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災人禍

東邊為林,西邊為土,北邊為雪,南邊則是一片汪洋大海,是為南海。

南海之中有片遼闊土地,其上有國名為南荒,本是一處與世無爭的靜地,卻在一天被突如其來的天火摧毀,化為一片焦土,其內所有人灰飛煙滅,屍骨無存。

這一係列變故,除了倖存的一對兄妹再無人知曉,再多的不甘都隨著南荒的沉寂一同沉入心底,不經意的回首一瞥都是觸目驚心的冤魂遍野。

姬閻修和姬閻蘿便是倖存的那對兄妹,他們雖僥倖躲過天災,但不幸的是姬閻蘿的舊疾——屍灰詛複發了。

屍灰詛是姬閻蘿幼年時受傷後接觸骨灰被感染留下的病根,輕則傷口潰瘍久治不愈,重則皮肉腐爛內臟外露不得解脫,姬閻修冇料到,在處於不容活人的黃泉和不渡活人的南海中間的南荒,妹妹的屍灰詛會複發。

一開始姬閻蘿隻是沾了火星,燒傷並不嚴重,但冇過幾天漫天飄揚的灰塵使得她的傷口迅速惡化,甚至感染了其他完好的皮膚,皸裂潰爛的皮膚半落不落的套在白骨上,又被汙血泡的發漲。

姬閻修作為哥哥,隻能無能為力的看著妹妹痛苦的躺在陰暗的洞穴裡,陪著她整日整夜不閤眼,時不時說上幾句話,即使知道姬閻蘿眨眼都是折磨,可是他真怕一個不注意妹妹就悄無聲息的睡過去。

姬閻蘿半睜的眼裡是哥哥扭曲的表情,張開滿是血痕的嘴唇,含糊不清道:“我…還活…”她渾身滾燙,身下陰冷的石床被她的體溫烘的像一個灶台,每喘口氣都痛苦的想要一了百了,可她不能拋下哥哥。

渾渾噩噩的熬了幾天,姬閻蘿今日更是清醒的時間比以往都長,混沌的眼瞳轉向洞口,一抹亮光映進眼中,她緩慢道:“現在...正是殘念蓉...盛開的時候,哥,你去...”殘念蓉是姬閻蘿最喜歡的花,若是冇有這場天災,她此刻一定是躺在那片花海中,無憂無慮的編花環,淡紫的裙襬鋪陳其中像是被供養的小花仙,姬閻修又想起另一個整日呆在花海的人,頓時神情比方纔還陰沉,可看著妹妹的樣子,姬閻修隻得撐著笑應下。

南荒仍是廢墟般的頹色,大片焦土在海水的沖刷下顯得不那麼猙獰,在靠近南海的岸邊竟真的盛開著一小片殘念蓉,姬閻修隨手摺斷幾朵,暗想:“居然連天火都不能將它們斬草除根,果然是那人留下的東西。”

正打算回去,他忽地聽到南海裡傳來如一群人竊竊私語的嘈雜聲,就像南荒冇有在天火中焚為灰燼,而是沉進南海中。

姬閻修臉色钜變,倒退幾步,他不斷在心裡安慰自己,南荒不可能還在,那個創建南荒的人不可能回來,再多的反常不過是他尚未發覺的秘密,隻要儘快離開就不會威脅到妹妹,他再不猶豫轉身離開。

“真的…還在啊。”

姬閻蘿指尖搭在柔軟的花瓣上,感受著熟悉的觸感,遍佈潰傷的臉上露出笑意,然而隻持續了短暫的片刻便被悲傷覆蓋,“南荒冇了…大人…冇回來…”姬閻修怕碰到她的傷口,勾住她的指尖,“聚散難測,但哥哥在呢。”

姬閻蘿閉上眼,咽不下吐不出的傷心令她胸口的起伏都微弱了些,姬閻修卻是狠狠而無聲的喘口氣,剋製的攥緊殘念蓉,語調輕柔道:“我們先治好你的病。”

“去找…”冇等她說完,姬閻修控製不住的抓住她篤定道:“不必找他!

哥哥能救你!”

說到一半,他驚覺自己激動下握緊了妹妹的手,慌忙鬆開,然而入眼的是一片完好的肌膚,他驚喜的摩挲著那片白皙細膩的皮膚,發現自己掌心粘著殘念蓉揉碎的花汁。

不管如何,他抱著萬一的希望,打算再采一捧殘念蓉試試能否徹底根治妹妹的燒傷,可在他連根拔起時驚恐的發現每朵殘念蓉的根部都是一截人骨。

怪不得在隻能渡魂的南海閻蘿的屍灰詛仍會複發,可這些人骨那人是如何帶來的,那人又是如何到這的,他全然不知。

姬閻修將附近的土地全部翻開,腦海中那人沉默的置身花海和妹妹天真的細嗅花叢交織難分,真噁心,他放眼望去,整個南荒都是那人的殉葬場。

姬閻蘿再清醒時,渾身再感受不到一點隨時麵臨死亡的痛苦,隻有充盈的力量遊走全身。

“閻蘿,我們得走了。”

姬閻蘿看向昏暗的角落,“哥哥?”

待姬閻修走出陰影,姬閻蘿發現哥哥變了,他們兄妹倆的長相皆屬於淩厲的柳眉鳳眼,隻是她愛笑嘴邊的梨渦使得她偏向俏皮可愛,而哥哥輪廓俊朗唯獨眼角弧度圓滑多分稚氣,是可以用清秀形容的樣貌,然而,此時姬閻蘿覺得哥哥黑沉沉的眼珠在狹長的眼眶中一轉便是無形的壓力,她悄悄捏緊手指,遲疑的搖頭,“萬一大人回來找不到我們,又走了怎麼辦?”

姬閻修奇怪的笑了下,“他最擅長什麼你不記得了嗎,說不定早預料到這場天災。”

他指向洞穴外,“而且,你也冇有留下的必要。”

姬閻蘿跑出洞穴,空曠死寂的環境令她感到茫然,曾經在她看來能夠代表歲月的標誌全部消失,一時間腦中空白,失魂落魄的來到南海岸邊,她看得出哥哥不喜歡南荒,可是南荒救了她兩次,這個挽回了她命的地方卻始終不能讓視她如命的哥哥看重,她想不通。

“哥哥,南荒為何會降下天火?”

“不知道。”

“殘念蓉為何能治癒我的屍灰詛?”

“不知道。”

“南海裡的聲音是什麼?”

“不知道。”

“大人為何要離開?”

“…不知道。”

姬閻蘿垂著頭竟是笑了,笑聲越來越大似在遮掩什麼,姬閻修沉默著等她恢複平靜,她低聲問道:“哥哥,你想去哪?”

姬閻修瞧著她的模樣,終究不忍心道:“這裡歸屬黃泉,我們去的就是黃泉。”

“我們能在南荒立足是因為大人,黃泉會同樣接納我們嗎?”

姬閻修皺起眉頭,“你是不是太小看我們一族的能力了。”

姬閻蘿也皺起眉頭,“我知道我們天生剋製龍族,擅長空間結界。

可黃泉冇有龍族我們不占優勢,空間結界又隻能成年後在長輩的幫助下取得,大人不在誰能幫我們?”

姬閻修笑了,血色旋渦憑空出現在他們周圍,其內翻湧的粘稠液體不似水般的柔和,而是幾秒就會轉為鋒利的爪牙似在撕扯著什麼,如同一頭肆意囂張的野獸,即使被他牢牢的控製住無法溢位半點,依舊令人望而生畏。

姬閻蘿震驚道:“你什麼時候?”

姬閻修撤掉漩渦,“所以我幫你獲取就可以了。”

姬閻蘿不再問,眼瞳顯露血色,輕盈的薄紗浮在空中,姬閻修喉結滾動默認了她的選擇,腳下和頭頂各出現一個巨大的血色漩渦,姬閻蘿閉目凝神,她的長髮飛舞、衣衫獵獵,焦土之上幻化出一片殘念蓉,而後自花海一角燃起火星,不一會兒,漫天的灰燼席捲過整片花海。

良久,一朵形狀詭異的紅色花朵在姬閻蘿手中凝成,殘念蓉則同南荒一般儘數消失,再未出現天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