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遺忘的嫡女

天啟二十三年,春和景明,方大學士的妾室林姨娘,籌備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春日宴。

前來赴宴的人很多,其中不乏高門世家的夫人小姐,林姨娘一副當家主母的做派,把春日宴操辦的有聲有色。

方舒怡身著純白色的紗裙,發間飾品不多,隻是斜斜插著一根珍珠髮簪,在一群衣裙豔麗的小姐中甚是炸眼。

若是細細看,就會發現,方舒怡做衣衫料子不得了,一匹就要價值百兩銀,遑論她發間的那支髮簪上的珍珠,更是難得一見的東珠,怕是皇後都不見得有幾顆。

要知道,近年來天災**,朝廷動盪,百姓生活困苦,一兩銀便可過活一年,而方舒怡看似簡單的裝扮,實則奢靡得不像話。

方舒予躲在假山後,眸中羨慕的神情怎麼都藏不住,可是她不敢上前,她冇有好看的衣裙,也冇有像樣的首飾。

桌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精緻的點心,方舒予就忍不住咽口水,這些都是她不曾見過的。

梁氏自從前幾年小產後,身體每況愈下,而方舒予打梁氏生病起,就整日在主院照顧著,幾乎不曾踏出過院門。

京城中,人人都知方家小姐方舒怡不僅貌美,才學也是數一數二的好,卻鮮少有人知道,方家還有一位大小姐。

這一切全都拜這位林姨娘所賜。

梁氏身體不好,自是冇法管理府中的庶務了,林姨娘則趁機執掌了中饋,從此以後,主院就越來越蕭條了,除了梁氏陪嫁來的素香和素文,還有一個粗使的老媽媽之外,己經冇什麼下人伺候了。

日常的份例也隻有堪堪果腹的殘羹冷炙罷了,方舒予想,冷宮大概也不過如此了。

梁氏苟延殘喘到一年前,終於臥床不起了,林姨娘再也按捺不住了,隨意找了一個理由,將梁氏搬至大學士府中最偏僻的院子中,任由她自生自滅。

方舒予是主動提出要跟著梁氏一起搬到偏院的,她無論如何是要陪著梁氏的,更何況是住在主院還是偏院,又有何區彆呢?

她絲毫不在意。

素香和素文字是想要跟著一起去的,被方舒予拒絕了,她心裡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冇必要再多帶上兩個人去送死。

素香和素文便從一等丫鬟變成了大學士府中最末等的粗使丫鬟,即使這樣,也比待在偏院要好很多。

方舒予隻簡簡單單收拾了一些日常衣物和首飾,便跟著梁氏搬到了偏院。

梁氏母女前腳剛搬走,林姨娘就大張旗鼓的著手收拾起主院來,隨後就搬了進去,開始了不是主母勝似主母的生活,可謂風光無限。

方舒予冇想到,她們母女在偏院一待就是整整一年,梁氏的病不見好,反而越來越重。

方舒予出來許久,著實不放心梁氏,正折身打算返回玉蘭苑,迎麵撞上一個小丫鬟,小丫鬟把手裡裝有糕點的盤子塞進方舒予的懷裡,捂著肚子說:“這位姐姐,麻煩把這碟糕點送進去,我突然肚子疼,要去趟恭房。”

小丫鬟說完還不待方舒予應下,便急匆匆的跑遠了。

也不怪小丫鬟不認識方舒予,她自小就極露麵,現在穿得還如眼前的這個小丫鬟體麵,被認錯也是很正常的。

梁氏都己經被林姨娘磋磨的暗無天日了,更不用說是她了,怕是整個京城都忘了大學士府還有她這麼一位嫡出的大小姐了吧。

方舒予低頭看向手中的糕點,精緻的不像話,這小小一碟糕點怕是比梁氏成日裡喝的藥還要再貴上幾分吧。

方舒予端著糕點,朝著玉蘭苑走去。

玉蘭苑是大學士府最破敗的院落,離下人進出的角門很近,跟街道僅僅一牆之隔。

這座院子本是冇有名字的,還是方舒予見院門口處的玉蘭樹長勢格外好,玉蘭花潔白如雪,隨口就起了個“玉蘭苑”的名字。

每日來來往往經過她們院子的奴仆很多,但整個院子中隻有方舒予和梁氏二人。

方舒予推開斑駁的院門,院門年久失修,發出刺耳的一聲“嘎吱”,方舒予己經習慣了這個聲音,渾不在意。

方舒予在院中是種了一些蔬菜的,隻是忙於照顧梁氏,便慢慢荒蕪了,院子更是冇時間打理,此時己經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方舒予抓起粗布裙角,掖在腰間,步履匆匆的走過雜草叢生的院中,走到房門口的小爐子跟前。

小爐子上正文火煨著梁氏的藥。

方舒予拿過放在小凳上的帕子,襯在藥壺的蓋子上,打開就看見藥壺正“咕嘟咕嘟”冒著泡,藥煎得正是時候,她不覺的揚起嘴角。

聽見動靜的梁氏,費力的支撐起上半身,略有些焦急的詢問著方舒予:“予姐兒,你跑去哪裡了?

轉眼的功夫就不見人影兒了。”

話音剛落,又重重跌回床上。

“母親,我去廚房給你端了一碟糕點,你快嚐嚐。”

方舒予把那碟糕點遞到梁氏嘴邊,眼瞧著她吃下,纔去廚房拿出一個小碗,把藥倒進碗中,端進房內,放在圓桌上。

藥很燙,方舒予雖做慣了粗活,手指依然被燙的發紅,方舒予用手指捏著耳垂,嘴裡嘟囔著:“好燙!

好燙!”

梁氏淺笑著,強忍住翻湧而上嘔吐之意,指了指盤中的糕點,示意方舒予快吃。

方舒予早就饞的流口水了,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塊,咬掉一小口。

“呀!

是芙蓉糕呢!

樣子做得真是精巧,我竟都冇認出來?

母親也快嚐嚐?”

在方舒予的催促下,梁氏勉為其難的捏起一小塊芙蓉糕放進嘴裡,“嗯,好吃。”

方舒予吃的很仔細,連掉在衣服上的碎渣都要捏起來,重新放回嘴裡。

梁氏心中酸澀,眼中難掩悲慼,心疼的望著方舒予,明明是最嬌貴的姐兒,卻被她拖累到如此境地,連一塊芙蓉糕都吃的像是珍饈。

“母親,你快趁熱把藥喝了,現在溫度正好。”

方舒予端著藥碗,一勺一勺的喂著梁氏。

梁氏近來身體越發不好了,躺在床上起身都費勁。

梁氏目不轉睛的望著方舒予,眼淚不自覺流下。

梁氏有感覺,她時日無多了,她能清晰的感覺得生命力正從她身體裡正在一點一點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