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辛酒努力伸動被壓著的腿,想把自己從黃鼠狼屍體底下挪出來,腎上腺素的飆升讓她得以短暫忽略身上的痛苦,她想,堅持下去就好了,李新亭肯定能解決完四級喪屍,他肯定會來找她的。

她用完好的左手撐在地麵上慢慢坐起身體,小心護好自己斷了的右手腕骨,慢吞吞地把麻痹的雙腿抽出來。

廠房角落的大桶裡突然傳來一道撞擊聲,她被嚇得一激,立刻重新取出一把槍,顫抖著對著發出聲音的罐子。

她也不敢叫,怕引來更多的喪屍。

一隻青色乾瘦的手從罐子裡爬出來,原來這裡麵還藏著一隻年老的喪屍,它轉動僵硬的脖子,頭部朝著辛酒的方向聳動,是鮮血的味道。

它興奮起來,拖著瘸了的腿朝辛酒跑過來。

她冇有力氣繼續瞄準,眼睛裡灼痛非常,根本看不清,隻能對著一個模糊的身影迅速開槍。

子彈一顆一顆射出,很快就射空了一支彈匣,幸運的是,這隻喪屍被她順利擊落在半途。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她恍惚間聽見他大聲叫自己的名字。

李新亭幾人搜過果乾廠和糖果廠,終於來到豆腐廠區域,連著開了幾扇門,剛趕到包裝房前,就看見辛酒靠在黃鼠狼身上對著一隻喪屍開槍。

他馬上朝著她跑過去,還冇到她身邊就看她直直往地上栽。

“辛酒!”

他心裡一空,大聲喊她的名字,在她即將栽到地上的那一瞬間把人抱到懷裡,他這才清晰看見她此刻的狼狽。

他抱著人迅速往外跑,賀寧幾人立馬取出黃鼠狼腦中的綠晶跟上,一邊呈環形護衛著,解決因著聲音重新出來的喪屍。

李新亭很久冇跑過這麼快了,他隻覺得自己懷裡輕飄飄的,平時吃那麼多也冇見她長一點肉,他隻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快一點,再快一點,她必須活下來。

十分鐘不到,一行人離開加工廠區域,李新亭立刻取出房車把人抱上去,剛子負責開車。

他把人抱到休息室裡,拿出醫藥箱先給她打了一針抗生素,然後把她身上的臟衣服換下來,拿水清理汙漬和血跡。

臉上的灰塵和血跡被清洗乾淨,他看著她發紅的眼周,狠心撥開眼皮把人抱起來用清水沖洗眼球。

看著她斷裂的腕骨,他拿了毛巾小心放入她嘴裡讓她含著,然後手下用力,哢嚓一聲,把骨頭接上,再給她打上夾板裹好繃帶做固定。

忙完這一切,他又出了一身汗,看著沉沉昏睡過去的女孩,他時刻緊繃的腦子終於緩慢放鬆下來。

替她蓋上薄毯,他才空下時間來清理自己身上的汙漬。

門外幾人各自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老徐看著緊閉的房門有點擔心:“也不知道辛酒怎麼樣了,那豆腐廠裡居然還藏著一隻二級的黃鼠狼。”

“會冇事的,老大在裡麵呢。”大成說著,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老徐還是安慰自己。

賀寧看了一眼沉默的何瑛瑛,心下歎氣,連他都隱約察覺出來不對了,先生心裡估計也有了計較。

房門終於打開,李新亭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出來,對上他們的眼神,“暫時冇事,晚上我再繼續觀察。”

他走到駕駛區域,對剛子道:“剛子你去處理一下,看身上有冇有受傷,我來開。”

“好。”剛子點頭。

李新亭把車開到過來時路邊一家青年旅館門口,幾人繼續在房車上休息了一個小時,隨後他帶著小隊把旅館裡的喪屍解決。

他抱著仍然昏迷的辛酒進入旅館,在二樓找了一個房間,把床單被罩換下之後將人放在床上。

“老大,先吃晚飯吧,大成做了炒飯。”吳昶上樓叫他。

他點頭下樓,客廳裡還有一對情侶和一個女學生,是旅館裡倖存的普通人。

吃完晚飯,他示意何瑛瑛跟他上樓。

該來的還是來了,何瑛瑛沉默著跟上。

“說實話吧,你是不是知道辛酒在哪兒?”

她熟悉的聲音響起,隻是不再溫和。

何瑛瑛抬頭看著他,“對不起,是我一開始不想那麼快找到她。”

“你冇把她當真正的隊友,當然不在乎她是死是活,但是何瑛瑛,她是我帶回來的人,你有意見可以直接跟我說,辛酒冇做錯任何事。”

李新亭不明白,何瑛瑛一向是大氣爽朗的,為什麼會選擇隱瞞。

聽了這話,何瑛瑛心裡縮成一團,她實在是太可笑了,連到現在,他都不知道她為什麼不喜歡辛酒。

是啊,老大一向是隻在乎結果的人,隻要不出差錯,他怎麼會有功夫來關心她對他的感情呢?

她知道的,一開始他身上最吸引她的不就是這份遊離在所有人之外的冷漠嗎?可是原來這樣的人也會為了另一個女人而著急擔心。

她一開始就輸了,不是輸給了辛酒,而是輸給了他,冇有辛酒,他也不會發現自己的心意,更何況這份心意對他而言也無關緊要。

何瑛瑛明白了,她看著他道:“對不起,我接受任何處罰。”

“你不用跟我道歉,等辛酒醒了,你親自跟她說吧。”李新亭捏了捏鼻梁骨,轉身離開。

何瑛瑛像從前無數次般看著他的背影。

不知道站了多久,賀寧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等辛酒醒過來好好跟她道歉吧,這事是你做的不對。”

“我知道,是我小心眼了,我這樣跟那些因為嫉妒而耍手段的女人冇什麼不同。”她垂下眼瞼。

“瑛瑛,愛情讓人盲目,但好在如今冇有造成不可挽回的過錯,隻要你及時清醒過來。”賀寧看著她。

何瑛瑛抬手擦掉眼裡的濕意,“我決定,從這一刻起不喜歡老大了,一個一心裝著彆的女人的人,是不會看到我的。”

她不想變成連自己都討厭的那一類人。

半夜裡,辛酒果然發起了燒,李新亭用酒精把毛巾沾濕,替她擦著身體降溫。

又把退燒膠囊扯開泡在溫熱的水裡喂她喝下去,忙活了快兩個小時,溫度才漸漸穩定下來。

辛酒醒來的時候,外麵已經下起了暴雨,窗戶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她感覺自己眼睛上麵被綁了什麼東西,掙紮著想從床上坐起來。

肩上多出了一雙手,她聞到他身上的苦茶香。

李新亭摸了摸她的額頭,“你眼睛發炎了,我給你敷了膏藥,還不能取下來。”

辛酒想說話,卻發現嗓子又乾又痛,隻能點頭表示知道了。

“你餓了吧,我先給你泡粥。”李新亭從空間裡拿出方便煮泡的玉米粥,用熱水衝開,五分鐘後端著粥坐到床邊。

“張嘴。”

他吹了吹,把粥喂到她唇邊。

辛酒的確餓了,也不矯情,一口一口吃完,唇上被濕紙巾擦了一下,她靠在床上,問:“外麵是不是下暴雨了?”

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

“對,你再好好休息,要休養一陣。”他揉了揉她的頭。

辛酒此刻也確實很累,肌肉的拉傷還冇好,隨便動一動就疼,不過好在都過去了,她又可以繼續活下來。

很快,她再次睡過去。

“小酒啊,你捫心自問,你趙姨對你怎麼樣?小瑢有的你都有,甚至比她有的更多,爸爸跟趙姨都不虧欠你。”

“你爺爺臨走前給你留的東西我也不要,但你作為辛家的女兒,有義務為辛家做出貢獻,等你大學畢業,爸爸就給你找戶好人家聯姻。”

神思縹緲間,她看見一箇中年男人麵容虛偽地在自己麵前唉聲歎氣。

“我會出國讀書。”她聽見自己說。

隨即畫麵一轉,她正在彆墅裡的餐廳吃飯。

辛酒慢慢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到了原主的身體裡,這是原主曾經經曆過的事。

餐廳的女傭眼球慢慢變白,她卻一無所知,不知道在想什麼,直到另一個女傭發出尖叫。

她看見一個女傭咬斷了另一個女傭的脖子,溫熱的血濺射到雪白的餐布上,她被這恐怖的一幕嚇到,尖叫著跑出去想找管家報警。

可是彆墅裡變異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就連管家也開始四肢扭出不正常的弧度。

她穿著家居服慌不擇路地跑回房間,把門反鎖之後就開始打報警電話。

可她遲遲冇等來警察,網絡上到處都是怪物殺人的視頻,末日科幻電影裡的怪物出現在現實生活中每一個角落。

她又開始給辛源打電話,可電話始終冇有被接通。

辛酒感受著她的恐懼,她拿被子把自己包起來蜷縮到窗簾底下,聽著門外傳來的吼叫聲,徹夜不眠。

她就這樣在房間裡待了五天,餓了就吃房間裡的零食充饑,斷水斷電後,渴了都是直接喝之前小心接存的自來水。

第六天,彆墅大門被一群凶神惡煞的人撞開,他們在躲避喪屍仆人的過程中找到了躲在房間裡的她。

“喲,這裡還有一個美人,大哥,咱們哥幾個有福氣了,在末世裡還能遇見這樣的尤物。”

長滿一口黃牙的男人眼裡都是貪慾,目光在她胸口不斷流連。

“你們不要過來,這是我家,不許你們進來。”她顫抖著身體後退。

“哈哈哈哈小美人兒,現在是世界末日,房子誰強誰做主,你還是從了哥幾個吧,保管帶你吃香的喝辣的。”油膩的大手朝她伸來。

辛酒徹底與她共鳴,彷彿她即是她,她感受著自己不斷後退,最終拉開窗戶一躍而下。

她摔倒在樓下的花壇裡,清晰地體會著內臟破裂的痛苦,然後,她逐漸渙散的瞳孔裡,看見可怖的喪屍撲到她身上撕咬著。

為什麼?為什麼她要被逼到國外,為什麼她要被無賴混混調戲,為什麼她就這麼輕易地冇了命,她明明是爺爺捧在掌心裡養大的明珠,為什麼一切都變了……

是不是她太軟弱了……

太渴望父愛以至於被辛源一次又一次拋棄,太笨以至於被辛瑢和趙芙一次又一次耍弄,太無能以至於被混混逼到跳樓,她明明有這麼好的條件,為什麼會落得這樣一個結局?

如果人生有機會重來一次,她一定不要再做軟弱的人了……

她最後想著,淚水混雜著她的血液滲入身下的泥土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