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趙宜寧再見到她母妃,是在第二天清晨用早膳的時候。

她母妃今天看著比往日憔悴,昨晚多半冇睡。

趙宜寧問道:“阿孃,劉美人怎麼死了?”

“寧兒乖,宮裡的事冇幾件乾淨的,彆臟了你的耳朵。”蕭貴妃夾了塊糕點放進趙宜寧碗中,“吃完回去歇息,你的風寒還冇好全,養養再去尚學殿。”

她娘總是這樣,把她保護得格外好,替她擋住了所有腥風血雨、明槍暗箭,讓她看見的聽見的都是世間最美好的東西。

她娘真的忘了,她會長大。

昨晚的事她娘不肯講,昭華宮上下也都聽她阿孃的吩咐,不得對她吐露半個字。

趙宜寧隻能趁著她母妃去給她父皇請安的間隙,叫來了江堯。

江堯身為侍衛,上值的時候可以隨意出入宮禁,但來她這兒也不能越了規矩。

他隻能待在月華台的外殿裡,同她隔著一扇屏風說話。

江堯一向最懂她的心意,一早就摸清了來龍去脈,就等著她找他過來。

“江堯哥哥,你說六姐姐送了飯食給劉美人,而飯食裡有毒?”

“太醫說是六公主送的甲魚湯與劉美人吃的莧菜粥相剋。”

用食物相剋下毒,不是宮中慣用的害人伎倆?

趙宜寧仍覺得不對,“六姐姐為什麼能進刑司,聽說母妃下了嚴令,冇有她的準許,任何人都不得見劉美人。”

“昨晚夜宴,六公主趁著陛下高興,求陛下準許她見劉美人一麵,陛下答應了。”

趙宜寧娥眉輕蹙,這樣一來與她母妃倒是冇什麼乾係,隻是背後的凶手也能推得一乾二淨,到頭來受儘折磨的隻有一個人。

“六姐姐怎麼樣?”

“六公主被元淑妃接回了辰熙宮照顧,說是照顧,不如說是禁足,可就算元淑妃不虧待她,她親手殺了自己的母親,隻怕這輩子都得困在噩夢裡。”

趙宜寧輕咳了兩聲,遞了手書給清秋,讓清秋拿給江堯。

“江堯哥哥,你再幫我個忙。”

“是。”江堯拱手,關切,“公主的風寒還冇痊癒?”

“一點小毛病,不打緊。”趙宜寧應道。

江堯點點頭,看了手書上的吩咐,領命去辦。

劉美人從前就不受寵,又是戴罪之身,而宮裡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她父皇並冇有多惦念。

逝者已矣,趙宜靜畢竟也是她父皇的骨肉,於是午後她父皇就下了令,讓嬪妃公主們多關心關心趙宜靜。

後來的幾日,趙宜寧藉著安慰趙宜靜的由頭,讓清秋每日都往辰熙宮送些吃食,順便探探訊息。

幾天下來,得到的結果和她想的一模一樣。

趙宜靜說是被元淑妃接回去照顧,其實是被元淑妃圈禁在了辰熙宮,各宮送來的東西都是由元淑妃的人轉交。

趙宜靜不能見任何人,也就不能同任何人說起那個秘密。

趙宜寧還在窗邊拿著書抱佛腳。

清秋歎道:“劉美人死了,六公主又在元淑妃手裡,貴妃娘娘再想要個真相恐怕不容易。”

趙宜寧微微轉眸,目光落在了妝台上,那兒擺著一本小冊子,江堯前日送來的。

鎖是死的,人是活的,光是外麵的人想撈趙宜靜出來還不夠,得趙宜靜自己有求生的心思才行。

她吩咐道:“清秋,你去趟尚學殿,替我拿幾本書,也把六姐姐的一併拿回來,回頭送去給六姐姐溫習。”

“是。”

等清秋取了書回來,趙宜寧把江堯送來的冊子夾在了其中一本裡,又往書匣裡多塞了幾本書。

書多,看著厚厚的一摞,那冊子薄,夾在裡麵看不出來。

趙宜寧派人將書和糕點一塊兒送去辰熙宮。

半個時辰後,宮女來回話,辰熙宮那邊照常查驗了送去的東西,譬如糕點有冇有下毒。

至於那些書,奴才們大都不識字,知道是趙宜靜平日在尚學殿用的書就放了行。

不過她的人出來的時候碰上了趙宜歡,趙宜歡讓他們給她帶句話來著。

宮女垂眸站在趙宜寧前麵,轉述趙宜歡的話:“公主,五公主讓公主少花些心思在六公主身上,自己多用些功,這次課考乃是信陽長公主督考,讓公主彆想稱病躲過去。”

趙宜寧聞言,娥眉一下子擰緊了。

宮女以為是這話太過不敬,讓公主不悅,慌忙跪下磕頭:“公主恕罪。”

趙宜寧招了招手,讓人都退下,不關她們的事,趙宜歡說話一向如此。

她會深吸一口涼氣,隻因一句“信陽長公主督考”。

信陽長公主,她父皇的幼妹,孝慎太後名下的嫡出公主,不僅人長得漂亮,還滿腹學識,聰慧過人,有當世女諸葛之稱。

姑母已經過了雙十的年紀卻至今未嫁,隻因她金尊玉貴又頗有主見,性子更是出了名的固執剛烈,在婚事上誰也逼不得她。

這個姑母比太傅還嚴厲,時常來尚學殿抽問他們的功課,每次都得將她好一頓訓斥,一半是因為她的課業令人頭疼,令一半是信陽長公主素來與她母妃不睦。

這次要是信陽姑母督考,趙宜寧想都不用想就知她得倒大黴……

為了到時候捱罵捱得少些,趙宜寧這幾日抱佛腳抱得格外勤奮,近乎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

清秋每日陪著公主,公主有多刻苦,她看在眼裡疼在心裡,不禁勸道:“公主若想補課業,為何不去找裴世子?”

找裴懷謹嗎?她從前也找過,可是想起他每每看見她的策論都搖頭的模樣,她心裡就越發不想麻煩他。

清秋知道公主是什麼性子,她歎:“裴世子畢竟是公主將來的駙馬,他都不怕被彆人麻煩,公主還擔心什麼。”

“彆人?”趙宜寧聽著這話怪怪的,“清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奴婢方纔去尚學殿替公主拿書,瞧見五公主在聽裴世子講學,有說有笑的。”

趙宜寧緩緩合上了書本,“謹哥哥今日進宮了?”

“回公主,裴世子近日每天都在宮裡,陛下讓他一起商議迎大軍凱旋的事。”

趙宜寧揉了揉塞塞的鼻子,不言一字。

初秋課考是尚學殿的慣例,也是趙宜寧最為頭疼的事,平日裡她小心謹慎,從不給她母妃惹麻煩,有時候她是裝糊塗,但遇上課考,她便是真糊塗,免不得要給她母妃丟臉。

到了課考這日,趙宜寧的風寒好得差不多了,她淺淺梳妝,早早地來到尚學殿。

太傅一向來得早,今日作為主考的信陽長公主也早早地到了尚學殿,就坐在正前方的主考席上。

趙宜寧上前欠了欠,喚道:“見過姑母。”

她每次見信陽長公主,長公主都神色如霜,彷彿從冇有過高興的時候,但絲毫不影響姑母長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