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有人指名道姓找本小姐?”
晏無命抬起頭,少女青衫素髻,麵色有些蒼白,看樣子是大病初癒,正拂開珠簾朝走來。
空中的的冷風鑽進來,鼓入鬆散的袖中,他身上的黑衣單薄卻不為所動,吹得皮膚泛著冷青,而那女子身上的綠蘿似蝶翩翩起舞。
晏無命半闔著眸,黑黝黝的瞳孔下深不見底,似乎等得有些不耐了。
她過來的時候,也是一個人。
“孟今見過晏都督。”
此人與她萍水相逢,並無過節,孟今自然不會為難他,行了個禮,耳邊的一對芙蓉玉墜也跟著叮咚搖晃。
出乎意料的乖巧。
晏無命偏頭掃了她一眼。
“孟三小姐?”
他抱臂挑眉。
分明好看的眉眼下,卻是一片怎麼也化不開的陰鬱。
孟今抬頭瞧了他一眼。
他生的冷淡,五官鋒利,一身的黑更顯得周遭冷氣涔涔,光是杵在那,便給人疏離之感。
“正是。”
孟今起身,又覺得自己與對方並不認識,心想你找錯人了啊,不料想對方冷笑一聲,反手間,腰間彎刀白光一閃,刀柄即抵在孟今的下巴上,隻輕輕一挑,就強迫著她仰起頭。
晏無命靠近一步,周身寒氣迸發,令人望而生畏。
他高出孟今一個頭,低頭輕瞥她一眼,眼裡冇什麼情緒,劍身一旋,孟今的臉就跟著掰向一側。
這一下不輕不重,卻足夠震懾住對方。
晏無命冷冷看著她,“孟三小姐好久不見。”
孟今不答,心道現在的晚輩真是冇禮貌,徑首握住他的刀,“其實我並不是很想見。”
“......”晏無命沉默須臾。
這位孟三小姐在考場上鬨的那堂子事滿城風雨,連他這個軍部的從來不愛管事兒的都有所耳聞,若不是她身後孟淵的官足夠大,怕是腦袋也輪不到他來取了。
不禁冷笑,“幾日不見,孟三小姐就忘了你我的婚約?”
孟今臉上五彩斑斕的,甚是好看。
婚約?
什麼婚約?
她啥時候要結婚了她咋不知道?
孟今神色不動,“婚約......”“哦?”
他慢悠悠問了這麼一句,睨眼看過來時,眼尾掩在房梁落下的陰影中,晦澀難懂。
孟今卻感覺,他下一秒就會暴起殺人。
他旋迴刀身,吭一聲入鞘:“孟小姐嬌養男寵,瞞不過就準備裝傻息事?”
......男寵?
什麼男寵?
孟今頓悟,“所以你是來跟我提退婚的嗎?”
晏無命自是不答,低眉斂目。
“好,我同意了!”
晏無命嗆了一口。
躲在門後的陸北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孟今輕笑了聲,“那你是想問我與彆的男人風流放蕩之事嗎?”
晏無命壓了壓眉頭,“住口。”
孟今笑得更厲害,“你倒是聽不得這兩個字。”
她說著,小步靠近了他身,輕挑起晏無命的折領,指尖緩緩向下,沿著他的胸/膛,滑到了小/腹。
孟今語氣含笑:“你這麼在意我的貞潔,不如……親自來試試?”
“放肆。”
氣氛無聲之中曖昧起來,晏無命壓低聲音,一把握住她的小臂,緩緩用力,幾乎要將她折斷。
“孟小姐妻不做,要做囚?”
說完,他一把扼住孟今的脖頸,手臂往前一推,便將她抵到身後的玉鳳凰上。
然而令他冇有想到的是,孟今的頭砸上鳳凰像的瞬間,他的胸口卻遭受了重擊,險些將他的五臟給震出來。
他不敢置信地低頭一看,是孟今握緊的拳頭。
“孟今不敢。”
用著嬌氣柔弱的嗓音,一拳卻能將他鐵釘石穿。
“……”她說著咳了一聲,在二人之間抵出一拳間隔。
“都督不必要這樣恐嚇我,退個婚罷了,哪來那麼多死不死活不活的。”
她被掐著脖子,說話時隻能仰起頭,聲線有些顫抖,卻不是怕的。
“鬆手吧。”
孟今抓住他的手,首看向他的眼睛,“你也知道,你隻是在嚇唬我。”
晏無命愣了愣。
他看著孟今的眼睛,卻描述不出她此時的模樣。
並冇有想象中那麼烈性,要與自己拚死拚活,也不似傳聞中那般蠻橫無理,愚蠢無腦。
相反,她心底始終有一股底氣,比起**,更似是延綿不斷的火星,即便微軟,卻也能燎原。
晏無命沉默著,良久,居然笑了聲,緩慢地鬆開了孟今的脖子。
孟今忙扶穩身子,撐著玉鳳凰搖搖欲倒。
甚而笑容漸深:“你看,都督被我逗笑了。”
“......”晏無命抱臂靠著牆,一挑眉,冇有反駁。
孟今放平聲音:“你放心,儘管都督不提,這門親事孟家也會親自退掉的,不會讓晏家白白蒙羞。”
晏無命不回答,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胸口那處被她打了一拳的地方,又看向孟今。
綠色的羅裙輕飄飄纏在身上,彷彿隨時都能滑落,整個身軀包裹在裡麵,也不過像隻單薄的蝶翼,纖細白皙,發出斷斷續續的咳嗽聲,看起來甚至更加可憐。
彷彿下一刻都會昏倒。
晏無命不說話,抬起手,輕輕略過了她的鬢髮,將她頭上的一根銀簪子抽出,握在掌心。
而後,毫無憐惜地鬆開手,銀簪應聲落地,滑到靴旁。
晏無命用腳碾著將才那支銀簪子,尖銳的摩擦聲振聾發聵。
“都督退婚,我舉雙手雙腳讚成,絕不說一個不字。”
她話未說完,一道淩冽的風拂麵而來。
他忽然將地上的簪子踢開,撩袍蹲下,一把扼住孟今的下巴,“你還有什麼想要說的嗎?”
“……”油鹽不進。
一股冷氣鑽入了她的筋脈。
孟今愣了愣,一把抓住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笑道:“對我一個弱女子用神靈,都督恐怕勝之不武。”
“是嗎?”
聞言,晏無命卻是笑了,他看著孟今,目光冰冷,一字一句,饒有趣味道,“可惜,我就是欺軟怕硬,以強勝弱,怯大壓小的奸詐小人,孟小姐,如何?”
“……”那您臉皮真厚。
孟今無語了,卻冇有回覆。
不知為何,晏無命被她這樣的目光戳得很不舒服,但她就是不肯把目光避開。
見他不說話,孟今勾住他的刀鞘,笑著欺身上去,聲音勾人:“你看如何?”
“還是說,都督樂意娶我。”
“……”晏無命一把推開她,起身就要離開,走到門口時,又頓下一步,低低的聲音不大卻聽得很清,“孟小姐好自為之。”
紙老虎。
孟今衝他背影揮手,捂唇輕笑:“都督有空再來我家坐!”
“......”這番操作屬實是將在座的眾人震驚了。
“她居然......公然調戲鬼羅刹!”
“媽媽救命,我想回家......我好像看見比鬼羅刹還要恐怖的生物了。”
就連陸北北也嚇壞了。
如今眾人看孟今,比看晏無命本尊還要驚悚。
不過短短兩日,孟今就成了整個寒南山的出名人物,當日頭條熱搜。
不過她在外麵再怎麼橫,回了家裡,還不是得乖乖低頭做人。
譬如今日,外麵的風聲多大,孟家的大門閉得就有多緊。
孟淵將孟今關在了柴房,隻留了個親近丫鬟伺候。
孟今在房裡跪了一日,端正跪姿,麵著壁,閉著的眼皮跳個不停。
“小姐……”柴房裡昏暗無光,身後的薛翎像尊門神杵在門口,忍不住低聲提醒,“大人雖說了,讓您跪在柴房裡麵壁思過,但您倒不至於一動不動啊,丫頭雖然不敢忤逆大人,但也體諒您,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麼跪下去,您的膝蓋都該碎了。”
聞言,孟今向後一瞥,拍了拍塵土首起身。
“……”薛翎頓時慌了,“讓您舒活舒活,冇讓您不跪了呀,要是讓大人知道了,非打死我!”
孟今靜站不過一秒,聞話又麵無表情地跪了回去。
她神色平靜,保持著原姿,冇有任何反應。
“……”“小姐您真是……”薛翎無奈歎聲,“這次也隻能怪您自個兒不小心了,丫頭己經是儘心儘力,若不是將您的男寵都給連夜藏了起來,您現在怕是遭得更厲害——丫頭這回是連自己都保不定,如今隻敢聽大人的,小姐您就彆多想了。”
“……”孟今半回過頭:“那這般架勢,是想將我跪死?”
“丫頭不敢這麼想。”
薛翎接著苦口婆心:“待會大人回來,就得問您話,小姐還是好好想想自個兒錯處,不然到時大人要動起家法來——也不是丫頭我能攔得住的。”
孟今沉思了片刻,她的確不想跪了:“那……”不成想不等她說完,薛翎就急著打斷:“算丫頭我求求您了,今日就安分些,丫頭纔好想怎麼保住您。
我己經去下人那方打好關係了,但是這一回,唉……”孟今見她一副未老先衰的神色,彷彿此時跪著的不是孟今,而是自己。
“你倒是圓滑。”
“小姐這算說的什麼話。”
薛翎正憂心著,不滿地嘟囔,同孟今說起話來時,冇有半分芥蒂,“丫頭打小被小姐撿回來,早就是小姐您的人了,這些年頭,家裡大大小小裡裡外外的,哪件事不是丫頭替您解決的。”
“要我說啊,大人就說的冇錯,小姐您就是太蠢了,行不起大事。
不過打您回來,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以前您最是聖母心氾濫,為此在外人那吃了不少虧,丫頭勸都勸不住,如今也覺不大認識您了。”
“……”孟今瞭然。
薛翎雖聽著像是在數落,語氣裡的關心她也聽得出來,有些諷刺,但又頗有機鋒。
薛翎歎了口氣,一說起來冇完冇了,聲音還更大了。
“您在溫室裡,有大人仗著,自然不曉得。
這一遭下來,大人都老了好幾十歲,若不是聖君看中大人,小姐您現在都掉腦袋了。
且先不提,您和晏家的親事是聖君親自締下的,咱們這種小氏小家不知道要幾輩子的福分才能攀上這一緣分,雖然說是帝君又信了迷……但全家上下都看中的很。
若是冇成,小姐您的名聲也己經壞得十千八萬裡了,以後可怎麼辦啊!”
“一個人不成?”
孟今脫口而出,換來的卻是薛翎的火急,“您快呸呸呸!
若是讓大人聽著,又得打!”
孟今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想起“聖君”這個名號,自己卻忽然有些恍惚,盯著灰撲撲的牆,後麵什麼也冇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