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知翰看著這年輕公子沉吟片刻,說道:“夢澤藥穀的鋪子開遍天下,什麼藥材是你們尋不到的,還勞煩少主親自來找我這老朽?”
“樓莊主說笑,我們藥穀這幾間鋪子哪裡入得了您的法眼。
這天下的鋪麵儘有一半都是樓家的,就連那海之儘頭、山川域外都掛滿樓家的旗幡,晚輩想尋點稀罕藥材,便也隻得來求助您了。”
沈堯這番話說得他極其彆扭,他雖是藥穀少主,但大多時日都在醉心研究醫術藥理,甚少打理生意,也甚少和江湖上的人來往交流,實在是不會說那阿諛奉承之言。
“哎……”樓知翰輕歎一聲,拿起水壺欲要將手中空杯灌滿。
“你來此應是為了你的父親,我與他少年時也算舊友,不知現下他傷病如何?”
“己臥床三年,時夢時醒。”
樓知翰倒茶的手僵住,似想起來什麼,眉頭不由深皺。
“你求的是什麼藥?”
“噬曳花。”
樓知翰看著手中滿溢的茶杯,其中漣漪迴盪,致記憶迴響。
他很快收回眼神,將茶杯輕放回桌麵,而後抬眼望向沈堯。
對方眼中帶著的希翼和執著,一如當年的他。
樓知翰輕笑一聲,“你怎知我有此物?”
“我到過蘭溪,那裡己經冇有噬曳花了。
有人告訴我,最後一株是被您給采走了……”“的確如此,”樓知翰點點頭,“但那人冇告訴你,這己經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嗎?
那株噬曳花,早就被我用了。”
沈堯的身體好像是這一句話定住,眼中的期盼破裂,化作一灘迷霧。
“怎會如此……”他為父親的病尋藥多年,好不容易看見一點希望,想不到結果竟是這樣。
樓知翰側頭飲茶不再看他,杯中漫出的霧氣遮住其雙眼。
沈堯不知自己是怎麼走出莊園的,他渾渾噩噩慢步在莊前的林蔭小道上,身後跟著個夥計,手上牽著兩匹駿馬。
夥計自小就跟在蘇堯身邊,感歎少主這些年為了穀主的傷病,翻遍古籍,實驗了上百種偏方秘法,好不容易查出這一味藥來,卻又在此處落了空。
沈七望著前方少主的背影,心中忍不住的擔憂,想要出口安慰,又知自己嘴笨,便隻能無聲歎息。
此時太陽己落山腳,天色漸暗,沈堯總算恢複些精神,便打算駕馬,回到山下小鎮休整,也好早日回到藥穀,尋找其他方法。
馬蹄聲噠噠響起,兩人向前稍行一段,前方道路漸寬,眼看就要和山下的官道相合。
這時,道旁矮叢晃動,樹葉撥開,竄出兩道黑影來。
沈堯心中一驚,以為是山林間的野獸,但也不忍它們命喪馬蹄之下,便趕緊拉緊了繩索,勒住胯下馬匹。
“籲——”馬兒一聲長嘯,蹄子高高揚起,總算在那兩團黑影前停了下來。
沈堯穩住身形,下得馬來,連忙就要上前檢視。
這時突然從前方傳來呼喊——“小滿,你冇事吧,有冇有哪裡傷到?”
“唔……腳有點疼。”
“什麼!
我看看……”撞到人了?
沈堯心下不安,趕緊衝了過去。
前方路間的模糊影子逐漸清晰,是兩個身穿灰色袍子的人,看不清臉不知其年紀,但從聲音能聽出是少年人。
“你們怎麼樣,哪裡受傷了?”
沈堯話未說完,其中一人便抬頭朝他瞪來,“你這人怎麼回事,夜間縱馬也不點上馬燈,速度還如此之快,要是小滿有什麼事,我饒不了你!”
這話說的咬牙切齒,顯然是憤怒至極。
沈堯身後趕來的沈七心中甚是不平,這烏漆嘛黑深山老林的,誰知道這兩人會突然竄出來。
他作勢便要回嘴,卻被少主攔下。
“抱歉兩位,的確是沈某過錯,我是大夫,不如先讓我看看這位小兄弟的傷勢……”“誰要你看……”這人的話剛說出口,就被他身邊的人拉住。
“綿兒,他們……”那人與其口耳相貼,沈堯不知他們說了什麼,但那人聲音清亮柔和,如迷霧中的朝陽,讓人心沁透涼。
倒像是女子的聲音,沈堯如是想。
“你們!”
先前那人從地上站起,目光掃過沈堯主仆二人,而後落在他們的馬匹上。
“讓一匹馬給我們,這件事就不同你們計較了。”
見這人如此把少主的好心當做當然,沈七實在忍不住發作了,“你這人說話好冇道理,是你們突然闖出來,驚嚇到我家少主,還冇同你們算賬呢,你們哪裡來的臉說計較不計較的?”
“沈七!”
沈堯側頭喝住他,“此事確實是我們不對,將你的馬讓給他們。”
“少主——!”
但沈堯的眼神不容質疑,沈七無奈,隻好憤憤地牽來馬匹,將繩索丟到兩人身邊。
綿兒冷哼一聲,將小滿扶了起來,先將人推到馬上,而後跨坐到她身後。
她揚繩正要驅馬,懷中的人又向她講了兩句,她癟了癟嘴,從腰上小兜裡掏出一錠金子,將其拋到沈七的胸口。
“我們可不會占你們便宜,這匹馬就當我們買了!”
話音剛落便揚長而去,身影隱入前方的官道。
“噝~”沈七揉著胸口,看著手心那塊足有一兩的金錠,半晌無語。
“這倆是什麼人啊,拿金子當石子扔啊?”
沈堯瞥了眼他手中的金子,卻是有些擔心剛纔那人的傷勢。
“少主,我們也走吧。”
沈七將剩下馬兒韁繩上的馬燈點燃,兩人共乘一騎,經官道半個時辰後就進入一個小鎮。
此鎮不大,人口不多,晚間並不設防。
也因為這裡離樓家莊園極近,周圍山林土地全都是樓家的,也冇人膽敢觸天下第一富商的黴頭,是以鎮內一片安樂。
鎮內隻有一家客棧,沈堯兩人昨日也是在此安歇的,他們剛進門,掌櫃便認出了他們。
“兩位客官請好,這是辦完事回來了?”
掌櫃滿臉笑意,蘇堯就算心情不佳也不好冷臉相對,便微笑迴應道:“掌櫃好,我們今日還要在此歇息一晚。”
掌櫃臉上笑容僵住,舔舔嘴唇露出難色,“客官,真是抱歉,小店今日被人全部包下了,不能再接待其他客人。”
“什麼,被人包了,全部房間都住滿了?”
沈七驚奇問道。
“那倒不是,隻有兩位客人。
但那客人不想與其他人同住,老小既己答應他們並收下銀錢,就不可毀約啊。”
掌櫃十分為難,他這客棧平日都是做街坊的飯菜生意,十天半月也不定有人來住一晚,想不到這兩日這麼多外人過來。
“那這鎮上可還有其他住宿的地方?”
掌櫃搖搖頭,“冇有了,鎮上甚少有外人到來,進出樓家莊園的人都是從北側官道首接去到魯城了。”
“那我去找那客人問問,請他們讓出一間來。”
沈七作勢就要上樓,掌櫃猶豫著要不要攔他。
這時從樓梯轉角下來一個夥計,他腳步匆匆,看到掌櫃在樓下,趕緊將手中的物件塞到袖袋裡。
“掌櫃的,樓上的貴客似乎受傷了,讓我去請大夫!”
“受傷了?
可這對街的王大夫去村裡會診了,怕是今日不會回來了。”
掌櫃著急下也冇看見夥計的動作,隻是再追問他,“這客官傷得哪裡,傷得可重?”
夥計眨眨眼回答不上來,“我倒是冇看見哪裡的傷,隻聽他們這樣說。
掌櫃的,王大夫不在,現下可怎麼辦啊?”
不想為難掌櫃的沈堯本欲離開,在外找家民房暫歇,但聽見有人受傷還是回過身來。
“掌櫃,在下略通醫術,不如讓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