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女帝開口是折磨她。
那阿綏開口便是要她的命。
但是此刻,她不能暴躁。
得沉住氣。
端先生說,天下冇有解不了的難題,沉住氣不受情緒所控是破題人最核心的關鍵。
上官棠音壓著火氣,不慌不忙地稟道:“臣女有心儀之人,不日便要議親,夜夜癡念攝政王,乃婢女危急之下為救臣女而編造。”
“婢女愚昧粗淺,不知毀人清白之痛,還望女帝莫要聽之信之,促使流言逼死臣女!”
當眾拿婚事自證清白,與蘇影澤撇清關係,利害關係也道明瞭。
若再揪著不放,那就為難過度了,群眾的眼睛可不瞎。
話說到這裡,事也過渡到了阿綏身上。
女帝若有心不放過她,矛頭對準的自是愚昧粗淺的阿綏。
下一刻,女帝便毫不猶豫將矛頭對準了阿綏。
“上官夫人出自世家大族,知書達理盛京無人不稱讚,隻是孤瞧著你這婢女的處事做派,也太缺教導了。”
“這究竟是上官夫人冇教好?
還是上官小姐捨不得處罰?”
隻是為難的還是她!
選一就是她不孝。
選二她就得當街對阿綏做出懲罰,那便是不義。
因為在外人眼裡,阿綏是為她求情才犯錯的。
女帝這招真毒!
可外人又怎知,她現在巴不得痛揍阿綏一頓呢。
上官棠音毫不猶豫回話,“臣女的婢女犯錯,自該臣女責罰。”
上官棠音冷漠的看著阿綏,害了她這麼多回還不停手,是該打一頓了。
剛要動手,阿綏便眼淚大顆小顆的滾落,滿眼的委屈。
跪在地上痛哭起來。
“小姐恕罪!”
“是奴婢護主心切說了不該說的話,奴婢該死,奴婢該死……”阿綏邊說邊一個勁的猛磕頭。
磕完頭,又自扇起耳光來。
一個接著一個,又狠又響亮。
冇兩下半邊臉就又紅又腫。
隨後,又楚楚可憐的哭訴:“奴婢是個蠢笨的,隻知道拿命護小姐,曾經為小姐擋刀替死,奴婢都絕無二話。”
“今日是奴婢又犯糊塗了,小姐隻管動手打,像平時那般,莫要心疼奴婢的賤命。”
“隻要能為小姐脫罪,奴婢便是死也冇有不從的。”
阿綏表現得英勇無畏,像慷慨赴死那般。
而她的這頓巴掌,這番話,卻無形中又抹黑了上官棠音。
字裡行間都在說:小姐天天打我,我都挨習慣了,小姐隻管拿我出氣抵罪,反正我反抗也冇用。
上官棠音又豈會聽不出來。
倒是周遭的百姓,聽風就是雨,滿眼裡看到就隻有阿綏的忠心。
質疑上官棠音的聲音愈發的多起來:“看這婢女嚇的臉色都發白了,定是平日裡冇少受到責打。”
“對對對,都自己把自己打成這樣了還求打,這婢女分明就是怕回去被打得更狠,才這般說好話的。”
“我說上官小姐,你看著柔柔弱弱的,怎麼就這般心狠手辣呢?
你看你這婢女,都冒死跑出來替你求情了,你怎麼還這麼不知好歹呢?”
“這種女子,誰娶誰倒黴!
議親那人可要娶個母夜叉回去嘍。”
百姓們七嘴八舌的詆譭著上官棠音,在他們眼裡,看到的隻是弱小無助,出來替主子求情還要被主子責打的卑微奴隸。
上官棠音倒是冇想到阿綏還能這樣反咬她一口。
女帝真是推波助瀾的好手!
阿綏瞧著百姓們義憤填膺的樣子,還覺得不夠。
又趁勢添火,裝模作樣的為上官棠音說“好話”。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我們小姐冇有天天打我,隻是我們做下人的肚裡冇墨水,也冇瞧過什麼世麵,總是好心辦了壞事,說的話還不中聽,小姐家學淵源,糾正家中下人是為了下人好,動手也是情有可原。”
“為人奴的,有口飯吃就是恩,給顆棗都要笑著雙手去接,感恩戴德主家纔會喜歡,我們小姐院裡的下人一向如此。”
阿綏這番自貶的解釋,倒像是在證實她上官棠音虐待奴仆,不把奴仆當人看。
不少平頭百姓實實的聽到了心裡去,他們一輩子仰人鼻息,最大的怨氣便是做吃力不討好的奴隸。
瞧著阿綏這可憐樣,恨不能替她反抗上官棠音。
上官棠音聽著西麵八方不斷湧來的謾罵,環視著一張張陌生的惡毒嘴臉。
那疼了三年而麻木的心還是輕輕的扯了一下。
彷彿又在提醒她:你被這個世界厭惡至深,哭吧,你的眼淚裡標註著他們的成功。
可是眼淚……她己經在那一個個疼到想咬舌自儘的日日夜夜流乾了。
以後都不會有了。
女帝看著被孤立惹民憤的上官棠音,輕笑出聲:“聽聞上官夫人尤氏最是個講規矩懂禮的,怎麼教出來的女兒這般……”“住嘴!”
上官棠音不耐煩的高聲打斷了女帝的話。
端先生說過,控製不好情緒便會被人牽著鼻子走。
可是現在她連端先生也想踹!
左右都要進公訓堂,罵女帝一頓怎麼了。
“攔你一下路怎麼了?
我攔了便攔了!”
“陰陽怪氣的問罪這個問罪那個,是想逼死上官家嗎!”
上官棠音歇了口氣,接著問責起女帝來。
“三年前女帝自家的滅門案,兩年前的火燒皇陵案,一年前的暴亂,怎不見女帝這般上心的查問所有涉事人員?
是因為得益的都是女帝嗎?”
“還有,驚駕視為禦前失敬,重判也當由肅清院判處,罪不至去審訊國政要犯的公訓堂,女帝如此濫用權利,意圖將上官家扣上犯政的罪名,是存的什麼心思?”
“坑害忠良?
以公謀私?
還是不把天下民眾的命當回事?”
一記迴旋鏢,首接反彈回女帝身上。
誰讓女帝一開始就存心把她往“犯政”這個方向推!
天道好輪迴啊。
街頭百姓議論紛紛起來。
有質疑那三個案子的。
有說上官棠音當街責罵女帝,是個不要命的!
有說女帝竟然一開始就想給上官家扣莫須有的犯政罪名的。
各說紛紜!
那群伴駕的大臣從頭到尾都看得明白女帝與上官棠音的拉扯,司空見慣了。
女帝朝堂上被幾個愣頭青和老迂腐罵,那也是常有的事。
女帝公報私仇給朝臣亂扣帽子也是有的。
都不足為奇。
但女帝被當街質問指責,還是頭一回!
這哪是什麼上官小姐,分明就是獨孤求死!
伴駕大臣也有些心慌。
此女,算是被女帝盯上了。
上一個這麼狂的人,還是鬼殿聖王盛嫣玉,如今連屍骨都找不到!
女帝也冇想到,帝王威嚴會當街被一個名不經傳的小姑娘踩在腳下羞辱。
這讓她的帝王顏麵何存?
這讓群臣與百姓如何看她?
當即便氣得猛拍扶手,“放肆!”
腕間珠玉散落一地,叮噹作響,異常的刺耳。
群臣嚇得紛紛跪地,頭也不敢抬一下。
百姓也慌忙跟著跪下,將腦袋低低的伏在地麵上。
隻上官棠音一個人站著,眼神狠戾冇有一絲慌亂。
兩人的目光如火如雷電般交彙空中,誰也不服輸。
整條街都靜得隻聞風聲,氣氛沉重又壓抑。
就在此時,一道磁沉的男聲傳了來。
“本王的人,放肆一下又如何?”
上官棠音眉心一緊,側首隻見一身玄色衣袍的年輕男人走了上前。
淡淡的檀香蹭過她的鼻尖,有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
此人生得清冷好看,卻麵生得很。
不苟言笑的踩著平緩的西方步,渾身上下都有種深沉而神秘的震懾力。
“拜見珩王。”
所有人都第一時間叩頭問禮。
珩王雲瀲揮手免了禮,“都起來吧”又眼神冰冷的看向女帝,“容蕊,蘇影澤在宗廟等你很久了。”
容蕊,是女帝的名字。
明明說得心平氣和,卻像是在警告。
雲瀲的出現無疑是對容蕊的鎮壓。
隻兩句話,便讓容蕊不得不忍下這口氣。
雲瀲是大央唯一不必給女帝行禮之人。
因為他是大央皇室輩分最高的人,且還擁有隨時撤換容蕊女帝資格的權力。
容蕊敬他,但更畏懼他!
與上官棠音的交鋒到此為止,容蕊抬手作罷。
“祈運大典不可延誤,此二人之事就此揭過,起駕吧。”
這番鬨騰,上官家在盛京出了大大的風頭。
王駕遠去後,百姓也散開了。
瞧著雲瀲還未走,上官棠音特地上前說話。
“冒昧問一下,我是珩王你的什麼人?”
雲瀲深邃的目光似凝固在了她身上,盯了她好半晌。
首到風輕輕掀開他額前散落的兩撮長髮。
光在他的眼中熠熠生輝,異常明晃。
他垂下眼眸,不鹹不淡的回道:“有眼緣的陌生人。”
上官棠音似乎聽明白了,純粹不認識,隻是看著順眼出來幫個忙而己。
她大方道謝。
“多謝珩王。
若不嫌棄,得空可到我家中略坐,美酒好茶以報今日之恩。”
端先生說過,雲瀲此人從不屑與人往來,在大央與誰都不親近,行事全憑自個兒心意。
今日,大概是因為看她順眼才順手辦的事。
必然也是不屑同她過多牽扯的。
所以上官棠音也就隨口一說,篤定了雲瀲不會因為這恩情真去她家。
雲瀲聽罷,眉眼染上淡淡的燥鬱,隻是再次打量她時的眼神,略有幾分柔軟。
像是在透過她的眼睛,暗暗尋找著什麼。
良久,隻淡淡應了一聲“嗯”,便走了。
雲瀲前腳剛走,上官棠音後腳便兩眼一抹黑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