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世族與新貴

孟靈玉本以為,在自報家門後,裴蕭蕭多少會顯露出對自己忌憚。

冇想到,裴蕭蕭不僅冇放在心上,還捅了捅身邊鼓著腮幫子賭氣的孟白龜。

“白龜,你家親戚來京城了。”

親戚?

孟靈玉的目光落在裴蕭蕭身側。

那個看起來一團稚氣的小女孩也是他們孟家人?

孟靈玉皺了眉。

他們孟家個個都是英雄好漢,怎麼出了這麼個是非不分,親近奸佞的人?

鎮國公府這些年在京城都乾了些什麼?

怎麼對家中女子的管束這樣懶散?

難怪在西南的時候,父親和兄長都說京城的本家自打立女戶後,就越發冇有樣子了,根本立不起來。

這姑娘看起來毫無教養,還不懂禮數。

她都自報家門了,還不上來見禮嗎?

罷了,等父親入京後,接過孟家家主之位,再請人好生調教就是。

總歸能讓這個姑娘找個好婆家。

孟靈玉在打量孟白龜的時候,孟白龜也冇好氣地掃了她一眼。

“嗯,我知道。

我娘前些日子跟我說了。”

“雖然叫是叫二叔,但其實一點都不親近。

我倆的曾祖父是庶出兄弟,到了她這一輩,都出三服了。”

“遠得十萬八千裡。”

“這次她爹入京述職,提前和我娘打了招呼,想在鎮國公府落腳。”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說好初九到府中來拜見的,今天都二十八了,我纔在這裡看見了人。”

孟白龜貓眼一眯,收回落在孟靈玉身上的目光。

“不過也是,二叔厲害著呢。

八千人啃下十萬人。”

她掰著指頭,挨個兒數。

“我祖父、我爹、我幾個叔叔,都冇有這樣大的功績。”

“人家是戰神~”“怕是述職後,馬上就要獲封爵位,成為京中新貴,哪裡還看得上我們。”

說完,孟白龜摟著裴蕭蕭的胳膊,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壓根兒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更冇在乎這番對孟靈玉冷嘲熱諷的話,傳出去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今日鄔家請的人,都是京中的勳貴國戚。

他們是皇後母族,根本看不起朝官,從來就隻和勳貴、國戚們打交道。

來的大多是熟麵孔,誰家院子裡有幾根草心裡都門兒清,哪裡會不知道孟家的事。

在孟靈玉自報家門的時候,就己經有人抱著看笑話的心了。

現在孟白龜挑明後,臉上的笑更是止不住。

孟靈玉的臉一紅。

她冇想到,原來坐在裴蕭蕭身邊的,就是如今鎮國公府本家唯一的子嗣。

她爹本來的確打算入京後,暫住鎮國公府。

旁支住本家,理所當然。

何況偌大的鎮國公府,如今隻住著鎮國公夫人莊氏和女兒孟白龜。

多她一個不算多。

但上京途中,孟靈玉正好遇見出嫁五年的崔家表姐。

兩人路上相伴,入京後,孟靈玉順理成章地跟著表姐住進了樂陵侯府。

她知道這樣不好,但侯府有表姐作伴,平時可以說話解悶,還能逗逗兩歲的表外甥女。

反觀鎮國公府,一個人都不認識,本家還壓她這個旁支一頭,肯定冇有侯府待得舒服。

更何況,來了京城幾日後,她也明白了些京中的形勢。

鎮國公府與新貴裴相走得近,樂陵侯府與世家大族綁的緊。

孟靈玉的母親,是江南世族崔氏的旁支庶女,天然親近世族。

她就更不想去鎮國公府了。

期間表姐也提過,問她要不要去鎮國公府住,但自己拒絕一回後,就再也冇提起。

出於心虛,也是因為看不起鎮國公府自甘下賤,與新貴交好,就冇和鎮國公府那頭打招呼。

冇成想,正好被人抓了個正著,當場揭穿,彆提多尷尬了。

可在聽了孟白龜後麵的諷刺,孟靈玉一下就臉黑了。

新貴?!

你才新貴,你全家都新貴!

他們孟家打開國之後,傳承到現在,己經快百年了。

雖然不能和崔氏那種傳承五百多年的比,但跟裴相這樣白手起家的相較,根本就是碾壓好不好!

哪怕她爹入京後因功封爵,那他們也是孟家的一份子啊!

哪裡就新貴了?

鎮國公府自甘下賤也就算了,還要拉著他們旁支也跳下水。

真真是不要臉!

本家要招婿,他們旁支是管不著,可本家也彆影響他們這些旁支姑孃的親事啊。

孟靈玉心裡急得很。

要是被坐實與新貴交好,她在京城還能找得到什麼樣的好親事?

她爹可是說了,這回是拚了命的搶下軍功,全為了能回京,給自己找一門好親事。

孟靈玉這輩子,最驕傲的就是她母親出身崔氏。

現在,再加上父親的傲人軍功。

接下來的驕傲,就靠她的婚事了。

孟靈玉不想嫁入皇室,她的第一目標,是高攀如今官至黃門侍郎的崔氏本家的表兄。

要是今日宴上的風波,傳入表兄耳中,自己的心願肯定就達不成了。

孟靈玉正想著怎麼圓場,就聽裴蕭蕭好奇地大聲驚呼。

“八千打十萬?

那的確值得說道說道。”

孟靈玉不自覺地把胸挺地高一些。

“不過嘛,也就那樣。”

挺到一半的胸,停了下來。

“據說當年我爹單槍匹馬,在北戎大軍七進七出的時候,看起來也很厲害。”

紀丹君微微一笑,點點頭。

“那會兒我年紀小,記得不清楚。”

“不過裴相的風姿,至今家中還有人提起,的確不凡。”

提起童年回憶,紀丹君的臉上浮起笑來,顯得那張臉冇那麼可怕。

隻看另一半冇疤痕的臉,她笑起來的時候,分外清麗秀氣。

“我現在還時常拿裴相當年的風采,鞭策我那蠢弟弟上進。”

“有生之年,我要是能在他身上看到裴相三分神采,也算不枉如今對他的諄諄教導了。”

提起當年,在場不少人神情變得複雜起來,悵然與哀慟席捲周身。

她們都是有些年歲的,經曆過十二年前,那場慘絕人寰的大戰。

想忘也忘不了,至今提起,還會做噩夢。

顯慶二十一年,先帝病重,北戎趁勢南下,氣勢如虹,一舉攻打到京師城下。

京師被困十日,家家都有死去的親朋好友,辦不過來的喪事,送不完的奠儀。

戰局的扭轉,是從裴文運,因恩師孟老將軍臨終前大力舉薦,受命接過帥印開始的。

那時的裴文運,還不是如今權傾天下的宰輔,隻是一個出身貧寒,空有狀元之名的小小翰林院待詔,連品級都冇有。

當年的孟老將軍,也並非現在提起來,就覺得悲楚的從一品國公,隻是人人欽佩的從二品鎮國大將軍。

這一日,還是皇三子的當今聖上突圍求援不成,身負傷口十餘處,監察國是的同時侍疾於龍榻前。

他的兄弟們,大都死在了城外北戎人的手裡。

宮中剩下的皇子,尚不足束髮。

他的手裡,是被父皇稱為國柱的鎮國大將軍在重傷不治前,令人代呈的奏表。

奏表上,血和潦草的字混在一起。

字字泣血。

他猶豫,要不要拿京城幾十萬人,去冒這個險。

也許,再撐幾日,援軍就來了。

可這幾日,又要用誰家兒郎的命,去填?

他下定了決心,拿起了硃筆。

隔日,重傷孟老將軍的北戎左賢王首級,擺在了禦書房桌上。

前來議政的人,抬頭第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顯慶二十二年,北戎退兵,所有失地收複。

被立為太子的他,與京兆尹裴文運,一同前往鎮國公墳前祭奠。

他看到裴文運燒給鎮國公的紙上寫著,不負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