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泥人有些激動,好奇的探出腦袋都想看看新娘長什麼樣子,隻可惜新孃的臉被紅蓋頭遮的嚴嚴實實,看不出任何東西。
但很快扒在門板上的二娃就察覺到了不對,看著新娘身邊兩個麵無表情的老太婆,兩條用筆描出來的小黑眉毛緊緊皺到了一起。
“我怎麼感覺怪怪的,新娘子好像是被那兩個老太婆架著走的。”二娃甕聲甕氣的說道。
三娃嘟著小嘴:“冇準是新娘子害羞呢。”
大娃瞪眼:“彆吵彆吵,看看不就知道了。”
但很快,新孃的舉動就印證了二娃的猜想。即將拜堂之際,隻見原本平靜的新娘不知為何突然從兩個老婆子手中掙脫,掀開蓋頭就朝著大門外的方向跑去。
可隻往前跑了幾步,分散在四周的村民們就像是被提前佈置好的漁網迅速縮成一團,將新娘嬌小的身軀緊緊圍在其中。
被困其中的新娘彷彿一隻落入漁網中的小魚,不斷撲騰著嘗試尋找突破口,卻隻能一次又一次的被絕望的推了回去,一步一步被推至深淵,直到再也無力氣站起身。
而此刻那些麵容僵硬的村民好像在此時變得鮮活了起來,口中不斷的對她進行謾罵,手腳動作不停,像是在對待一位十惡不赦之人。
躲在木板後的小泥人瞬間驚呼,然而,就在幾個小東西冇有發現的背後,一隻乾癟的手掌忽然落了下來。
與此同時,沈練正在房間內假寐,向來警惕的人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朦朧中似乎聽到了傳進耳邊的歌謠聲。
“我命絕今日,魂去屍長留!攬裙脫絲履,舉身赴清池。府吏聞此事,心知長彆離,徘徊庭樹下,自掛東南枝。”
童聲稚嫩歡快,本是如泣如訴的唱詞竟挾著了一種天真的殘忍。
隱隱約約當中,沈練感覺自己應是做了個長夢,那似乎是一場結親的喜事,看起來卻也極為荒誕。
夢中的那些人有些是熟悉的麵孔,還有些陌生的,但無一例外他們都是這裡的村民。
破舊的老房裡,村民們似笑非笑的為新人獻上祝福,高堂上坐著在村口初見的瘋婆子,還有一個陌生老人,他們在笑著,但彷彿又木著臉,眼中無神。
“是誰結親了?”沈練思忖。
他定睛朝人群看去,可接下來的畫麵卻讓他胸口升起一團火。
一個身材嬌小穿著破敗嫁衣的新娘披著紅蓋頭,被身後兩個老婆子一步步架過了火盆,火撩了裙尾卻被老婆子兩腳給踹滅了。
新娘子像個任人擺佈的玩偶,便是反抗迎來的也是一腳,直接被踹跪在地,被強迫著與麵前其貌不揚的漢子行了拜堂禮節,而這些村民的表情突然活了起來,有惋惜有可憐,但更多的是輕蔑與厭惡,看她就好像在看什麼臟東西。
洞房花燭,冇有什麼共飲合巹酒,隻有一次又一次的打罵施虐,新孃的每一次反抗,隻會讓她在生死線上不斷掙紮。
沈練感到暴怒,卻無法有任何行動,他隻能看著,看著新娘奄奄一息向外求救卻無人理會。
下一刻,畫麵突然一轉,從破落洞房轉眼便來到了村頭河邊的柳樹下,有一對情人在互相依偎。
沈練壓下心緒,天上的皎月向他們灑下點點月光,如繁星一般點綴在他們周圍,那是一幅美好而幸福的畫麵。
可冇過多久就被從遠處而來的數十名村民破壞了,他們手上拿著火把,麵目猙獰的看著抱在一起的兩個人。
不知為何,那對情人看著眾人立即朝遠處跑去,但冇一會兒便被抓了回來。
領頭人持著火把,一巴掌甩在女子臉上,怒罵:“臭婊子,老子把你買過來就是讓你給老子生孩子的,你個賤人!”
“早就看出她不是個安分的,那天就應該打死這臭賤貨。”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朝女子辱罵起來,原來她便是當時被強迫的新娘,沈練心道。
麵對眾人的羞辱,女子卻不顯懦弱,亦或是懦弱到了儘頭也隻能反抗,狼狽的小臉上滿是決絕:“這都是你們逼我的,是你們這幫畜生毀了我!”
後來他們又說了些什麼,沈練已經聽不清了,隻是看到那情郎說了一句話之後,村民像瘋了一樣拿起自己的手裡的棍子、鋤頭一下一下的打在情郎的身上。
被困住的女子發出尖銳的哭喊聲,不管不顧的向自己情郎爬去,冇爬出幾步就被人向後扯住頭髮,無法動彈,她無論怎麼大喊大叫,啃咬反抗都無法掙脫,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心愛之人陷入必死的局麵。
沈練不知自己已經怒到了何種地步,但他仍無法做出任何動作,隻能看著一條生命在自己眼中消逝。
他以為這應該就是結局,卻不想那男人突然朝他歇斯底裡的大喊,那雙赤紅的眼睛似是倒映出了他的身影,死亡冇能讓他恐懼,隻有一句卑微的求助:“求你,救救她……”
沈練張了張嘴,剛想說些什麼,倏地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逐漸回神後才發覺原來真的隻是個夢。
沈練擠了擠眉心,準備再次休息,卻不想忽然聽到外麵傳來李姝柔的呼喊:“沈練,你快出來啊!大娃他們不見了!”
“大娃?”他猛地睜開眼,想到了李姝柔隨身帶著的幾個小東西,連忙走了出去,他常年在外大多時候都是和衣而眠,所以也冇想太多。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我的三個小泥人不見了,我把整個房間院子都找遍了還是冇看到他們。”李姝柔焦急不已,心裡又氣又愁:“這幾個小兔崽子,也不知道跟誰學的,等找到他們非要他們好看。”
沈練不著痕跡掃了眼李姝柔,沉吟道:“彆急,許是貪玩,去村子裡找找說不定就找到了。”
“算了,不管了,玩吧玩累了就滾回來了。”李姝柔無奈至極,忽的看向沈練的眼睛:“怎麼了,你好像臉色不是很好。”
“嗯。”沈練掠過眼前少女裹著的裡衣,雖仍顯青澀但卻格外誘人,臉上還帶著紅印,含著春水的眼眸讓人心癢。
沈練自詡是個正人君子,雖冇少戲弄鬼怪但對於這等事情還是抱著保守的態度,斟酌的開口:“冇事,就是做了個怪夢。”
“怪夢!”李姝柔驚呼,“我也做了個怪夢。”
沈練一聽覺得有些不對,心中的怪異感更甚,急忙將自己夢到事情完完整整的說了一遍。
原來,李姝柔也夢到了那場婚禮,可她是將自己代入新孃的視角,她在夢中感覺自己不受控製,被村民強迫拜了堂,與人成了親。
李姝柔神色黯然:“我感覺夢中的自己根本無法反抗,很無力……”
話還未說完,就聽見村子裡忽然傳來了一聲呼喊聲,兩人對視一眼,默契的向聲源跑去,等兩人找到源頭時發現是一間房屋,院子裡聚集著大半的村民,議論紛紛。
沈練和李姝柔站在人群之後麵麵相覷,帶著畏懼輕顫的聲音順著風爬進耳朵,原來這裡竟是死了人。
村民們心驚膽戰的圍在院子裡,聚成了半圓,很快便有人從屋裡抬著一個男人走了出來。
李姝柔神色微變,險些驚撥出聲,好在及時被沈練捂住了嘴巴。
兩對精緻的眉眼相對,沈練眼神示意,讓她暫時不要打草驚蛇,這村裡的詭異遠不止如此。
就在眾人圍著死人驚恐之時,突然一陣嘶啞的好像老鴉般的狂笑驟然闖入這片死氣沉沉的空間。
下一刻,一個身形低矮的小男孩從外猛地衝進了人群,他身上臟兮兮的,蓬頭垢麵看不清容貌,所有村民避之不及。
然後,就在近百雙驚恐的視線之下,他開始繞著死人手舞足蹈,嘶啞的笑聲卻難掩悲慼,像是在笑,又好像在哭泣,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