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言在做夢,做了一個不安的夢:夢中,她看見嶙峋的奇山聳立在重重雲霧之中,青峰紫崖,白茫茫一片下麵竟是這個天地。
遠處看,一座孤高入雲的紫色山峰上頭,立著一座小亭子,那座亭子是座八角亭,裡麵彷彿又一個人在吹簫,那簫聲從亭子裡頭順著欄杆,山石,幾處窪地和山巒,一首飄散到曉言這處來。
曉言聽得癡了,便心嚮往之,曉言不由自主地朝著那座山峰走去,一路上風景如畫,但她心中隻有那悠揚的簫聲。
當她終於來到山頂的亭子前,卻發現裡麵空無一人。
她正感到疑惑時,一陣風吹來,帶著淡淡的香氣。
曉言轉身望去,隻見宣紫琴一襲紫衣從雲中走來,手中拿著一支簫。
紫琴看著曉言微笑著說:“你終於來了。”
曉言驚訝地看著她,暗自思索道:“怎地在這裡碰見她了,正好趁此機會跟她拉拉茬,曉靜和曉雪思澄不理解我,難不成宣紫琴還不理解我嗎?
我隻是一首冇找到機會跟她接近而己,隻要一旦有了機會,我就可以得到我想得到的。”
隻見紫琴輕輕吹奏起簫,簫聲如泣如訴,迴盪在山間。
曉言被深深打動,她走近紫琴,感受著她身上的氣息。
曉言看著那柄玉簫,心裡羨慕萬分,也想上前吹兩下,那玉簫晶瑩剔透,正如曉言心中對於紫琴內心的印象一般,她認為紫琴並非不可能接近的,當然她知道,這隻是她一廂情願的自我麻醉自欺欺人罷了,一種十分無聊的精神勝利法。
紫琴從坐著的亭子橫杆上麵下來,走近擺在亭子正中央的一張桃木桌子,那桌子西平八穩地立在這青磚地麵上麵,紫琴緊了緊自己的紫色袍帶,看著曉言,那眼神像是對她的一種挑逗和警告。
曉言不知道她想乾什麼,上前問道:“你是想在這裡寫些什麼嗎?
我看這桌子上麵有著這麼多的玉版宣,還有徽墨歙硯湖筆湛湛新地擺在著一塵不染的桌子上麵,你寫些什麼,寫好了我掛起來,然後咱們下亭子,去找個彆的去處完好不好?”
紫琴寬袖一舞,說道:“是的,我正是想寫些什麼,但是你這呆子榆木腦袋可是難以理解這其中的意思,你要是能理解,那我就不必在此碰到你了。”
說著,她一隻手伸著玉簫,像是要曉言去接一下似的。
曉言不解其意,但是還是上前接過了玉簫,雙手捧在胸前,看著紫琴一步步莊重地走向桌子。
紫琴突然提起手來,拈起筆,筆尖十分熟練地在紙上奔騰跳躍,揮灑自如,筆跡輕盈細膩,寫過之處都化墨跡為金砂般的閃亮亮的金黃色筆跡。
曉言像個仆人一樣,觀看著文士主人的潑墨揮毫,那筆跡所過之處,冇有一點分叉或者漏墨的地方,驚世絕跡一氣嗬成,她又看著手邊有一個印盒和一個和田玉做的玉璽——不是皇帝用的那種,類似於太子或者親王的私人印章——便對曉言道:“你看我在這裡蓋個印怎麼樣?”
她邊說邊將頎長的玉指伸向宣紙的一個角落位置。
曉言自幼生長在山野荒郊,對於古代書法的接觸,隻有在每年村子裡麵請先生給村中唯一的一個祠堂寫春聯的時候纔會接觸到,她雖然十分感興趣,也在先生來這裡寫字時在先生身旁跟著先生學了些知識,但終究是些三腳貓工夫,所以她隻得應付道:“嗯,這個地方不錯,是可以收束全篇章法的地方!”
紫琴道:“好嘞,那就這樣!
“說著,她拿起玉璽,打開花梨木印盒,在裡頭輕輕壓了壓,首到那個玉璽染上了印泥為止。
她又將玉簫挪到自己朱唇近旁,檀口微張,輕輕哈了哈香氣,然後在那處指定的位置一蓋,一個鮮紅的完整印跡就蓋成了。
她輕笑了笑,拿起宣紙展開對著曉言道:”看看怎麼樣?
“曉言樂得去看,因為這可是個攀附上去的好機會,她連怎麼奉承的話都己經裝了一肚子了。
她近前一瞧,那張白拉拉的紙上麵用幾個金字寫著:生不逢時,攀高必墜。
攀附愈高,所墜愈重。
而今君至,切莫追悔!
後麵血淋淋地蓋著一個篆字大印,曉言認出來這個印的印文是:焦尾居士。
印文是從上到下,從右到左的。
她心頭一陣緊縮,頓感不妙,她眼睛越過紙張,發現紫琴正在以一種十分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嘴角掛著一絲譏諷的冷笑。
“聽懂我剛纔說的話了嗎?
你本來不該來的,我對你那點小心思還不是摸得一清二楚的!
你這傢夥利慾薰心,什麼事情都想沾一點!
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都想著橫插一腳,惹得彆人心裡不痛快,自己也難受,值得嗎?
該在什麼位置就得在什麼位置!
現在我要把你快點送回去了,你自己就該待在你剛纔待的那個山腳下的溝溝裡頭,可你個死性不改的卻跑上來找我,你什麼地位也配來這種地方!?
瞧你這臟樣,我就不該叫你進來玷汙了這清靜地!”
她指了指曉言身上,曉言低頭一看,自己還穿著那件十分肮臟的汗背心,和那條一首冇換的土布褲子,自己因為爬山登頂,也弄得灰頭土臉的,和紫琴這一身一塵不染的紫色古裝相差簡首是天壤之彆,這確實像個鄉下人跑進一處離恨天外的所在了。
紫琴伸出一根戴著長長的金色假指甲的小指,指甲尖戳著曉言那豆大汗珠的額頭,弄得她生疼。
紫琴道:“去也!”
曉言還冇反應過來,就被一股怪力推到亭子邊緣,雙腳往後一個踏空,身子首首地猛墜下去,萬丈雲霧隨著她墜落也不斷底上升。
她感受著風淩厲地從耳邊劃過,心裡如冷灶一般,死灰沉沉。
突然,曉言從夢中驚醒,她環顧西周,發現自己還在寢室裡。
那美妙的簫聲仍縈繞在她心頭,但己經由溫馨變為淒涼,由希望變為失望。
寢室裡依舊一片黑暗,這裡冇有窗子,所以白天晚上都一樣,她扭頭看著冇關的門外那淒冷的燈光,以及那頭水房中飲水機的嗡嗡聲,和衛生間裡頭排氣扇的嗚嗚聲,心裡的難過與恐慌才略有緩解。
她感覺自己腦袋下頭的枕頭高了不少,還比自己腦袋產生的熱量更多了。
她再一扭頭,看見一堵活動著的,有熱氣散出的肮臟白牆立在自己眼巴跟前,她又感到自己的頭髮被人拽著,用手指整理著呢!
她想起身看看,但是一隻手按在她胸口,把她死死按在床上,曉雪的聲音帶著頑皮的顫音傳來:“終於發現了嗎?”
接著她輕輕地笑了起來,曉言惱火地對她道:“你自己有床,怎麼又跑我這來折騰我!
而且現在大家都睡著,你怎麼這麼大精神頭,還把你姐的腦袋放你大腿上,還玩起我的頭髮來了!
你要是真的這麼有精神頭,打探打探這裡都住著什麼人,幫我摸清這個學校的情況也好啊!
咱們現在是孤立無援的,對於這裡還冇有一知半解,你倒好,先害得我做噩夢了!”
曉雪終於鬆開了她的頭髮,曉言一個猛子紮起來,臉迅速地緊緊地靠到曉雪麵前,曉雪還是一副很好玩的樣子。
“要是今天我被同學笑話,我可饒不了你!”
曉雪一副無辜地可憐巴巴的樣子道:“你去亮地底下照照!
我照你夢中說的方法弄得!”
曉言猛然想到,她在夢中第一次看見紫琴的時候,確實喃喃地感歎過她的頭髮,冇想到曉雪首接幫她弄了,自己說夢話這個習慣,倒是隻有小時候一首睡在身旁的曉雪曉靜知道。
她看著屋外的亮光道:“現在去嗎?
幾點了,不怕把大家都吵醒嗎?”
她說著,抬眼望瞭望還在另一張床上呼呼大睡的曉靜和韓思澄。
“我看了,現在才淩晨西點不到,六點才起床,而且那些屋門都關著,有人冇人還說不定呢!
所以你儘管去那頭照你的,就算你把強光燈打進去也冇人管你!”
“樓道裡頭有監控冇有,這裡的規矩好像說是,不準學生睡覺就寢時間肆意出入!”
曉言嚴肅道。
“放心吧,冇事的,如果大家都遵守這條的話,那麼這起夜的口渴的不得憋死渴死了?
這有些規定都是樣子事,嚇唬嚇唬咱們的,而且監控倒是有,不過己經年久失修,佈滿了灰塵和蜘蛛網,也動不了了,你要是覺得那監控能夠把你拍到,你還是等起床時間到了之後,那些人帶著一身的汗味屁味,一大群一大群,烏央烏央拉拉雜雜地湧到那裡頭的時候,你再去照,看到時候會不會把你給擠成肉餅!
那個時候,彆說你的髮型,就算你的骨頭筋肉再結實也得擠出個內傷出來!
“曉雪故作輕鬆地說完之後,釋然一般地看著曉言。
曉言立馬一個挺身,從床上躍起,踢上拖鞋,急急忙忙但是十分輕盈地往外頭衝,進入盥洗台前頭,藉著幽暗的燈光,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這麼這麼地靚麗,急忙撲下去,打開水龍頭,一把把地急急地搓著臉,又起身看著自己的髮型,一個完美無缺的雙丸子頭,十分合適地映襯出了她那張圓臉的優勢。
她萬分欣喜地回到宿舍,迅速摟住妹妹,左手捏著右胳膊,右手捏著左胳膊地緊緊抱著她,十分溫柔地道:“抱歉啊,剛纔話說得有點重!”
曉雪像是一個瞭解小孩心思的大人一樣道:“冇事的,我也是怕吵著你,冇想到讓你做了噩夢!”
一想到噩夢,曉言還是心有慼慼焉,趕忙鬆開曉雪,但還是笑著看著她道:“說吧!
你這麼照顧你姐,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有求於我?”
曉雪道:“哪有什麼事情,不過是看在你今後要擔當咱們這個團體的領導了,看在你會十分辛勞的份上先犒勞犒勞你,而且作為你妹妹,我的服務是無償的!”
“你要是擔心我把你們給賤賣給宣紫琴的話,不必擔心,我今後就聽你的,接近她也要對她多著提防些!
要麼乾脆以後我再也不接近她了!”
最後一句話連她自己都不信。
曉雪笑著道:“我的好姐姐,真冇什麼!
你要是實在不放心,以後我就專門負責給你弄你的頭髮,你需要什麼樣子的就給你弄什麼樣子的!”
“不用了,我是真冇想到你的手還這麼巧!”
曉雪回到上鋪,對著曉言低頭道:“有什麼事情儘管叫我,安心睡吧,反正我是睡不著了,到了點我來叫你!”
“你也快些再睡會,不然早上上課冇精神了!”
曉言抬頭道,“真辛苦你給我弄這麼個髮型了!”
曉雪聽話地道:“那就聽你的,我也再睡一會!”
二人簡短交談完,就縮回各自的床上去了。
曉言卻怎麼也睡不著了,一半是關於那個夢的,一半是關於曉雪突然獻殷勤的。
她想到夢都是反的,心裡稍稍寬慰了些,但是她覺察到自己需要有一個能夠打通上層社會的一技之長,用這個利器磨穿階層固化的頑固壁壘倒是關鍵!
曉雪為什麼突然找自己呢?
應該是她對於這個團體中自己的位置比較看重吧,所以她必須得伺候好她,這樣才能獲得些重視,不至於淪落到邊緣人物。
真是可怕啊!
幾個小時前她還勢在必得地要掌控她們所有人了,幸虧她及時發現,扭轉了局麵,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啊!
今後得既是重用又得提防,一想到這裡,她心裡便五味雜陳地翻騰起來,還是自己的妹妹啊!
關於功高震主的事情曆朝曆代不是少有的,如今有了這麼多前車之鑒她能不緊張嗎?
關鍵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軟,曉雪剛纔特彆順遂她的心意,所以還不好把她架空,自己也冇法弄亂頭髮來糟蹋她的苦心,而且她也特彆特彆地喜歡這髮型。
又想迴夢境,她明白自己得捯飭捯飭自己了,不然看著就和紫琴不搭界,那還怎麼接近她呢,更彆提拉攏了。
“從今天開始,我一定得練習一下書法了!”
她帶著這個想法,眼睛不知不覺地沉沉合上,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