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子害羞的笑了,最近怎麼又笨又傻了,遠處姑媽朝他們呐喊,喊他們吃晚飯。
傍晚的天空,火燒雲燃著了半邊天,遠山湛藍,像正午天空一樣的湛藍色,飯子第一次見湛藍純淨的山,靜靜的起伏在天邊。
夜晚,躺在溫馨的蒙古包內,飯子做著美夢,想起趙琳柔軟的小手,拉著他在綠草花地奔跑的樣子。
一襲修長的青色長袍,頭圍上的帶子隨風擺動,明淨如花的麵容,細細的絨毛似嬰孩的小臉,爽朗的笑聲如鈴鐺般悅耳。
在那樣的年代,一不小心就觸犯禁忌,人們過於保守謹慎,從未有見過這樣的女孩,輕快而活潑,美麗又聰慧。
飯子癡癡呆呆想了一夜,又在夢中夢見他們拉著手,奔跑在碧天綠草的花香之間,依偎著觀賞遠山與日落。
早上醒來,趙琳換上了一身花色的連衣裙,時髦緊俏的的確良,飯子古古怪怪的看著她,他心有莫名衝動,又慌張躲閃。
趙琳說道:“飯子老師,你不認得我了嗎?”
飯子尷尬的說道:“我覺得你穿蒙古族的服裝更好看。”
趙琳伸開雙臂,輕輕旋轉,裙子下襬舞動一圈,嬌嗔含笑道:“難道我這樣就不好看了?”
飯子慌忙解釋道:“隻是和昨天風格相差太遠,不過都好看,都好看!”
如做了虧心事一樣,飯子和昨日大相徑庭,趙琳明眸善目,說道:“我今天就要回上海了,一會我先生就要來接我。
等我們到了海拉爾告訴派出所,他們的客人有一個跑到這兒來了,會有人過來接你的。”
飯子訝異:“你的先生?”
趙琳又輕輕旋轉了一圈,美目含情的問道:“難道我不像結了婚的女人嗎?”
飯子吞吞吐吐道:“我以為我以為,——為什麼這麼快就要走了?”
趙琳道:“我們己經來了一個多月,探親結束,當然要打道回府了。”
飯子道:“好吧,祝你們一路順風。”
趙琳的丈夫蘇先生,陪著姑父從海拉爾辦事回來,和飯子簡單的認識。
等吃了中飯,裝上姑媽準備的特產,坐上馬車,他們揮手告彆。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地見牛羊。
飯子落寞的躺在山坡上,漫無目的的遙望天邊,有些人會不會因為喜歡上草原而留下,有些人會不會遇見遇見的人而留下。
自以為一見鐘情,誰知道一見而彆,問世間情為何物,怎辨少女是少婦,豈有此理!
過了兩日,從下遊而來的乾部,尋到了飯子,與姑媽告彆後,他們騎上馬趕回營地。
飯子意興闌珊,心不在焉的陪著眾人,在草原上度過最後的日子,一行人搭上南下的綠皮火車,一路搖搖晃晃,回到南國。
轉眼過了兩年,因為學術交流,作為青年才俊,飯子到上海出差。
公事之外,聊賴無事,忽然想起來了趙琳,找出通訊錄,按照地址去尋,果然見到了趙琳夫婦。
蘇先生熱情好客,做了一桌子豐盛的菜,招待飯子。
自己想見人家老婆,老公卻是盛情款待,望著美味佳肴,叫人情何以堪,飯子有些糊塗混亂。
他們的女兒蘇然十個多月,剛學會了走路,能清晰的喊爸爸媽媽,對一切充滿了好奇,蹣蹣跚跚一刻也不消停,把玩具一件件搬出來,和飯子叔叔玩。
奶聲奶氣,俏皮可愛,眉眼之間像極了趙琳,飯子誇讚道:“趙琳你生了一個自己呀!”
趙琳哈哈大笑:“我生了一個自己,原來我生了一個自己呀!”
蘇先生說道:“都說像媽媽,很像很像,不知道用什麼詞形容很像,還是飯子老師會說話。”
飯子又道:“等明年再生一個蘇先生,一人一個才公平,分起來好分。”
蘇先生笑道:“對對,要生一個小號的蘇先生,不然我不是白忙活了,飯子老師一說,我感覺虧大了。”
飯子親昵的抱著蘇然,粉雕玉琢無比可人,忽然想到二十年後,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就會俏俏然的站在自己麵前。
陪伴小蘇然一起長大,陪伴她從嬰兒到上學,從小學慢慢的到大學,該是一段多麼幸運而美妙的時光,神往未來,如此甚好。
等回到學校,飯子各方走動,經過一段時間的運作,如願調到了上海,定居在趙琳家附近。
二十多年後,在雲南一座偏僻的小縣城,青山綠水,在護城河畔,一對男女依偎在一起,女孩挎著男人胳膊,徜徉漫步。
女孩如銀鈴的聲音說道:“飯子叔叔,從小到大,你跟在我後麵,有冇有動過邪念,不許撒謊,要說實話!”
女孩玲瓏嬌嗔,含情脈脈的看著飯子,飯子一本正經的說道:“有花堪折首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叔叔我可不是那樣的人,我要等花結了果,還要等果子熟透了,纔去摘,然後慢慢的嘗,慢慢的嘗。”
女孩眼光泛著小星星,壞笑道:“飯子叔叔,現在果子熟透了嗎?”
飯子說道:“還有一點點酸,不過叔叔,就喜歡酸甜酸甜的味道。”
時光荏苒,悄悄的改變了很多的人,很多的事,一晃,又過了很多很多年。
小城不大,一條叫做東山的河,穿城而過,三線建設的時候,從內地移來了很多工業,外來人口與當地人混居,久而久之彆有一番風土人情。
自公交車站下了車,沿著東山河,飯子向上遊而去,兩岸路燈耀眼,垂釣的人掩藏在黑暗裡,默默的盯著浮漂。
東山河的上遊出了城,忽而狹窄,從大山裡汩汩而來,入城的一段經人工改造,名為東山,上遊自然原始的小河叫做桃花河。
走出了城,再走五六百米,半山上有一座師範附屬中學,對岸是自來水廠,斜對岸削平整座山頭,在茂林綠蔭深處,建了一座療養院。
走過師範中學,約行二裡路,桃花河上有一座小橋,名曰桃花橋。
過了桃花橋,山腳下有幾十戶人家的村子,散漫的亮著人間煙火,村子名為桃花村。
過了桃花橋,飯子穿過一片稻田,向一座小院走去,院子裡亮著燈,飯子奇怪屋裡怎麼會有人?
他輕手拉開鐵柵欄,悄悄靠近木板房,透過窗戶看到屋內有一個**絲,正對著手機張牙舞爪的玩首播。
那青年棱角分明,不是很俊,還算帥氣,對著螢幕賣力的吆喝。
躡手躡腳的走進屋裡,飯子湊近手機螢幕,看了一眼好笑道:“首播間才十幾個人,還乾的熱火朝天!”
飯子冷不丁的冒出來,把那傢夥嚇的一蹦三高“鬼呀”,驚魂未定的罵道:“你誰呀,想死嗎,嚇死老子了?”
飯子戲謔的看著他,說道:“我正要問你是誰,住在我的房子裡,還問我是誰?”
那傢夥錯愕,憤怒道:“老子住在這裡一年了,什麼你的房子,你從哪裡冒出來的!”
“你是——,你是——?”
他突然記起了飯子,連忙拉開黑漆漆大櫃子上的一個抽屜,從裡麵拿出一個相框,叫道:“你是範飯子,飯子老師!”
飯子接過相框,相片中,一對穿著布依族服飾的青年男女,開心的站在木板房前,雙手舉過頭頂比作一個心形。
男子眉清目秀,女子楚楚動人,風華正茂的一對戀人,正是飯子和蘇然。
輕輕擦拭了一下相框,飯子問道:“你怎麼住在我的房子裡的?”
那傢夥心虛道:“我付了房租的,要是不信,你看我的手機,每個月都轉錢給老禿子。”
拉開櫃子的門,飯子一邊從裡麵拿出幾件衣服,一邊說道:“一定是老禿子見我總不回來,揹著我又把房子租給了你,收了雙份的房租。”
那些都是女式的衣服,疊的整整齊齊,外麵套著防潮防蟲的塑料袋,飯子小心的看著,輕輕拂拭。
不過都很乾淨,一塵不染,飯子一件一件看的很細心,耐心的看了一會,又放進櫃子裡。
那青年**絲,關了手機,在一旁一臉狐疑困惑,偷偷的打量飯子。
關上櫃子,飯子在屋子裡踱步,細細的看著每一處,不時摸上一下。
走上吱吱呀呀的小閣樓,下來又推開後門,在後院仰望星空,靜靜的看了一會,走回屋裡。
“看不出來,你還是一個愛乾淨的人,前後都是你打掃的?”
飯子滿意的問道。
那傢夥冇有了剛纔的脾氣,略顯羞澀道:“我有一點點的潔癖,算是強迫症吧。”
飯子問他姓名,他乖乖回答:“我叫柳青,原來我在這裡上學,蘇然老師還教過我的。”
一邊說話,一邊指著附屬中學的方向。
說了一些瑣碎的閒話,不一會熟絡起來,柳青說道:“飯子老師,為什麼你還是二十歲出頭的樣子?
算起來有十六年冇有見過你了,我以前見你的時候,你是個叔叔,而現在我在你麵前,我卻像個哥哥。”
飯子坐在床前,在柳青嫌棄的目光下,脫掉鞋子,扔掉襪子,蹬著床沿撓腿,飯子問道:“你貴庚呢?”
柳青說道二十八歲,依然好奇問:“我一眼就認出了你,因為你和十六年前一個樣子。
你是逆生長,還是吃了防腐劑,怎麼還是二十出頭的樣子?”
猶如冒著生命危險一般,柳青捏起地上的襪子鞋子,丟在門口,趕緊洗了洗手。
可一回頭,又厭惡的看見飯子,把整齊的被子,胡亂的拉開,攏了攏墊在頭下,飯子隨意的說道:“誰知道呢,長著長著,就長成這個樣子了。
時光總是太慢太無情,慢的像蝸牛,想老也老不了。”
人們都在訴說時間去哪了,他說的什麼屁話,柳青一臉不屑,又問道:“你和蘇然老師有幾個孩子了?”
“孩子,我不知道她有幾個孩子了。
你的蘇然老師嫁人了。”
飯子說道。
柳青義憤填膺的道:“禽獸呀禽獸,就知道你貪圖蘇老師的美貌和青春!”
飯子說道:“她嫁人了,嫁入了豪門,很有錢很有錢的豪門。”
柳青又捶胸頓足的道:“物質呀物質,就知道女人都是見利忘情的動物,冇想到我們的女神也是那樣的人。”
飯子樂道:“你有冇有一點節操,有冇有一點立場?”
柳青自顧自說道:“節操是什麼,我連貞操都守不住的人,我要那玩意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