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偷酒的少年

秦國,臥牛村。

臥牛村雖說地處偏僻,周邊山林聳立,卻也是靠山吃山,傍水吃水,靠著打獵,百十戶村民日子倒也過得去。

夜半,月明星稀,山野倒立懸掛在湖麵上,頗顯幽靜。

陣陣微風捲起,稀稀梭梭的碎葉打在了劉長安臉上。

他守在張夫子門前有段時間了,附耳細聽著屋內的動靜,連呼吸都不敢有絲毫大意。

今晚他要做一件大事,當然了對彆人來說可能算不了什麼,但對他來說絕對算得上大事了。

他要偷張夫子的酒,張夫子視之如命的米酒,還是珍藏了幾年的那種。

這是下午他同幾個少年打賭輸了的懲罰。

他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要用偷酒來做賭注,或許是因為饞了,又或是因為單純看不慣張夫子那張喝醉酒的模樣。

張夫子名叫張仲之,是村子裡唯一的教書先生,也是劉長安的老爹,當然了是乾爹。

“師父啊師父,你為啥要把我扔給他撫養,這三年裡你徒兒可是捱了不少的揍啊。”

“還好,馬上就三年了,你也該來接徒兒了。”

劉長安嘴上嘀咕著,卻不敢發出聲音,因為他知道自己那便宜老爹就要睡著了。

稍許,屋內傳出了滾滾如雷的鼾聲,此起彼伏。

劉長安小心翼翼的將門推出一條縫,木門在轉軸的擠壓下吱吱作響,他不得不再次放慢動作,深深吸上一口氣,見鼾聲未減才繼續行動。

慢點,

再慢點。

斑駁開裂的木門總是發出吱吱聲,緊張的劉長安腦門都滲出了汗珠。

他打開一條縫,雙手對著自己身子比量了一下,緩緩側身鑽了進去,而後雙手撐在地上匍匐而行。

師父保佑,師父保佑!

劉長安一步一步挪動著膝蓋,圓溜溜的眼珠子死死盯著床上起伏的胸膛。

還好鼾聲夠大,完全蓋的住與地麵的摩擦聲。

張夫子的酒藏在床下,放在一深灰色的木墩上,看著眼前的泥陶罐,他知道隻要自己輕輕的抱住,然後起身離開這個房間就好了。

非常簡單。

他的手都搭在了泥罐上,指尖傳來的厚重粗糙感和極度緊繃的神經壓迫下讓他心臟劇烈顫動。

忽然,

鼾聲不再響徹,整個房間寂靜無聲。

不會醒了吧......

劉長安想罵人,他知道自己的毒打是挨定了。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這張夫子的雙拳兩腳,他都不知道這平日裡書裡書氣的文化人,哪來的那股子力氣打人。

背錯一個字要捱打,寫錯一個字要捱打,浪費糧食要捱打,放鹽放多了也要捱打。

若是被髮現偷酒?

他不敢繼續想下去。

好像除了自己師父給他銀子的那天對自己好點,似乎再也難以從他身上發現什麼值得劉長安尊敬的地方了,當然教書講道理除外,不得不承認,張夫子的學識可不比城裡的頂尖夫子差。

劉長安似乎是解脫了,他重重呼了一口氣,等著自己老爹的製裁。

可,

幾個呼吸過去了,床上依舊冇有任何動靜。

劉長安稍稍抬高身子,看到張夫子神情憂鬱,嘴巴一張一合,似乎是在呢喃著什麼。

剛要放下心,誰知張夫子肩膀一扭,竟然側過了身來。

驚得劉長安差點仰身跌倒,細膩的毛孔不斷張合,散發出滿屋的緊張氣味。

還好,隨之而來的是震天的鼾聲,他第一次體會到原來鼾聲是如此美妙。

他再次稍稍彎身,雙手抱起酒罈,轉身一步一步走向門前。

“酒,我要喝酒。”

劉長安鑽出房門那一刻,床上傳出了憔悴的聲音,他轉頭深深看了一眼張夫子,“或許你也不是那麼討厭。”

半個時辰一閃即逝。

幾個少年盤坐在湖邊山下翹起的青石上,圍成一圈,幾人手裡皆是缺了口的瓷碗,灰溜溜的,有的還帶著裂縫,中間則有一泥陶罐,彌散的酒香讓幾人瞪大了眼珠子。

少年們身披半身麻衣,看上去肩寬肉厚,在村子裡這是男人的驕傲,女人也最喜這樣的身子,不僅摸上去厚實,對將來上山打獵也頗為有用。

除了坐在最靠裡的一個孱弱少年,用彆人的話來說就是他的肌肉都長了腦子上頭了。

大虎盯著麵前的泥罐子,不由嚥了口唾沫,酒在村子裡可是稀罕物,除了白紅大事幾乎很少喝的著,更何況是幾個孩子,對著孱弱少年道:“長安,你確定從你老爹那偷來這罐子酒回去不會捱打?”

他已經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分酒了。

旁邊的石頭也開始勸到:“對啊長安,要不你還是拿回去吧,我們哥幾個不喝冇事的,彆連累你挨一頓胖揍。”

“就是,再有半年我們就成人禮了,到時候一樣喝的到。”王傑也嘴上說著,碗卻端的比誰都靠前。

不是他們不想喝,而是他們知道劉長安那乾爹平日裡凶的很,若是知道自己的米酒被偷了,非得扒了他半層皮不可。

劉長安冇有回話,隻是往裡挪了挪屁股,雙手抱起酒罐子晃了晃,又俯耳聽了下,直到那清脆的激盪聲和愈加濃烈的酒香即將抑製不住的噴湧而出,纔開口道:“就問你們想不想喝,想喝的拿過碗來。”

三個少年不再說話,隻是自顧自的俯下身子遞過碗來。

“好啊你們,這時候知道捱打的不是你們了。”劉長安嗤笑著,彷彿一點不擔心他那凶悍的老爹。

四人斟滿了酒,冇有急著下肚,而是站起身子舉杯對明月,他們要學那書中人,頗有一番對酒當歌,人生幾何的意思。

“我叫大虎,我長大了要做村裡最厲害的獵人。”

“我叫石頭,我長大了要做村裡......額......第二厲害的獵人。”

“我是王傑,我長大了想做村長,不對,比村長還大的官。”

看著三個好友滑稽的樣子,劉長安哭笑不得,略帶鄙夷的道:

“瞧你們幾個冇出息的樣子,我劉長安長大了......”

“嗯......要成為像師父一樣的人。”

少年們一飲而儘,覺得還不夠痛快,準備再來一碗。

依舊是劉長安環抱著酒罐子,他微微側身,腦袋卻瞅向遠處的崖壁,就在剛剛,他透著月光好像看到了什麼東西,他冇看清,但心裡卻莫名其妙有一種不安的感覺,所以他想要看個清楚、弄個明白。

月亮很圓,月光很皎潔,這讓漆黑的夜變得通透,連影子都拉長了幾分。

“那是?”

劉長安皺起了眉頭,連滴滴答答溢位的酒聲都冇有察覺。

他不知道是自己的酒眼昏花,還是確有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