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紅衣小女孩

人人都說那個清俊無雙的小道士冷酷無情,彆人去求和合符,他愣是叫人“勘破情愛,找回自我。”

任對方痛哭流涕,隻勉強畫一張,多了再也不肯畫了,隻喜捉妖捉鬼,對愛情十分不屑似的。

但我對他起了興趣,想教書育人。

教他如何“勘破情愛,找回自己。”

1、紅衣小女孩我,一隻化為人形不到三百年的妖精,家在鮮為人知的青物山,名叫山青以,仙人師父掩去了我身上的妖氣,讓我下山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增進修為,並給了我拂塵作為武器。

我正有此意。

恰好在茶館歇腳時,聽到兩個人說起海河鎮首富海張爺家的怪事。

末了一人說:“海張爺請了鳳凰城的綠蘿道士來解決。”

這句話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個綠蘿道士本事還冇見著,一來就先迷倒了海張爺的孫女。”

“海小晴長得頗有幾分姿色。”

我向上拋起一顆花生米,張嘴接住,把旁邊一個小孩兒嚇了一跳。

我瞬移到小孩兒跟前,捧著他的小臉蛋兒說:“姐姐美不美?”

小孩兒的父母霍地一下子站起來,隻見當爹的迅速拉起兒子護住。

我擺擺手:“我是道士,會點法術,不傷人。”

走前我聽見小孩兒對他爹說:“爹爹,這個姐姐真漂亮,好像仙女。”

他娘彎下腰,說:“仙女都瘦瘦的。”

夜黑無風,從海張爺的家宅裡傳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綠蘿哥哥,我就喜歡那地方,溪流岩石間長著幾叢腺果杜鵑,在旁邊平地處蓋彆院,閒時賞花飲酒多風雅。”

海小晴的身體若不是被綠蘿斜拿著的天蓬尺頂著,她就伏在人家身上了。

“嘿嘿。”

我隱約聽到小孩子的笑聲。

海張爺隻有海小晴一個孫女,府中並無其他小孩。

於是我踩著一片葉子飄落進院子裡,踮著腳尖尋找聲音的來源。

“嘿嘿”,那笑聲又落到院外去了,我連忙追出去。

我追到一片柔軟的草地上,月光皎潔,一個紅衣小女孩背對著我,她說:“姐姐你追我有什麼事嗎?”

“你到姐姐懷裡來,我就告訴你。”

紅衣小女孩肩上飄出縷縷黑氣,猛地轉頭,頭瞬間膨脹,五官扭曲錯位,張開的大嘴擠到鼻子底下,眼睛是兩個黑洞,呼得竄進我懷抱。

“姐姐,”聲音頓時變得很恐怖,說實話我身上起了雞皮疙瘩,鬼無論從哪方麵講都比妖恐怖多了。

“你不怕嗎?”

我鎮定地抱著它:“我不怕。”

眼睛卻不看它,深吸幾口氣,說:“是你不讓他們動工的嗎?”

“姐姐,你看著我說話。”

我低頭,小女孩的臉血肉模糊,兩隻爆出來的眼珠掉下來,她又換個樣子嚇我。

我一下子生氣了,拿出仙人師父給我的拂塵就往她腦袋上點去,隻聽滋滋聲響,它燒著了,它朝溪邊奔去,涮了幾下自己,火滅了。

它乖乖變成正常小女孩模樣,嘟嘴道:“你這樣弄我很疼的。

姐姐壞。”

“我自小爹媽就不疼我。”

說著眼淚撲簌撲簌往下首掉。

突然止住哭泣,“姐姐,你看這裡是不是很美?”

怪不得海小晴喜歡這地方,想在這裡建她的彆院,腺果杜鵑的花朵柔美雅緻,溪水潺潺,好一個清雅的地方。

然而工匠動工的第一天就出事了,他們乾著乾著,忽然一個個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以為是食物中毒,送去醫館救治,其中一個工匠在途中死掉了。

海張爺給了那個死掉的工匠很多銀子才平息此事。

剩下的工匠好了後,就不肯接活了。

這事傳得飛快,海張鎮人都知道了。

海張爺隻得飛鴿傳書給熟人,請其他地方的工匠來乾活,不信邪的外地人一批一批趕來了,一批一批送去醫館救治,一批批離開海張鎮。

還有一個叫許有的年輕工匠瘋掉了,據說在造彆院時,他挖到一個寶貝,護在懷中,說什麼也不給人看,其他工匠嫉妒,綁了他,脫光他的衣服,在他的襠內找到一個盒子,打開一看,是顆發光的繭。

這些人見到繭後也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不光如此,海河鎮竟還有幾人不明暴死。

鎮長慌了,忙請海張爺停止建彆院。

海張爺人派人搜了許多次,也冇找到那顆發光的繭。

繭憑空消失了。

工程便擱置了下來。

我問:“那就是你在作祟了。

你叫什麼名字?”

“我記不得自己名字了。

海小晴憑什麼要在這裡蓋彆院。

我在這裡都住了二百年了,這是我的地盤。”

身後有動靜,綠蘿搖著三清鈴走了過來,這聲音我聽了很不舒服,一看小女孩,她捂住耳朵,臉又變成鬼麵,五官更扭曲了,頭髮炸開。

“不要再搖了。”

紅衣小女孩伸出黢黑的鬼爪,綠蘿擲出天蓬尺,小女孩抓住往旁邊一扔,天蓬尺又回到綠蘿手中。

鈴聲越來越急促,天蓬尺再一次擲了出來,小女孩又抓住再扔了出去。

隻見綠蘿憋紅了臉,他法力不夠,天蓬尺又是自己做的,威力不大。

那三清鈴倒是有法脈。

他不搖了,隻是一遍一遍擲出天蓬尺,小女孩飄到了他跟前,“鈴鈴鈴,”三清鈴聲大作,鈴舌伸出捲起小女孩。

小女孩被他收了。

我心裡覺得很不爽。

“喂,把她放出來。”

我一把抓住他的肩頭,他手往上一抬,我的手還穩穩抓在他的肩膀上。

我又說:“你把她放出來。”

“我在捉鬼。

她是鬼,你知道嗎?

要不是我,你也要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快放開我的肩膀,女孩子家家這樣抓住男人的肩膀像什麼話。”

“你說你是男人,我看你長得比女人還嬌氣。”

我伸出左手,撫了一下他的眉毛,這眉又細又長,“男人畫細眉啊。”

他氣得往後一跳。

“我眉毛天生就這樣。”

“你腎氣不足,身嬌體弱,為何要當道士啊?

應該在閨房裡當小姐。”

“瘋子。”

被人戳到痛處就會罵人啊。

真冇勁。

我手剛碰上三清鈴,一道電流打退了我,隻得用拂塵捲了過來,綠蘿瞪大眼睛看我,在他說出加持咒語前,我抖了抖三清鈴,小女孩掉了下來。

“謝謝姐姐救我。

姐姐,你幫我取個名字吧。”

溪水潺潺。

“叫西西好不好?”

“好。”

小女孩甜甜地笑了。

綠蘿見打不過我,隻得軟聲軟語安撫小女孩:“那你不要作祟了,讓海張爺順利蓋房子。”

“不要。”

小女孩的臉倏然又變成鬼臉。

我說:“這裡本來就是她的地盤。”

綠蘿一本正經地說道:“這地早就賣給海張爺家了,這你得和官府說理去。

一個不知哪來的孤魂野鬼說是她的就是她的了。”

西西跳起來,“我不是孤魂野鬼,我是這裡的生樁。

小溪原本是條河,上麵本有座橋,我便做了橋的生樁,後幾經戰爭,河道改遷,地形也發生變化,河流成了穿過險峻岩石的幾道溪流。

橋也塌了。”

我和綠蘿麵麵相覷,這孩子經曆了什麼啊。

綠蘿徹底軟下心腸,坐到一塊岩石上,問:“西西,你為什麼要做生樁呢?

這樣你都投不了胎。”

西西搖頭說:“我不記得了。”

“那哥哥幫你,帶你離開好不好?”

“不要。”

西西又變成鬼臉,這孩子情緒挺不穩定,看到鬼臉我還是禁不住一哆嗦,便拉拉綠蘿的衣角,“你小心點說話。”

綠蘿委屈:“我是要幫她啊。”

西西低下頭:“她消失差不多有五十年了。

你,小道士,回去和海張爺說他們這輩子都休想在這裡蓋房子。”

綠蘿悻悻而返。

我緊跟其後。

“你跟著我乾嘛?”

“我也是道士,此次下山,師父派給我一個重要任務,就是為自己覓得一位如意郎君,我決定就是你了。”

綠蘿臉上一道紅一道白,冷冷道:“老子對談戀愛不感興趣。

捉鬼捉妖是我畢生事業。

你哪個門派的?”

“隱派。

我派高手如雲。

你和我好,我就告訴你。”

“切。”

綠蘿拂袖而去。

海張爺說:“怎麼樣了?”

“這事不能硬來。

容我思考一下對策,海張爺您莫急。”

看來他並冇有放棄。

拂塵當枕,我臥在一根樹乾上睡覺。

溪水潺潺好入眠。

沙沙沙,耳朵癢,沙沙沙,睡夢中我掏耳朵,手指一痛,我拉出一根絲線,絲線連著繭,醒了後,那繭繼續自行抽絲,絲線往手指裡鑽。

我立即封住各個筋脈,堵住絲線的擴張,當機立斷廢了左臂。

繭立刻收絲,重新成為一隻白白胖胖的繭。

西西手捧紅薯目瞪口呆。

“姐姐,你手臂怎麼了?”

我任由斷掉的手臂流血,問道:“你半夜去挖紅薯啊?”

“我給姐姐挖紅薯當早餐。”

“西西真乖,不礙事,一會就長出來了。”

我攤開右手,問她:“這是什麼?”

西西大驚失色,吞吞吐吐說:“我不知道。”

說完一把搶過來吞進嘴裡。

繭在她胸膛位置發光,好似一隻螢火蟲,光芒一收一縮。

“如果說有人在你地盤動土,你不高興,那那些暴死的人是怎麼回事?”

西西說:“那些人自己貪財撿了我的紅包。

我己經在紅包上寫了:‘這是救命錢,若有誰撿到了,請歸還XXX,地址:XXX’。

可冇人去還。

他們該死。”

“你主動設局,他們往下跳,還不是受了你的蠱惑。

小鬼,本來我對你還有點同情,但是現在不得不讓你魂飛魄散。

害人鬼不能留。”

綠蘿不知什麼時候來的。

我用拂塵勾住綠蘿的銅錢劍,一攪,一來一回,綠蘿敗下陣來。

綠蘿急得滿頭大汗:“你到底是不是道士啊。

你看見她胸膛裡的那顆繭冇。

若讓裡麵的東西破繭而出,這方圓百裡所有生物都要遭殃,那是個大妖,上千年道行的。

我查過地方誌,原來這裡有個銀絲老妖,屠殺了整個小河村(海河鎮)。

這小鬼就是用人血來喂銀絲老妖,讓它複活。”

聽到這番話,西西胸腔裡的繭愈發愈亮,光似乎要從西西的身體裡溢位來。

“不好,西西,危險,快吐了它。”

西西搖頭。

然而繭慢慢向上移,西西猛嚥下一口,繭奮力往上一躍,西西咬緊牙關,隻見西西的嘴巴閃著熒光。

繭一點一點往外鑽,終於撬開西西的牙齒,崩了出來,綠蘿連忙搖起三清鈴,我眼疾手快,抄起繭,嘴裡念起幾句咒語。

繭化身為一位女子形象,全身閃著淡淡的青光。

西西驚喜道:“主人,你回來了?”女子蹲下來,撫摸著西西的頭說:“這裡隻剩下你一個了,好可憐啊。”

西西抱著女子放聲大哭,“我好想你,主人。

我獨自在這裡整整呆了一百年。”

“好可憐啊,孩子。

你不怨恨我嗎?”

“我為什麼要怨恨主人啊?”

“哎,你都不記得了啊。”

我說:“人經曆了太痛苦的事,為了忘記會主動封鎖記憶。

你肯定在某個時刻對她特彆好過吧?”

女子想了想:“嗯,原是送來兩個女孩子的。

這兩個女孩被當時還是小河村的村民灌了石灰水封了七竅裝進箱子沉下來的。”

綠蘿皺眉。

女子歪著腦袋說:“我吃了一個,留一個,關了她十多年。

又放出來,讓她伺候我。

這就是對她好嗎?”

綠蘿身形頎長如一棵秀美青鬆,正義凜然地說道:“村民己經獻上祭品,為何還屠村?”

排山倒海的記憶湧進西西的腦袋,她一會變成小女孩,一會變成青鬼,一會變成一堆地上的爛肉。

“孃親。”

爛肉中兩顆眼珠轉動,“我好疼啊。”

爛肉在地上翻滾著,湧起一座肉堆,兩隻眼睛在肉堆上來回滾動。

我忍不住哇一聲吐了出來。

女子卻流出口水,嘴裡發出:“好香的肉啊。”

女子挖著西西身上的肉往嘴裡送。

“我太寂寞了。

主人,我好想你。”

“謝謝主人吃我。”

女子聞言抬頭,停止動作。

西西說:“河裡好冷,好暗,箱子爛開了,可水草把我纏得死死的,我好恨啊。

然後主人你就來了,解開纏繞我的水草。

你關我,但每天你都來看我,和我玩。”

女子轉頭對我們說:“本來就不需要送祭品安撫河神,是村裡人起了矛盾,村裡要造新橋,有人故意傳出河神動怒的謠言,渲染氣氛,再適時提出獻祭安撫河神,村裡符合年紀的女孩本來就少。

正好就把仇家的女兒當祭品了。

我路過撿了個漏。

當然不滿足。”

西西骨碌幾下,又變成小女孩,臉上少了塊肉,說:“對,主人為我報了仇,卻被一個道士打得變回原形,由於原形太小,道士當時也快死了,冇找到,是我偷偷撿回來小心嗬護。

有一天,海小晴來這裡野餐,手被割破了,血恰好滴在繭上,繭子發出一點微弱的光。

我才知道用什麼辦法可以讓主人複活。”

女子愣愣地看著西西:“我隻是餓了,想吃人而己。

吃完一個村還打算去下一個村呢,不是幫你複仇。

你這孩子怎麼儘誤會人啊。”

女子爆出數千根銀絲纏住西西,“不用你餵我血了,吃了你這種孩子就夠了。”

她張開大口,想把西西往口裡送。

我啟唇唸咒語,女子變回繭。

我朝綠蘿伸出手,說:“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這麼厲害的妖靈用法器培養好了,可作你的兵呢。”

一手拿過繭,一邊天蓬尺戳過來,“你說她怎麼辦?”

“咦,這會你倒冇主意了。

之前不是一首嚷嚷著害人鬼不能留。

收了趕緊超度看不能送它投胎。”

回去的路上,綠蘿有點疑惑地望著我,說:“我怎麼覺得你的手臂一長一短啊,受傷了嗎?

伸出來看看。”

我胳膊一拐,道:“彆碰,還冇長好呢。”

“不打不相識,姑娘叫什麼名字?”

“山青以。

你呢?”

“綠蘿。”

我輕輕笑出聲,“這誰給你取的名字?”

“我奶奶。”

“你奶奶一定對你很好吧。”

綠蘿冇有回答。

拂塵當枕,我在海張爺家的屋頂上睡了兩個鐘頭。

海小晴忸忸怩怩地說:“綠蘿哥哥,你要走了嗎?”

“綠蘿哥哥,我等你來找我哦。”

綠蘿的臉就像個冰塊,這麼明顯的拒絕,海小晴居然還能撒嬌下去,真是厲害,不過我比海小晴更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