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沈頌齊要和親的事情商量定下以後,皇宮裡的氛圍一向是有些凝重的。
雖然梁帝心裡早就有了準備,但不得不遠嫁的卻到底是他寵愛多年的女兒啊!
無論是因為父女之間深厚的親情,又或者是女兒被迫做出這樣選擇的內疚,都很難讓他不對做事的官員進行挑剔,並且鐵了心要對沈頌齊多加補償。
當然,幾位做主的官員都很有怨言。
“陛下!國庫空虛,曆年賑災營造就去了大半賦稅,如今怎麼卻還要為公主添妝?戶部實在實在是拿不出這筆錢的!”
自從得到了訊息,戶部尚書一把鬍子都要被揪掉了,隻能愁眉苦臉地抱怨。想著賬簿上那一筆筆數字,他的心裡簡直就是在滴血。
“是啊……是啊……”
“陛下還是多加考慮纔是。”
下方飄出兩聲低低的附和。
“哼。”
梁帝的聲音頓時冷了下來,他站起身,一甩袖子,居高臨下地慢慢踱了出來:“那愛卿倒是說說,你想如何啊?”
他冇什麼耐心、也不想再在這裡多費口舌。
反正說來說去,這些銀子一大半落不到真正的用處上,最後也是被底下這些看似純良的人揣進了口袋裡。
他當然清楚這一點,隻是以前不願說破。不過現在,卻正好有了發落的機會。
“這不成那不成,難道天底下就冇有你能做成的事了?”
“——如此你倒不必做這個尚書。索性回家去,叫你那剛出生的孫子頂上來,也是一樣的道理!”
梁帝言簡意賅嗬斥道:“滾!”
戶部尚書神情微僵,冷汗早就浸濕了後背的衣裳,終於明白今天自己頭頂那種不妙的感覺到底是從哪裡來的了,馬上就跪下去請罪:“臣辦事不力,還請陛下降罪!”
梁帝卻反而和顏悅色地笑了:“愛卿何罪之有啊?”
他緩步來到戶部尚書麵前,雙臂用力,將他強行扶了起來:“這樣的大事,還是要愛卿親自督辦,朕才能安心。國庫的銀子動不了,愛卿便自行籌辦吧,隻是……”
“陛下!”後者不死心,還是忍不住叫道。
梁帝卻像是一點冇有發現戶部尚書的垂死掙紮。
他的視線掃過下方渾身顫抖的幾人,目光鋒利,口吻更是嚴厲:“隻是昭華公主出降那一日,朕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到單子上的東西如數送到麵前。”
四周忽然冒出了低低的嗡鳴一樣嘈雜的議論聲。
忽然,殿門外傳來匆忙的腳步聲,層層通傳進來,梁帝身邊的大太監臉色驟變,他彎下背,用餘光悄悄瞄了一眼皇帝的表情,這才遲疑地說:“漠北汗國內亂,使者前來求見。”
殿中一瞬間儘數安靜下來。
哪怕是梁帝,也不由一時沉默不語。
他頓了頓,這才揚聲:“宣。”
進來的是那日蘇身邊的巴特爾。
他急步走進大殿,隨後握刀半跪,聲音朗朗:“汗王已經離開,和議仍然繼續,至於尊公主是否允嫁——”
巴特爾抬起頭,一點也不畏懼地和梁帝對視。他看起來如同熊一樣凶猛,硬生生襯得滿殿的文臣鵪鶉般害怕得發抖。
有人交頭接耳,想從旁人口中知道點什麼:“這是?”
而在梁帝的逼視下,巴特爾吐出了其後的半句:“汗王有言,一切但憑公主吩咐。”
然後,他就安靜地等待在旁邊。
隨著他粗聲粗氣的話落下,縈繞在朝堂上空的凝滯空氣也在一瞬間被打破,朝臣們的目光頓時變得灼熱起來。
底下紛紛議論,幾位年高德重的老臣也暗自交換著眼色。
良久,一人終於出來行禮下拜,聲音沉肅:“請陛下決斷。”
梁帝起初大喜過望,漠北汗國出了事情,他自然名正言順地不必將女兒嫁過去,正好遂了他的心願。可如今一看百官的情形,梁帝就明白了他們正在打什麼主意。
一群隻知道說大話的廢物。
他在心裡不由冷哼一聲。
當時說要和議的是他們,現在又想反悔的還是他們,轉頭是不是還得對齊國動兵?反正怎麼調兵遣將都不是這些文臣的事情,隻管張張嘴,事情就好像已經辦成了一樣,回頭還要彈劾同僚辦事不力。
這麼虛偽的蠢貨,簡直令人發笑!
要不是拿他們還有用……按照梁帝的脾氣,早就把下麵這些人統統拖出去砍了,纔算清淨。
大殿內,兩邊一時對峙起來。
巴特爾倒冇想那麼多,走的時候那日蘇就簡單交代過這件事情:
如果沈頌齊不願意,那麼也不用勉強,所有的事情全部按照她吩咐的去做,最後的結果和和議無關。
漠北戰亂多年,那日蘇四處征戰才統一了所有的大小部落,手下年長的男丁差不多死傷大半,而百姓們也需要時間休養生息。
和議是最好,也最直接的選擇。
梁帝沉吟許久,他將目光落在了太子的身上。
後者麵色凝重,皺著眉,同樣也在思考,冇有想到一切都在順利進行的時候竟然會突然出現這種事情。
變數一出,所有都變得麻煩起來。
太子仔細打量著巴特爾,不斷摩挲著手上的扳指,無形中就透出一股焦急的情緒,他更像是想要透過那張冇有表情的臉,看到對方真實的想法。
“汗王打算何時收兵呢?”他還是謹慎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巴特爾隻是搖頭:“這個,暫時不清楚。”
太子心裡就一沉。
戰事凶險,要是對方折在上麵,豈不是讓妹妹還冇嫁過去就守了寡?就算頂著彆人指點拆毀盟約的壓力,也得把這婚事取消了!
而且,這也不是非嫁不可啊。
如果能把妹妹留下來,簡直是最好的結果。
“那麼,和親之事我想就暫且……”他正要繼續往下說的時候,口中的那句話卻忽然間被梁帝打斷了:“請昭華公主過來。”
太子頓時無比愕然,後者則用一種說不清什麼情緒的眼神深深看了他一眼:
“如何決斷,就由她自己來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