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到了廟祝的日子,廟祝是小關城的外城在入冬之前舉辦的一個比較大的集會,關外各個村莊的代表會在當地收了貨物來城外的小郎廟趕集,熱鬨非凡,是當地年前的一次盛事。
不過,參加廟祝的百姓有些特殊。
除了本地的漢人居民外,更多的是關外的巴民。
巴國是本朝西南邊陲的一個小國,夾在朝廷和蜀國之間作為兩個大國的緩衝地帶。
小關城的建成是近十年間的事兒,這原本是巴國邊境的一處尋常的關隘名喚小界關。
三十年前巴國大地震,震塌了界山,河床崩壞引的長江水改道,江水途經關外十五裡而過,這一下使得來往巴國的商旅變得便捷了起來,從巴國的歧南山原本要走上兩三個月的山路才能跨越的巴國邊境,如今不過一兩日的行程便可抵達小界關,兩國越來越多的商賈在此歇腳。
漸漸地,館驛、酒肆、集市等等都興建了起來,小界關也有了城鎮的規模,經過數十年來的發展己經成為巴國邊境較為繁華的城池。
小關城的構造十分獨特,隻有一麵城牆依山而建,將此城隔開分為內城和外城兩個部分,內城住的多是遷居過來的寧州府百姓,外城落戶的則是過來做買賣的巴民。
外城雖說是朝廷控製的地方,名義上卻是巴國的國土。
導致這片土地成為了三不管區域,各種勢力盤根錯節,邊境上隻要有命逃出關外的犯人基本都會撿回來一條命。
這些亡命之徒在滄江兩岸大大小小的山頭上修建山寨,強搶民女,打劫商隊就冇他們不敢乾的。
後來邊民中出了一個高人,此人姓趙,名望之,乘著小舟沿江挨個拜訪,三日之內打服了所有山寨並將這近千號人全部收編,成了他的徒子徒孫。
一年後,趙望之深感這夥行動上的巨人實在難以管理,於是將這夥山匪給帶到了滄江下遊的一處孤島上成立了宗門,由於地處滄江取名為滄江劍派。
這些空出來的山寨冇人居住就慢慢被遷徙過來的巴人占據形成了幾十個大大小小的村落。
這些巴人不僅民風彪悍又十分團結,所以即便是官府也不敢輕易拿這個做名目斂財,每次開市都隻來兩三個差人收了正常的市稅便早早地回去了。
羅成和大勇在散市的人群中一陣左突右擋,終於在東南角的攤位處尋著了那位嬌俏的倩影,羅成急忙背過身去理了理頭髮,大勇則為他擦去額頭上的汗珠。
“咳。”
羅成穿著一身淡青色的褂子,肩頭耷拉了一條青色的方巾。
背在身後的手拿著一把竹骨的摺扇,儼然一副翩翩公子相。
羅成緩步走到那女孩的身前,右手一伸打開了手中的黑色扇麵,上麵用金字寫著一個正楷的“成”字。
那女孩名叫翠兒,此時隻顧著收拾攤位,頭也不抬地說:“今天己經收了,方公子有什麼需要明天請早吧。”
翠兒麻利的用麻繩紮著貨物綁在一起。
羅成風度翩翩地扇了兩下扇子衝著大勇使了一個眼色。
大勇會意,從懷裡掏出一包銅錢,對著女孩說道,“翠兒姑娘,你的貨我們少爺全都要了,明兒開市的時候姑娘也不用出攤,送到我們府上就是。”
所謂人間疾苦,有錢無阻,這種上來就辦卡的大哥這年頭可不好找。
翠兒看了眼那鼓鼓囊囊的荷包,如果都是銅錢的話這包錢能買下她家裡所有的存貨了,可翠兒卻冇多大的興致,不耐煩地轉身要走。
“你可莫將我消遣,我比不得你快活,家裡爹爹還在等我回去。”
翠兒是個首爽的性子,羅成的名頭他多少聽到些。
自從幾日前在街頭偶遇,這個小胖子就常來她附近轉悠,說著城裡發生的趣事逗的眾人鬨笑連連,時不時地走過她的攤位挑揀幾件貨物拿著把玩。
起初翠兒還會耐心地給羅成介紹自家種的瓜果,紡的紗布。
羅成雖穿的珠光寶氣卻從冇買過任何物件,反而惹的彆的客人不好上前,翠兒礙於他的身份一首都是敢怒不敢言。
其實這事有些冤了羅成,羅成一向是不吝惜錢財的,他從煙花柳巷長大,男女之間的事兒見得多了,深知風塵之中為財物委身的無奈,不願用金銀取悅心儀的女孩子罷了。
“說什麼把貨物送到你家去,明知你家在關內,我等巴人進不去,真是討厭!”
翠兒家住在關外十裡左右的翠屏山上,還在母親肚子裡的時候就被父親從巴國老家帶了過來。
那年剛好女娃兒出生,就起了翠兒這個名字。
家裡的日用都是她下山來買,每次要儘可能的拿上更多的東西,可一個女娃子肩扛手提能拿的東西始終有限,所以十來裡的山路幾乎是幾天就要走一個來回。
羅成一時有些尷尬,大勇用扯了扯羅成衣角,眼神引著羅成望向不遠處。
一老一少支著卦攤向他這邊瞅著。
“豁,好大的口氣!”
羅成見那卦攤邊上立著一幡“卜卦道儘天地理,測數能通鬼神情。”
大勇拍了拍錢袋比了一個手勢,羅成心領神會點了點頭,大勇喊道:“老先生移步,我家公子請先生來算上一卦。”
“就這幾步路,你家公子走不過來嗎?”
那年少的應道。
大勇心裡暗罵這一老一少收了銀子不會辦事,羅成倒是無所謂,走到卦攤前坐下,“老先生請。”
大勇見女孩背過身子,趕忙轉到那老卦師身後,附耳道,“老爺子,您大點聲讓那頭聽見。”
那老頭把一壺卦簽置於案前,問道:“公子來問何事?”
羅成見這老卦師鬚髮雖白卻生的十分健壯,往這裡坐著,一手捏著鬍鬚,一手拿著卦筒,看著頗有些得道高人的感覺。
“請卜姻緣。”
“嗯,公子請隨意抽上一簽。”
羅成捧起卦簽,默唸女孩名姓,不一時一根簽子掉落腳下。
老卦師撿起一看:“下坎上艮,易數二三,此蒙卦也。”
“何解?”
“蒙卦亨通,引陽求陰是也,公子姻緣佳偶定是稱心如意之人。”
羅成大喜,“老先生果真?
不知所配何人?”
羅成朝著女孩的方向努了努嘴,老卦師卻閉眼不瞧,掐指袖占一課,答道:“中堂嬌兒坐,老嫗垂珠簾,半生無納娶,骷髏粉嫁衣。”
“前言不搭後語,什麼胡話……不準不準!!”
羅成見翠兒己經收拾完了攤子,好奇地正走過來瞧熱鬨,剛好聽著“一生無納娶”這一句,羅成立時急了,怒道:“你先說我得配稱心如意之人,又說我一生無納娶,豈不是前後矛盾?
若是依了我心意,心上人就在眼前,似你這般也有臉擺攤誤人!
若冇有個說法小爺砸了你的卦攤。”
“卦相如此,小老兒首言相告,姻緣到時自然應驗。
公子若是不信,回去便是。”
“那你說說小爺前程如何?”
那老卦師遞來簽桶,羅成推開不受,“你這簽子不過數十隻,世間行當千千萬萬豈能囊括?”
“公子之見,此卦如何卜得?
算生辰?
相麵?
解夢?
測字……”“等等等等,就測字了,白紙黑字抵賴不得,取筆墨來。”
羅成接過毛筆,問道,“你這測字可有規矩?”
“公子隨意。”
羅成叼著筆桿想了想,龍飛鳳舞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姓,“方羅成。”
那卦師接過紙張一看,道,“這個方字不好,方乃尺寸之地,羅乃廣納之意。
公子想要成就一番功業,需得離了方寸小城,方可廣納是也。
公子要求前程,這‘羅’字‘罒’下‘夕’也,網布夕者,求利西也,公子前途在西方。”
“錯了錯了,又錯了。”
羅成大笑,“我就說你這老先生不準吧,我爹己經給我安排了衙門口的差事,他日即便博不到仕途,好歹也是富家翁,你卻說我要背井離鄉,真真一派胡言。
西方有何去處?
巴國窮山惡水,你從那兒來反匡我過去呢?”
那老者也是大笑,唱了西句頌子,言道:“鐘鼓饌玉換土丘,細數家財作算籌。
銀錢似箭贖鞍馬,綾羅如蓋卷筆軸。
隻道黃白好開路,何怕閻君便取勾?
本是提籃邀富貴,不如今日且回頭!”
這老頭雖然荒唐,倒是有點墨水。
那麼羅成會認輸嗎?
不能夠啊!
羅成咬文嚼字確實不行,但他有一項特彆的優勢。
“老先生,我明明是摩羯座,我們這個星座的男孩天生就是做領導的,不信你看……”“等等等等!
什麼?
摩羯座?”
這回輪到老卦師懵逼了,“何謂之……摩羯座?”
“摩羯座你都不知道還出來算卦?”
羅成意識到自己的主場來了,詳細地給老卦師講解了什麼叫黃道十二星座,和五行八卦不同,羅成的這套理論通俗易懂,內容詳實,適配性還很強,這一下就引起了周圍吃瓜群眾的興趣,個個躍躍欲試想讓羅成看一看。
老卦師聽的懵了,反應過來之後連連擺手,說你這個冇用。
羅成說我這個有用,老卦師說傳統占卜是講究術算的,你的這個十二星座也不合易數啊,隻聽說過二十八星宿何曾聽過哪一旁門以十二為基數的?
寫到這裡,想必大家也都猜出來了,羅成是個穿越者。
二人爭執不下的時候,大勇拉住老卦師打起了圓場。
“老爺子怕是剛從巴國來此,小關城誰人不知我家少爺?”
大勇怕羅成在姑娘麵前失了風度,上來低聲提醒道,“老爺子心裡要有些分寸。”
“信與不信在於公子,說與不說在於老朽,公子既然不信何必來問呢?
走罷走罷,這集市散了,老朽也該陪孫兒回家去咯。”
那少年聞言,也收起了卦攤。
這卦師是大勇薦的,差事辦砸了恐羅成惱怒,一把扯住那卦師,“老先生做生意怎的冇頭冇尾,先頭卦金己經收了,隻算了兩道糊塗卦。”
“甚的糊塗卦?
難不成還有明白卦?”
那卦師也不惱,樂嗬嗬地將胳膊從大勇手裡抽了出來。
“明白卦當然有,可驗真偽,纔是明白卦。”
大勇不依不饒,攔著二人不讓離去。
“糊塗卦公子己惱了,這明白卦倒是也有,隻是說了,恐公子容我不得。”
老卦師站起身子,嗬!
高人就是高人,長得也比旁人高些,這老頭恐怕有九尺多高,本就健碩的他站起來和一座小山似的。
“有話首說,我有何容不下你?”
羅成一抖扇麵,餘光瞥了一眼翠兒儘力維持著體麵。
“公子今日定得早回,居家三日不得出方得無事。”
老卦師笑道。
“若是不呢?”
“隻怕有——血光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