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彆離哀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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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軍士身穿明光鎧,就是胸背上各有一塊橢圓形的金屬板製成圓護,並且打磨的極光,頗似鏡子。在戰場上穿明光鎧,由於太陽的照射,將會發出耀眼的“明光”。

身甲長至臀部,腰間用皮帶係束,裝有護肩和護膝,頭戴兜鍪一直護到脖子。腰間的環首刀長達一米,又窄又長,粗狂有餘細緻不足,厚實的刀背利於猛烈的揮砍。

周躍暗暗心驚,這簡直就是重裝騎兵裝備啊,難道晉朝冷兵器發達到這種地步了?作為大學講師,他知道在中國東漢末年至隋唐時期,鍊鋼業十分發達。但是他並不知道中國在兩晉南北朝時代,用的就是重裝騎兵。

周躍驚愕地說道:“這就是武庫裡的甲冑、兵器?”,傅雋滿意地點頭說道:“正是,這甲冑乃是明光鎧,光滑似鏡,可發明光,故名明光鎧。一般軍士穿不到這種甲冑,武庫之中存貨也不是很多。另外裝了百把臂張弩,還有弩弦,省得路上有損壞”

傅寧上前一步說道:“公子著甲吧”,周躍點頭,堂兄安排的很周到。

周躍有心試試這傳說中的明光鎧怎麼樣,身邊的幾個軍士上前,幫著傅寧七手八腳將鎧甲套在身上。

周躍勉強將盔甲穿起,鎧甲估摸著二十多斤重的樣子,如果穿著鎧甲逃荒的話,是肯定不行。畢竟自己這具身體太柔弱了,病好以後,營養又冇跟上,力氣小的很。

周躍穿著鎧甲,俊秀之中透著一股英氣,傅祗不禁滿意的頷首,大有吾家有兒初長成的驕傲。傅寧看著一身戎裝的周躍讚道:“三公子穿上甲冑,宛如家主當年平齊萬年之戰時的樣子”

程勳也讚道:“當年太常公也跟隨景皇帝、文皇帝幾次出兵放馬,太傅雖然是文官,也曾南征北戰。三公子頗有父祖遺風啊”。

太常公正是傅祗的父親,死後諡號太常。這裡的景皇帝、文皇帝指的是司馬師和司馬昭,都是司馬炎建立晉朝後追贈的。

“這小子一向混賬,哪裡當得起你們這麼誇他。祖上傅介子以百人入虜廷,取番王首級如拾芥,那是何等膽略智謀!為當時世人所推崇。我等子孫雖不如祖上那般勇略,都也不能給祖宗抹黑纔是。世民,你可記住了?”

周躍連忙躬身稱是,傅祗從小便給傅熙兄弟幾個唸叨傅介子的事蹟,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對這事記憶太深刻了,以至於自己穿越來之後,也繼承了這段記憶。

傅雋笑道:“介子公將西域攪的血風腥雨,驅逐匈奴,揚我漢人威風,正是我輩之楷模。眼下匈奴又起,正是我等奮起之時”。

傅祗歎了一聲,深深看著周躍,眼中透露著希冀說道:“驅除韃虜,恢複中華,世民勿忘昨日此言!我已垂垂老矣,留得殘軀為朝廷儘忠,保的江山一時平安,也不枉來世上一遭!”。

周躍見父親說的這麼沉重,心裡也十分壓抑,竟然不知道如何勸解。這也許就是風骨吧,像傅祗這樣的古代文人,最終的歸宿就是皇家。

自古以來,儒生的代名詞就是迂腐,但不可否認的是儒生大多有風骨,對他們來說皇家代表的就是國家,皇家代表的就是百姓。

為皇家儘忠就是為國家而死、為百姓而死。某些方麵來說,這就是士人的精神支柱,家人宗族甚至覺得這是榮耀,史書也會為之大書特書。

周躍來此後世,冇有為朝廷儘忠的那份覺悟,但也被傅祗這種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亦往矣的情操所震撼。

崔氏帶著兩個兒媳已經收拾妥當,隻帶了一些細軟和換洗衣物。安排家丁將東西裝車後,帶著家眷來到書房。

家人都已到齊,管家和傅雋架著傅祗顫巍巍地站起,蒼涼地目光透露著堅持,清瘦的臉上顯得那樣衰老蕭索。麵對即將分離的家人,不知是安慰還是落寞,或者兩者兼有。

傅祗蹣跚地來到門口,左手抑製不住地不停顫抖,崔氏看著病骨支離地丈夫,澀聲說道:“夫君……”

傅祗抿了下乾涸的嘴唇,勉強笑道:“去吧,看好孩子,等國事稍定再回來”,傅祗心裡清楚,身體等不到那時候,今天一彆也許就是永彆。

崔氏眼圈早已發紅,對周躍說道:“你們給父親行個禮吧”,說完便不忍相看,轉身早已淚水漣漣。

周躍跟三個嫂嫂、侄子侄女跪下稽首,“父親、叔父多加保重”,良久之後,傅祗擺了擺手,道:“起來吧,去吧……”

傅祗到底上了年歲,麵對家人的彆離,眼前有點發黑,他抓緊了身邊管家和傅雋,闔了雙眼,隻覺得身子有些不聽使喚。

堂嫂起身領著一雙兒女,一步一停留,眼睛裡滿是不捨,傅雋麵色輕鬆,心裡也滿是不捨,但還是用鼓勵的眼神看著妻子離去。

弘農公主、裴氏攙著崔氏轉身朝牛車走去。周躍回身望去,乾燥的夏風吹起傅祗的大袖,飄逸的衣衫下,傅祗的身形顯得那麼傴僂。周躍不禁眼中一熱,淚水已經流了下來。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班固筆。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為嚴將軍頭,為嵇侍中血………………一朝濛霧露,分作溝中瘠。如此再寒暑,百癘自辟易。嗟哉沮洳場,為我安樂國。豈有他繆巧,陰陽不能賊。顧此耿耿在,仰視浮雲白。悠悠我心悲,蒼天曷有極。哲人日已遠,典刑在夙昔。風簷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周躍清越的頌聲慷慨激昂,如同一記重錘擂在眾人心間。程勳、張鳴柯不禁跟著周躍高聲吟誦,接著十名軍士、百名軍,一時之間彷彿浩然正氣充塞了乾坤。

渾濁的淚水從傅祗乾瘦的臉上滑下,也許正氣歌是傅祗最好的寫照,自司馬越死後,傅祗以一己力壓製諸藩王。奈何他遇到的是中國曆史上最黑暗的時,外有諸胡亂華,內有藩王作亂、難民起義,晉朝早已氣數已儘。

你能讓一個年逾古稀的中風老人怎麼樣呢?對這世的父親隻有同情、悲哀、還有深深的崇敬,周躍忍不住心中悲傷、蒼涼,不禁仰天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