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曆了一番不太友好的交流之後,沈練摸了摸虎口還在發熱的一小排牙印,疼的齜牙咧嘴,一張英雋的臉龐都變得扭曲許多,不複少年的翩翩瀟灑。
沈練撇了下嘴,心裡暗暗思忖,不就是讓她用能力把泥巴做的馬搞活了嗎?至於下嘴這麼狠嗎?跟個母老虎似地。
李姝柔晃著小腦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杏眼怒瞪,不悅道:“你當這些東西都是大白菜嗎,想複活就複活的?”
“難不成也有什麼限製?”沈練下意識問了一句,於是乎很順利的得來了一記白眼,還有一聲嬌喝:“廢話。”
李姝柔輕哼一聲,生命之力本就是這天地中最為玄奧的能量,像她這般甚至能賦予死物生命的力量,更是與天相爭,是逆天而為,同時更會對她的身體造成極大負擔。
世間難得兩全法,利弊皆在一念之間,便是為了她自己的小命,也絕不會冒這個險。
沈練不禁將目光投向幾個小泥娃娃,眼神深意,所以這幾個小東西應該就是她的極限了吧?嘖,還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也隻有像她這樣不著調的主人,才能帶出這麼幾個不省心的泥崽子。
“嗯?不對。”沈練忽然想到了什麼,眼神淩厲睨向李姝柔:“你的能力是如何得來的?”
出乎沈練意料,李姝柔聞言僅是反應平平,似惆悵又似無奈的聳了聳肩:“不知,隻是突然便有了,稀奇的很,不過我可不想被人當作鬼怪。”
沈練默然,垂眸看向自己被包裹嚴實的雙手,五指微微發木,手臂上的鎖鏈也纏的越發緊了,曾幾何時他也以為自己是個怪物來著,但現在……似乎也並未好到哪裡去。
沈練自嘲一笑,語氣平靜:“這能力還挺不錯的,至少能有個人陪著說話不是嗎。”
李姝柔感覺自己應是聽出了什麼,一種極其熟悉的情緒油然而生,就像是生在這世間卻又不屬於這世間,她不知自己是不是錯覺,竟是恍惚間覺得,他們應該是一類人。
“你這能力呢,是怎麼來的?”李姝柔的聲音不自覺輕了幾分,像在拿著羽毛輕輕從沈練眼睫上刷過,軟綿綿的又帶著一絲癢意。
沈練緊抿薄唇,櫻花般的唇色漸漸淡去泛起了白,腦海中忽然閃過沖天火光,當那把奇形怪狀的短劍刺進他胸膛的那一刻,似乎便有種莫名的力量從身體中甦醒,然後……他變成了現在這樣。
“嗬,不提也罷。”沈練直視前方,眼前的長街熙攘走馬觀花般從瞳孔中一閃而過,真正倒映在烏黑瞳孔中的,隻有澎湃不絕的恨和殺意。
如果能讓他捨棄這一身匪夷所思的力量,來換取一家人的和平安寧,他這條命都寧願不要。
迎麵的風讓李姝柔眯起了眼,也遮去了眼底波動的情緒,無意般開口:“對了,和你打的人又是誰啊,長得還挺帥的。”
沈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冷笑不語,李姝柔無辜聳肩,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後。
兩人一路無話,唯一的插曲便是李姝柔到街邊牽來了一隻小灰驢,個頭不算多大,但看著倒是有些膘肥體壯,是乾活的好手。
李姝柔把一些行李和竹筐搭在小灰驢身上,拍了拍驢腦袋,很是滿意的點點頭,朝沈練揚起圓潤精緻的下巴:“我準備好了,出發吧。”
沈練儘量讓自己漠視那些灼熱的陌生視線,聞聲不帶半分猶豫便拉著她向城門走去。
實在不怪街上行人側目,主要是這一對看著便羨煞旁人的金童玉女,身後竟是牽著一個其貌不揚的小灰驢,就像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畫風被強硬融合到了一起,著實不倫不類了一些。
“快走快走。”沈練冷著臉不斷催促,少年努力做出高冷的氣場震懾群人,但身後拉著的毛驢實在不安分,揚著驢頭總想與他較勁。
李姝柔則是笑的前仰後合,甚至還幸災樂禍的起鬨:“哈哈哈,不至於不至於,不就是牽頭毛驢嗎,多大點事。”
少女一臉不以為然,一副灑灑水似的甩了甩小手,完美詮釋了什麼叫站著說話不腰疼。
沈練黑著臉一句話都不想說,腳下生風,拽著倔驢和比倔驢還要倔上幾分的李姝柔,終於出了城門。
“呼……”沈練剛鬆口氣,卻見又是一隻玄蝶從虛空中飛出,紫色流光像是一條尾巴,緊緊追在身後。
沈練微微蹙眉,玄蝶極少時會接連出現,何況這次玄蝶帶來的資訊,可說不上是什麼好事。
“洛陽,十裡山,鄧州,漢水,長安。”沈練一遍遍在腦海中描繪著此行的路線,相比直接從洛陽出發前往長安,路程足足增加了將近三倍,甚至危險也隨之提高。
雖不知朝廷為何會突然改變了訊息,但想來應該不會無的放矢。
日頭逐漸向西又偏了幾分,將沈練和李姝柔還有小灰驢的影子拉的愈長。
“此行距離十裡山三百裡,十裡山距鄧州又是三百餘裡,如果你不想在山中過夜,我們還是加快速度纔好,運氣好興許還能碰上好人家借宿一晚。”沈練語氣淡淡。
鬼怪肆虐,夜晚更是大多數低等鬼怪的樂園,想要找到一個能夠安生歇息的地方極為不易。
山林荒野,渺小村落是這些低等鬼怪最為活絡的捕食地點,生在城外的百姓冇少被這些鬼東西禍害,惹得哀聲哉道。
“知道了知道了。”李姝柔敷衍的應了兩聲,經過了半日趕路,此時已是興致缺缺,興奮勁早就過去了。
沈練瞄了她一眼冇再開口,雖然剛見到李姝柔時咋咋呼呼的跟個男孩一樣,但到底是個女生,體力這方麵還是差了些。
好在兩人的腳程還算快,天剛剛蒙上了一層灰暗,兩人便已經來到了十裡山的山腳下。
十裡山非是一座山,也非是僅十裡長的山脈,反而是連綿不絕的無名山川,最終組成了十裡山這個名字。
荒山野嶺,耳邊除了呼嘯如鬼泣的風聲,似乎還夾雜著些淒厲的狼嚎。
無名山腳下遍佈著大大小小的土墳,墳上長著雜草,雜草中混著燒成灰的紙屑,風一刮就散了。還有些冇有燒完的焦黃紙錢掛在雜草叢中,像是生在上麵的一般。
然而卻有一座孤墳,被一條從山腳延伸至山內的羊腸小道隔在了另一邊,像是一條涇渭分明的線,又像是一道無法跨越的天塹,把孤零墳永遠的留在了孤獨裡。
孤墳像是被削去了一塊,頂上部分被削的很是平整,灰黑的土塊上麵儘是汙穢之物,沈練神色微動,也不知這是多大的仇怨,人死了都不允許安生。
李姝柔也是膽子大的,左瞧瞧又瞧瞧,看著倒是對這幾座墳上了些興趣。
小路狹長,曲徑幽深,最遙遠處隱約能看見忽閃的點點火光。
呼嘯的風從身後衝來,彷彿是在推著兩人不斷向前,一直推著兩人走到小道最深處,終於看到了掛在兩根木柱子上搖搖欲墜的破木匾,暗紅的大字映入眼簾,李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