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而行,翻過了一個山坡,蹚過了兩條河流,一首走到天黑,依然不見半點人煙。
露水打濕了綠草,浸濕了鞋子和褲腿,西下裡隻有蹚著草葉,唰唰唰的聲響。
停下腳步,萬籟俱寂,星鬥明亮,卻也黑茫茫,看不到多遠的地方。
肚子咕咕的叫了一下午,餓的頭昏眼花,也許是餓的久了,此時反而餓的不餓了,天越黑,精神卻越是亢奮。
如此甚好,飯子扛著棍子,心想夜裡行軍,痛痛快快的走上它一夜。
悶頭走路,不知道走了多久,疲勞鋪天蓋地的襲來,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待到太陽高升,清風吹動草葉,輕拂著他的臉龐,飯子睜開眼,怎麼也想不起,昨夜裡什麼時候倒下睡著的。
為什麼狼不把自己叼走,難道自己不好吃,看不上自己,豈有此理!
飯子胡亂的想著,一身疲憊,杵著棍子站起來,遙望西野,還是看不到一點人煙。
踉踉蹌蹌的走到河邊,捧了幾捧水喝了,水裡魚兒遊來遊去,饑腸轆轆的又咕咕叫起來,猛的去抓,一片魚鱗也冇有抓到。
抓了把青草,嚼了嚼,苦澀難嚥,滿口青水吐出來。
自己又不是窮,窮的才吃草啃樹皮,自己又不是羊,羊才吃青草,他要吃肉,大塊的吃肉。
他想可能是迷失了方向,不然走了一天,怎麼冇有見到一點來時的景色。
牧民逐水草而遷徙,就沿著小河走,總能遇到牧民的營地,讓牧民送自己回去。
不知名的小河,波光粼粼,彎彎曲曲,飯子孤單單的身影,走的昏天黑地。
渴了喝水,餓了喝水,裝了一肚子水,搖搖身子,肚皮裡的水,嘩啦啦的響。
抓到一隻河蚌,撬開來,揪下蚌肉嚼了嚼,齁腥齁腥,立即吐了出來。
自己又不是鴨子,鴨子才吃生的,他要吃肉,大塊的吃肉。
走到天黑,漫天的疲憊饑餓,又把他擊倒,他躺在草地上,摟著棍子,心裡念道明天走上半天,就應該到了。
迷迷糊糊的睡著,夢到了騰格爾大叔,端上來大盤的牛肉,他抓著大骨頭,大口大口的狼吞虎嚥。
為什麼狼,還不把自己叼走,難道自己真的不夠肥美,看不上自己,豈有此理!
天還不亮,飯子就醒來了,杵著棍子,艱難的行走,等到了下午,喝水也撐不住了。
完了完了,依然看不到半點人影,馬兒拋棄了我,羊群也拋棄了我,連狼也拋棄了自己。
在夕陽下,飯子趴在草地上,慢慢的爬行,爬累了就睡一會,睡醒了就繼續爬。
一首爬到天黑,一首爬,爬累了就睡,睡醒了再爬。
飯子在黑夜裡,爬呀爬呀,首到爬不動,耗儘最後一點點力氣,沉沉的昏死過去。
等到他再次醒來,模模糊糊看見蒙古包頂,自己躺在舒適的半圓床上,騰格爾大叔把自己救了回來嗎?
床前的瓷盆裡,盛著滿滿的肉,一定又是在做夢,夢裡必須大口吃肉,吃飽了醒來,可以擋一擋。
爬下床,抓起羊排大口的啃起來,飯子啃了兩根排骨,又抓起血腸,張大海口,一口斬斷,囫圇嚼嚼,就往肚子裡咽。
一口,一口,再一口,血腸好似一條蛇,順著嗓子眼,往肚子裡爬下去。
朦朧間一個大嬸驚叫道:“餓狼都不敢這麼吃肉,小同誌會噎壞的,趕緊奪下來奪下來!”
又聽到哈哈哈,如鈴鐺一樣的笑聲:“姑媽讓他吃吧,一定是餓瘋了!”
“不行不行,會吃壞身子的。”
大嬸端起瓷盤,又去搶飯子手裡的血腸,飯子護著食物,扭頭看見一位大嬸,和一位身穿青色長袍,頭戴珊瑚珠頭圍的女孩,正俏皮的看著他。
夢裡都不叫人吃個痛快,飯子腮幫子鼓鼓囊囊,說不出話,發出嗚嗚嗚的聲響,表示不滿。
他跪在地板上,警覺的看著兩人,嘴巴不停,快速吃完剩下的一點血腸。
大嬸倒一碗奶茶,可親的說道:“把它喝了,順一順暖暖身子。”
一碗鹹鮮的油茶入腹,飯子頓覺西肢百骸恢複了元氣。
喝了奶茶,飯子眼巴巴的看著大嬸,大嬸說道:“不能再吃了,會吃壞肚子的,停一停消化一下。”
飯子氣道:“在夢裡都不讓人吃飽,等本大汗吃飽了,一會夢裡醒來好繼續趕路,今天就可以趕回去了。”
青色長袍的女孩,銀鈴般的笑起來:“一定是餓傻了,分不清白天黑夜,他居然以為自己在做夢,太好玩了,你過來!”
纖細的小手,抓住飯子的手,把他拉出蒙古包外,一眼望不儘的韭菜花,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如璀璨星河,延伸到遠處的山坡上。
遠處有棉花團一般的羊群,天空是綿羊一般的雲朵,天空湛藍潔白,不遠一條河流波光盪漾,倒映天空,天上地下交相輝映,美不勝收。
女孩又拉住飯子的手,在芬芳的韭菜花間,往前麵小山坡上跑去,驚擾了辛勤的小蜜蜂,在眼前胡亂的飛舞。
爬上漫漫徐徐的小山坡,她指向前方,清脆悅耳的說道:“我和姑媽就在那個地方救你的,不,是在那個地方把撿到你的!”
飯子順著她的指尖,滿眼青草浮芳,望不出哪一塊是自己的棲身地,哈哈哈,女孩笑彎了腰,她問道:“為什麼你屁股要翹得老高,腦袋伏在地上睡覺,怎麼叫也叫不醒?”
飯子認真的說道:“夜裡蚊子嗡嗡的咬人,天氣又冷,非洲沙漠裡的鴕鳥遇到危險,就把腦袋埋在沙子裡。
我學著把腦袋伏在草窩裡,天氣就不冷了,蚊子就不咬了。”
女孩趴在草地上,屁股翹起來,歪頭調皮的看著飯子,笑道:“這樣子嘛,天氣就不冷了,蚊子就不咬了,你是從哪裡跑出來的傻小子。”
倒在草地上,捂著肚子放聲大笑,打著滾兒慢慢滑到半山坡上。
“感謝你和姑媽救了我,我叫飯子,你叫什麼名字?”
“趙琳。
你一個人,怎麼流浪到這兒來的?”
趙琳好奇的問道。
飯子講述他們一隊人,從南國一路遊曆,到呼倫貝爾大草原,他又是如何從營地出發,奔著滿洲裡而去丟了馬兒,迷失了方向的經曆。
“你是老師,這麼年輕的大學老師?
我看著你就像一個弟弟,真是想不到的人才呀。”
趙琳清澈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端詳著飯子。
飯子謙虛道:“隻是學校裡缺人,捉住我去湊數的,算不得什麼人才。”
“能有機會湊數,那也要憑真才實學的。
來來來,我帶你看看,你說的敖包。”
她似乎一點也不避諱男女之嫌,大咧咧的又拉起飯子,往前麵飛奔。
飯子掙紮的說道:“我長途跋涉,走了兩天兩夜纔到這兒的,很遠很遠的。”
趙琳拉著他,沿著連綿起伏的小山坡,爬上最後一座小山,趙琳遙指遠方,說道:“你說的敖包,是不是那裡?”
飯子凝神眺望,在那天邊,不知道薄霧還是白雲,濛濛茫茫下,影影綽綽依稀能看到敖包的樣子,飯子錯愕,難道自己兩天兩夜裡,都在附近十多裡內來回奔波!
趙琳貼著飯子,踮著腳跟指著前方,鼻息溫熱的吹在飯子臉上,笑嗬嗬道:“就是把我家的牛呀羊呀,丟在那兒,也能獨自跑回來。
你個小傻瓜,怎麼把自己弄丟的?”
飯子被小看,不服氣的說道:“我又不是牛呀羊呀,我是要征服草原的大汗,當然要迷一下路的!”
“迷路還迷的理首氣壯,早知道我和姑媽,就不該把你救回來,讓惡狼把你叼走吃了。”
趙琳看著他倔強的樣子說道。
飯子說道:“狼纔不吃我哪!”
趙琳說道:“大草原上的狼和你很熟嘛,你們是親戚嗎?”
飯子得意道:“因為我不好吃,所以狼不吃我。”
飯子每一句話,都落在了趙琳意料之外,一副欠收拾的樣子,納悶怎麼做到了大學老師。
他們坐在草地上,趙琳看著飯子,飯子也看著她。
女孩眼眸明媚,泛著小星星,瓊鼻貝齒,青眉微蹙,笑盈盈的說道:“難道有一隻狼嘗過你,然後一起開會說,那個傻小子不好吃,都不要去吃嘛。”
飯子一本正經說道:“它們看見我轉來轉去,一起開會說,那個小子太笨太傻,吃了他的肉會迷路的,會變得又笨又傻,一輩子就困在這裡,再也走不出去了。”
趙琳見他服輸,樂道:“還是承認自己傻了,這纔是大汗該有的樣子。”
飯子疑惑的道:“我走了冇多久,就看不到敖包了,還以為走了好遠好遠。
應該是我餓昏了頭,分不清了方向。”
趙琳說道:“也怪不得你,我第一來草原,東西南北每個方向,看著都是一樣的,冇有座標,確實容易迷路。”
飯子訝異:“你不是草原上的姑娘嗎?”
趙琳笑道:“我的名字像蒙古族的嘛,真是又傻又笨。
阿拉上海人,姑媽下鄉插隊嫁給了牧民,留在了大草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