憫的看向簡夏,她卻隻是默默頷首,隨手撕下衣袖為自己包紮,轉身,默然離開。
踏出宮門前,又聽到裡麵傳來陸琛溫柔的聲音。
“雁兒乖,吃了這顆蜜棗便不苦了。”
真溫柔啊,簡夏想,是她從未體會過的柔情蜜意。
她僵硬的走出飛燕宮,外麵還在下雨,也冇人給她打傘,她便一個人走進雨中,單薄又落寞。
臨走前陸琛哄著青雁的話傳入耳中。
把簡夏的思緒拉回了很多年前,那時的陸琛也曾那麼溫柔的跟她說過一次話。
僅此一次,她便記到如今。
那是四年前,他還未即位時。
彼時先帝已經病重,但他有五個兒子,個個對皇位虎視眈眈。
而陸琛當時最為受寵,因此是其他皇子的眼中釘,被先帝派去邊關征戰時,遭人陷害受了重傷,身邊親信全部被殺。
她得知訊息後,拿上一把劍,盔甲都來不及穿。
策馬飛奔,趕了三天三夜的路。
馬跑死了三隻,才趕到邊關,從屍山血海中把重傷瀕死的陸琛挖了出來。
整個玉京都知道李家嫡女不愛紅妝愛武裝,但無人知曉,她亦有自己的少女心思。
簡夏喜歡陸琛。
從第一次陪父親進宮覲見,在禦花園遇到那個尊貴少年後,她便已淪陷。
那一次,她用命把陸琛從邊關救了出來。
陸琛中了毒,她就用自己的血餵了他三天三夜;
陸琛需要天山雪蓮吊命,她便扛著病軀去滿是狼群的天山取藥,險些命喪狼口;
邊關苦寒,她便解儘衣裳,用自己的身體為他取暖。
陸琛燒得迷迷糊糊,根本連她的臉都看不清。
但卻用抓住她的手,給她承諾:“請問姑娘芳名?待我清醒,必不負姑娘今日之恩。”
但簡夏還來不及說,他就暈了過去。
後來,簡夏自己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兩人是被她及時趕來的父親救了。
為了保全她女兒家的聲譽,李父一邊為她禁足療傷,一邊禁止她再見陸琛。
再次相見時,已是洞房花燭夜。
他掀開她的蓋頭,簡夏心中緊張又歡喜,一抬頭,對上的卻是他滿眼憎惡的目光。
“簡夏,毀了孤許給雁兒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諾言,你可還滿意?”
那一刻,他神色冰寒,她滿目皆驚。
說完這句話,陸琛拂袖離去,哄了青雁一晚上。
而簡夏看著空寂的新房,許久緩不過神。
她從不強求什麼,若早知陸琛心中有人,必不會入宮。
她本就該是沙場上展翅翱翔的鳥,是因為對他的愛,才甘心自折羽翼,留在這深宮。
卻不想,庭院深深,鎖住的竟然是他們兩個人。
簡夏回憶著從前,在雨中踽踽獨行。
手臂上的血與雨水交融,下一秒,她便猛地倒在了雨中。
醒來時,還是隻有驚春在床榻前,抓著她受傷的手低泣。
簡夏扯了扯乾裂的嘴唇,安撫道:“彆哭了,不疼的。”
驚春還是哭,她又道:“真的,在戰場受的傷可比這疼多了。”
她有心安慰,扯出一抹笑撩起衣袖,想給她看從前留下的各種傷疤。
卻隻看到一片白淨。
簡夏一怔,這纔想起,當初嫁進皇宮前,她怕陸琛嫌棄自己滿身的傷疤,特意忍著劇痛去泡了百蟲浴。
雖然要忍受蝕骨穿心的痛整整一晚,褪掉一層皮,但卻可以祛疤。
如今,她全身上下,隻有手臂那為青雁取血的,滿目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