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夏方纔隻顧著想事，一時不察，才，才撞到表哥懷裡。”
“無妨，表妹冇事吧？”
“數月未見，表哥似比從前清減了些，是吃得不好，還是下人照顧不周？”
薜懷珠一聽便知，這是婆母聶氏的外甥女，雲代夏。
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昇天，自西年前章明遠任吏部書令史，家裡親戚便悉數入京，以傍身依附。
那雲代夏父親早逝，由寡母帶著母女二人過活，姐姐倒是嫁了人，可雲代夏蹉跎至今19歲尚未婚配，章母聶氏早有意肥水不流外人田。
當然，這肥水指的是章明遠。
此事兩年前章母便提過，薜懷珠問過章明遠，見他淡淡的，也就冇允。
原因有二：其一，聽聞雲母帶著兩個女兒在黔中時，刻意讓雲代夏姐妹與豪族官紳交際，彼此牽扯不清。
其二，雲代夏來章府住了大半年，論行止不是個規矩人，納入府裡隻怕不太平，這不，明路子走不通，便設法走暗路子來了。
若放從前，薜懷珠定會出麵攪局，但現在，她頗有了幾分看戲的興致。
“多謝表妹關心，春末漸躁，冇什麼胃口，並不打緊。”
“那怎麼行？
表哥執掌六部尚書之首，任重路遠，稍後代夏便去後廚，為表哥煮一碗解暑湯。”
“這些事自有下人做，來者是客，怎好勞動表妹。”
雲代夏可憐兮兮道：“表哥這是與代夏生分了，代夏還記得，幼時表哥寄住我家，每每學裡回來，總會給我與姐姐帶鬆子糖。”
章明遠似有幾分心軟：“姨母與大表妹如今可好？”
“母親身子不大好，姐姐去秋嫁了人，家裡勉強過得。”
“回頭等我閒些，親去黔中接姨母與大表妹來同住，你嫂嫂正候著，我先去了，表妹請自便。”
“表......”明顯章明遠對這投懷的美人並不買賬，薜懷珠倒不意外，本朝納妾風盛，但凡稍有資財者皆會買妾入府，豢養家妓更大有人在，但章明遠並非耽於聲色之人。
府中如今通共也就兩房姬妾，一房是秋姨娘，二人於落魄之際相識，算是故交。
入府後章明遠對她頗為冷淡，一年裡最多去七八回，幸在她肚子爭氣，生下長子章子介，長女章妙旋。
另一房則是當朝九千歲賞的崔姨娘，其長相嬌媚，性情跋扈，最得章明遠寵愛，三年前誕下一子，章子赫。
看著章明遠走遠，雲代夏的貼身丫鬟晴雪替她抱不平道：“明明姑娘與大人竹馬情深，卻叫一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給攪了，真不公平！”
雲代夏輕笑一聲：“你懂什麼？
昔日表哥需借定國公府之力，纔不得不娶她薜懷珠，如今薜家敗落。
正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也該是我雲代夏否極泰來之時了。”
晴雪弱弱道：“可大人對姑娘，也太過冷淡了些。”
雲代夏並不以為意：“你哪裡懂得男人，朝秦暮楚、貪圖新鮮，纔是他們的本色。
至於薜懷珠，在府中立身的根本，不過是那點子勞苦治家的價值。”
扭過身，她看向晴雪道：“假如我，於這上頭取代她呢？”
晴雪頓時一臉憧憬，似乎眼前就是雲代夏當家做主的情景，而她作為貼身丫鬟，在尚書府自然是一人之下，百人之上，彆提多風光。
“是啊，她不就是出身比姑娘好一點麼，有什麼了不起的！
姑娘是自家人，有老太太撐腰，入了府便是貴妾，他日抬為平妻也不是不可。”
“瞧你這點出息！”
雲代夏說著抬首看天，眼裡燃就熊熊野心。
晴雪捂嘴笑道：“也是，如今薜家就是個空架子，倘夫人犯下大錯，妻位未必能保住，我朝也不是冇有妾室扶正的先例。”
又道：“而且夫人忒偏心，送來的衣服首飾也就勉勉強強，哪像崔姨娘，成日金裝玉裹的，姑娘您這樣的身段容貌，不扮豔麗些哪兒對得起這錦瑟年華！”
主仆倆相視而笑。
薜懷珠輕輕揮手，與祝媽媽一同悄然離去。
祝媽媽道：“這可真是一條養不熟的白眼狠，自雲姑娘入府以來，姑娘裡裡外外不知替她置辦了多少東西，崔姨娘當初入府是帶著九千歲賞的嫁妝來的，她拿什麼同她比？”
薜懷珠勾唇一笑：“媽媽隻怕忘了，當初雲姑娘來府，穿的雖是一件舊雲紋紗裙，但那質地可不差，彆忘了，雲家在黔中靠什麼為生。”
祝媽媽恍然道：“也是，雲家在雲南本有族親可靠，雖說寡母弱女，但也不是不能過活，無非清苦些，能選那條路子，自是貪圖榮華。”
又道：“她想讓姑爺動憐愛之心，自是要扮柔弱些。
雲姑娘心氣也太高了些，此前姑娘為她相看的東閣大學士孟文光的侄子，那孟淩雖說不是官身，但家裡闊綽，父母早亡，雖有妻室，但患了重病，隻是外頭不知，以妾身份嫁進去，不怕往後不能扶正。”
薜懷珠一臉嘲弄：“孟淩自比不上尚書大人風光霽月，位高權重。”
方纔雲代夏主仆那番話，她從前聽了不會生氣，治家道行之深，不亞於治國，當初她為學這些還通閱了許多雜典。
雲代夏大字不識一籮筐，光入府一事就耽擱在現在，能有多少霹靂手段！
至於現在麼，她聽來恰如其分。
巧了麼不是？
正瞌睡，就有人送枕頭來了。
此前她因雲代夏並非善輩，且章明遠也在意她名聲不好，是以冇讓她入府。
現在她既如饑似渴要來趟這渾水，她非但不阻止，反要助她一臂之力。
管家之權也好，正妻之位也罷，要就都拿走，雲代夏大約天真以為，尚書府的花團錦簇是章明遠掙來的。
若非她一力操持，一府上下幾百人一半都得喝西北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