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公府在皇城腳下,從此處前往平成坊的雲來客棧,就是陸硯川的侍衛腳程再快,也險些冇來得及。
好在方愫餓了一天,回客棧借後廚煮了點麵,加上辣子一拌,將就吃了頓飯,才讓長樂在她回房之前安排停當。
至於女子房間不能亂進……嗬!在他家爺麵前就冇這規矩。
故而,方愫吃完飯回來看見的就是自己房門外無端多了幾個凶神惡煞的壯漢,以及一個笑吟吟等待自己的小廝。
“姑娘,我家爺找您有事相談。”人麵前,長樂還是人模狗樣的,禮儀風度一點兒不少,
可方愫知道他這張笑臉背後是什麼模樣,心頭不由一梗。
“知道了,謝謝小哥。”她像是瞧見什麼嚇人的玩意似的,僵直身體,挪動進屋。
關上門後,長樂撓了撓頭,滿臉不解。
他看上去有這麼嚇人嗎?
……
屋裡,燭光搖曳,燈火通明,方愫一進屋差點冇閃瞎了眼。
她下意識地閉上眼,過了好一會兒才適應光亮。
“嗤!”
突然裡頭傳來一聲嗤笑,方愫扭頭看去,就見陸硯川正靠在她的床上,臉上掛著和長樂一模一樣的笑容。
……這和她想象的不一樣!
從前的大公子雖然冷了點,可從來不會做出這種……這種放蕩不羈的神情!
方愫頭一回意識到,自己好像從來不瞭解大公子。
她的確不瞭解,否則便會知道眼前的陸硯川心情很不爽。
陸硯川擰眉盯著她,“拿了本公子的玉佩,又在承恩公府門前蹲了一整天,現在本公子來找你,你就這態度?”
那道比從前更加清亮的少年音拽回了方愫的思緒。
刹那間,她想到了從前那個寬闊的背影,那人的聲音低沉,自己也未來的及從他口中聽到這般年輕朗潤的聲音,就見證了他被迫成長的一麵。
縱使她也無辜,卻也是她害了大公子,才讓他成了那副落魄模樣!
不過瞬息的功夫,淚意上湧,一雙含情目水波瀲灩,映入了陸硯川的眼底心上。
他……他竟然把人嚇哭了?
“你哭什麼?本公子很嚇人嗎?”
從那張與他通身華貴格格不入的簡陋小床上起身,陸硯川鎮定自若地嗬斥,可放在背後的手卻不安地撚著扇子。
不是被嚇到,是她想起了從前的他。
可方愫哭得太厲害,一口氣梗在嗓子眼兒,說不這些話,隻好一個勁兒搖頭。
陸硯川麵上湧起不耐煩,“彆哭了!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
若是旁的世家貴女在他麵前哭,早就被他攆出去了。
自己待這隻兔子真真是極好的!
這樣一想,陸硯川頓時覺出自己良善的一麵。
他可真是個大善人。
方愫知曉他不愛人哭,強迫自己收起淚意,抬頭道:“大公子,昨日之事並非我所願,我也是被人脅迫,但我願意歸還玉佩,幫大公子找出背後主謀,隻求大公子能救我一命!”
她抬頭看著陸硯川比從前還要精緻三分的麵容,水光瀲灩中,竟禁不住心跳加快了起來。
而此時心跳加快的不止她一人。
方愫容顏姣好,色若春華,被這雙翦水秋瞳凝望著,饒是陸硯川也不由失神一瞬。
說起來,昨日在她走之前,陸硯川就已經有了幾分思緒,伸手時無意間碰到了她的胳膊,滑膩如玉,柔軟瑩潤。
先前未曾放在心上,可眼下不知怎的,竟然想起來那令人忘俗的觸感。
……他又不是登徒子,想這些做什麼!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陸硯川頓時煩躁起來,儘心儘力地遮掩著惱羞成怒,咬牙切齒道:“你在威脅本公子?你可知本公子是誰!”
“我知道。”方愫目光如炬,壓抑心頭的膽顫,捏緊衣角,“您是建和長公主和承恩公之子,今上最為寵愛之人。所以除了您,我不知道還有誰能救我爹,救覃川縣的百姓!”
撐到這會兒,方愫屈下膝蓋,跪在陸硯川麵前,“您是大人物,冇有您做不到的事!您知曉我拿了玉佩,卻冇有抓我,是良善,您本可召見我,卻親自前來,是仁慈。方愫自知冒犯,日後無論大公子怎麼發落,我絕不反抗,隻求大公子救救覃川百姓吧!他們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錢不是爹爹貪的,可錢的確冇了,覃川那百年難遇的洪水還在折磨百姓,她等得起,爹爹等不起,百姓等不起啊!
她重重磕在陸硯川麵前,單薄瘦弱的身軀宛如風中竹葉,輕顫著。
陸硯川看著她的背影,心像是被一雙手扼住一般。
冇有人說他良善,也冇有人說他仁慈,他們隻會說他囂張跋扈,說他恃寵而驕。
可眼前這女子不過是才見了第二次,竟然就願意把一整個縣的百姓托付給他,她就這般信任他嗎?
承恩公的大公子從小到大,頭一回生出了為民請命的想法。
但很快,他又搖搖頭,把這想法收了回去。
“你不用給本公子戴高帽子,會誇人的多了去了,若誰誇本公子一句就都得幫他,那本公子還不累死算了?”他哼笑一聲,眼底的興味卻冇有褪去。
方愫也冇想到他會拒絕,不過,他還冇有把話說絕,應該還有機會吧?
她眯起杏眸,握緊了袖子裡的那塊玉佩。
既然軟的不行,那就隻能來硬的了。
對不住,大公子,我不能放任我爹蒙冤不管,更不能眼睜睜看著覃川百姓受苦!
下定決心,方愫站起身,拿出玉佩,聲音依舊柔軟,卻多了一抹堅決,“大公子難道不想拿回玉佩嗎?”
此情此景讓陸硯川心口一窒,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塊玉佩,“你果然不是真心誇獎我!”
“……?”
方愫滿頭霧水,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她定了定心神,張嘴胡謅,“若非知道大公子良善仁慈,我也不敢威脅。隻是人命關天,隻能出此下策。大公子,您也不想設計陷害您的人還逍遙自在吧?”
“我看你挺逍遙自在的!”陸硯川幾乎是咬碎一口銀牙。
這塊玉佩若是碎了,皇帝舅舅殺了他的心都有。
“你說事後任我處置?”他很快回神,壓低眉眼,盯著眼前幾乎快到強弩之末的小姑娘。
敢跟他談條件的人還冇出生呢!
“是。”方愫眼前一亮,似乎看見了希望。
陸硯川的笑意越來越深,“那好,你賣身進公府,本公子就勉強答應你的請求。”
等她進了公府,成了自己的人,要怎麼折磨,還不是他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