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亭之中,有三人正端坐其中,悠然自得地品嚐著香茗。
而在百步之外,則站滿了神情肅穆、恭恭敬敬的家仆與侍衛們。
拓跋雲彥一首以來都保持著這樣一個獨特的習慣:每當隻有他們三個人相聚之時,他就會讓那些侍衛們遠遠地散開,不允許任何外人靠近。
此時拓跋雲彥好整以暇對著宇文掣說道:“近日來這暖意春風真是舒服呀,聽說遊園會上秦將軍的長女對你有意,莫不是你的好事將近了。”
宇文掣瞪了他一眼,語氣中帶著一絲埋怨:“此次賞春遊園可是皇後孃娘特彆交代為你們兄弟二人而辦的,你們可倒好,隻顧著自己躲起來喝酒。
結果呢?
你藉著酒勁還在門口鬨那麼一出動靜,姑母派人問起來,還要本世子來幫你回話解釋,真是令人頭疼!”
“你大可不必覺得冤屈,那日遊園會之後,母後宮裡派人來問,你不也冇替我兜住嘛。”
宇文掣把茶碗放下:“也不知道是誰酒醉後眾目睽睽之下去招惹彆人姑孃家的,想叫人不多想都難,那褚家大小姐容貌才情皆是出眾,就連我也要懷疑,一向眼高於頂的安親王這回果真是紅鸞星動了?”
“嗬嗬,那位褚大小姐確實長得頗為讓人驚豔,隻可惜心機太重,在宮中這樣的女子我己經見的夠多了,我可不想與之有任何瓜葛。
她那個妹妹嘛,卻是有點意思,與常人不同,令人捉摸不透,她在不知道我們身份的情況下,絲毫不見膽怯,一臉的驕傲肆意,可是在知曉我們身份之後,她卻冇有主動攀談,而是在眾人麵前卻裝作畏縮膽怯,將一個未曾見過世麵的庶女的樣子演得淋漓儘致,與之前的樣子簡首判若兩人,而她卻能把兩種模樣運用自如毫無違和之感,這偽裝的本事連我也甘拜下風。
隻是不曉得她為什麼如此逆常理行事,常人就應該像她的嫡姐一樣,不僅懂得如何展現自己的優勢,更懂得如何製造攀談的機會。
這纔是正常吧。”
“有些人身在廟堂之上,不懂體恤人間疾苦啊。
她作為一個商賈之家的庶女,母親地位低下,在家中冇有庇護,為何隱藏自己,我覺得很好理解,不過是為了自保罷了,我看你對她那麼有興趣,難道你喜歡的不是褚大小姐而是那個偽裝自己的二小姐?”
宇文掣慢慢端起手中的茶盞抿了一口,表情依舊淡淡的,眼神卻透露出一絲調侃的意味,拓跋雲彥連連擺手,解釋道:“我可隻是覺得她挺有趣,談不上男女之情的喜歡,不過,我倒是覺得看上她的另有其人吧。
又是借衣服擋風,又是仗義解圍,怎麼看都像是戲文裡寫的英雄救美的戲碼啊。”
說罷,拓跋雲彥的目光慢慢轉向宇文雲皓,一臉壞笑,宇文掣心中一動,轉頭看向二弟,見他麵色毫無波瀾,正悠哉的品茗 ,便放下心來,覺得自己多想了,自己這如謫仙一般的弟弟怎麼可能看上身份低微的女子呢。
宇文掣對人一向都是略帶疏離,唯獨對這個弟弟格外疼愛。
父母親在宇文雲皓幼年時去世,這個弟弟可以說是他一手帶大的,雖然他自己當時也隻是個半大的孩子,卻己經有了一家之主的覺悟,憑一己之力擔起了宇文家族的前途,宇文家族的其他族人因著皇後的關係對他們兄弟二人也禮敬幾分。
當朝皇後宇文柔嘉不僅是宇文掣的親姑母,跟宇文掣的生母又是曾經的閨中密友,在宇文掣的雙親去世後,姑母一首對他們兄弟二人照顧有加,就連世子的身份也因姑母的緣故才能穩穩落在了宇文掣的身上。
因著世子的身份,他的婚事便由不得自己做主。
另一個原因便是宇文雲皓自出生以來,便患有心疾,湯藥不斷,曾被診斷活不過二十,當哥哥的他一首萬分小心的照顧著,空餘的時間都用來訪遍天下名醫,根本無暇他顧。
所以以至於宇文掣早過了成婚的年紀,對自己的婚事卻也一向無心過問,皇後姑母也曾費了些心向他遞過一些名門閨秀的畫像,但都被他婉拒了。
一門心思都在照顧這個弟弟。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在身邊所有人的努力之下,打破了當年那位醫師的預言,雲皓在所有人的小心嗬護之下,好好的長大成人,今年剛行過了冠禮。
當自己的婚事再被提及時,他反而覺得自己的婚事不著急,而是更加擔心自己這個弟弟,從未見過雲皓對哪個姑孃家心動過。
今天被拓跋雲彥提起,他隱約覺得雲皓那天對待褚家那位小姐的態度與以往有些不同,便看向他,在兩人目光灼灼的注視之下,宇文雲皓像是忽然被人喚醒似的:“啊,你們剛纔在談論什麼?
我剛剛神遊了一會,未曾注意到你們在說什麼。”
拓跋雲彥搖搖頭,又假裝神遊太虛去了,偏偏他這清澈無辜的樣子,實在叫所有人都對他生不起氣來,明明一個男子,卻溫柔的不像話,更是受儘身邊人的寵愛,就連自己那個久住深宮裡的母後也常常在他耳邊感歎道,雲皓這樣的男子,是世間少有的清澈,這世間男子多是渾濁不堪。
拓跋雲彥不甘心的繼續追問道:“我們想知道,你這位對這位褚家的二小姐,是怎麼看的。
“被追問的宇文雲皓不慌不忙,喝了口茶水抿唇細品,之後纔不緊不慢地回答道:“那位褚小姐,初見時,隻覺行為弔詭,不似養一個在深閨中的普通女子,後麵見她眼神澄澈,不像是一個工於心計、攀附權貴之人,她知曉了我們的身份非但不似一般人那樣急於攀附,反而是不想被人關注而故意迴避,她人前與人後對我們的態度不同,或許是為了自保,人前裝傻才能削弱彆人對她的注意,也不容易招來不必要的嫉恨,一個庶女一旦被冠上一心想攀龍附鳳的名聲,隻怕以後在這個皇城都難以立足,她是個心思通透的,生活的不得己才讓她活得如此謹小慎微,所以我纔不由得想出麵幫她,這與情愛無關。”
拓跋雲彥若有所思的點頭,他覺得雲皓說的應是有幾分道理,而他也被勾起了更多的好奇心。
一個養在深閨中的庶女,分明有著疏闊開朗的心性,卻又謹小慎微的活在彆人眼中:“是什麼讓她變成如今這模樣呢?”
宇文雲皓放下茶杯,淡淡的一笑:“這我便答不上來了,隻是覺得她很特彆。”
拓跋雲彥便隻好作罷了,每當他笑起來的時候,周圍人就不忍心為難他了,每次他都想學習宇文雲皓的那種笑容,想在母後那裡矇混過關,卻每每畫虎不成反類犬,被母後數落的更厲害了。
而宇文掣眼中卻滿是對宇文雲皓的心疼,他心中回想的是,雲皓說不由得想出麵幫她,是因為感同身受吧,他垂下了眼眸,宇文掣對這個弟弟太瞭解,雲皓可以明明白白的說喜歡或不喜歡一個人,但是卻從來冇有說過誰很特彆,他認真說道:“你若是真覺得她特彆,大哥做主讓你納她為妾也未嘗不可。”
宇文雲皓還未來得及反應,一旁的拓跋雲彥反倒是坐不住了,愣聲說道:“我耳朵是聽錯了嗎?
納妾?
宇文雲皓要納妾?!
宇文雲皓?!”
宇文雲皓先是驚訝,轉而微微一笑,滿臉真摯的說道:“大哥,你誤會我了,我並未有這想法。
你是知道我的,隻願得一真心相愛之人,如果能遇到一位心愛的女子,那麼這輩子便會隻有她一個,絕不會委屈了她,就更彆提納妾了。”
宇文掣點頭,是自己太希望有人能陪在雲皓身邊了,隻要他覺得特彆的女子,他便會格外留意。
這世間男子,有幾人能做到如此呢,雖然自己還未娶妻,但是身邊也是有幾名侍妾的。
拓跋雲彥則一臉佩服的說道:“自歎弗如啊,難怪母後常在我麵前說,雲皓這般的男子世間少有,恐怕也僅此一個,我覺得老天該給你配個仙女纔是。”
宇文雲皓燦然一笑:“雲彥說笑了,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這心疾縱使訪遍天下名醫也無法根治,我倒是能坦然接受這命中無常,隻是連累了身邊人,無論是誰跟了我,總是要擔驚受怕,又何必再多連累一人。”
宇文掣一陣喉嚨乾澀,心也不由得往下一沉。
宇文雲皓的心疾是先天心臟發育不全,因此常常會因勞累或者是小傷小病而昏倒,最嚴重的時候甚至是會失去心跳。
這些年確實出現過幾次危急的情況,每次他都覺得這次要失去他了,幾近崩潰,後怕到不敢回想。
宇文雲皓是將身邊人的擔心看在眼裡的,正因為不想身邊人過於擔心,他自己反而表現得更加豁達,比身邊所有人都看得開,也比他們更加樂觀積極的麵對。
從小到大,無論多苦的藥,他都來之不拒,無論多麼痛苦的治療,他都麵無難色的接受,隻為旁人少幾分擔憂。
他這個當哥哥的都看在眼裡,也更加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