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種種，是我深陷魔障，愧對師妹的信任。
況且師妹修為高深，如今劍道大成，又聰敏博學，實為不二人選。”
滄崖默然。
他從眼前人身上看到了百年前那個牧師弟的影子。
與滄崖分彆，牧拾風隱去身形，徒步往景雲峰走去。
一路風景似乎與從前彆無二致，就像他還是從前那個修為低微的景雲峰大弟子。
可那些陌生的麵孔，卻在一遍遍提醒著他：百年己逝。
彆時少年郎，歸來白頭翁。
低頭凝視自己被風送到眼前的一縷髮絲，牧拾風想：差一頭白髮。
“為何請辭？”
冇頭冇尾的一句話驟然響起，牧拾風心中一跳。
他驀地轉頭，身旁不知何時站著個眉頭緊鎖的冷麪女子，黑衣如墨，容顏如雪，身後揹著一把黑沉沉的長劍。
不好惹。
這是牧拾風的第一想法。
再一瞧，淩冽的眉眼依稀可見故人之姿。
他訝然：“師妹？”
被喚師妹的人臉一皺，霎時警惕起來：“少假惺惺，你又要鬨什麼幺蛾子？”
牧拾風：“？”
他疑惑的表情實在太過明顯，錦南右手伸向劍柄：“你又不是我大師兄，彆叫我師妹，膈應！”
再亂叫就打一架再說！
牧拾風：“？？”
“你知道？”
“知道什麼？
你想裝傻？”
錦南狐疑。
師兄妹兩人大眼瞪小眼，錦南突然眨了眨眼：“大、大師兄？”
“是我。”
牧拾風頓時笑了，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毛茸茸的觸感一如當年。
……“所以從搶咻咻那時候開始就不是大師兄了？”
景雲峰上，師兄妹時隔多年終於聚在一起說話。
咻咻是錦南從凡界就帶著的玩偶，從小不離身，百年前被[牧拾風]以“玩物喪誌、荒廢修煉”的名義收繳了。
牧拾風臉色微囧。
雖然這是“宿主”從前乾的，但對方頂著他的臉和身份，想起來還是渾身不得勁。
二十幾歲了竟然搶師妹的玩具，實在冇品！
牧拾風挖了挖零散的記憶，從儲物袋落灰的角落裡掏出一個黑不溜秋的布團。
幸好冇丟。
“……抱歉，師妹。
有些臟了。”
說著，他施了個清潔術，巴掌大的玩偶恢複原樣，又是一隻虎虎生威的小老虎。
沉靜的眼眸裡放出金光，錦南接過心愛的咻咻，珍而重之地抱在懷裡，目光中懷念、慶幸與感激雜糅在一起：“謝謝師兄，我還以為這輩子都找不回咻咻了。”
牧拾風滿眼笑意：錦南看起來冷漠，其實還是從前那個心軟又容易滿足的師妹。
“對了，師兄既然回來了，為何還要請辭？
師父當年就屬意你接手首座之位，若不是那壞胚占了你的身軀，那時我纔不會與你爭！”
牧拾風斂了笑，隻說：“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錦南靜默一瞬，目露遲疑：“你這麼做……可是與小師弟有關？”
她也知道從前大師兄最疼小師弟，如今商玄成了魔尊，還與奪舍大師兄的那個壞胚結成道侶，不知道大師兄心裡得氣成什麼樣。
而且她還聽說……“我聽說你們解契了？”
牧拾風答：“是。”
也不知回的是前者還是後者，抑或兩者都有。
“我要去凡界一趟，歸期不定。”
他說。
……兩月後。
灰衣青年孤身一人走在深林之中，手裡拿著一把結霜的冰藍長劍，一路走一路苦著臉碎碎念：“……又不是我的劍……怎麼處理好呢……”突然，他眼冒精光：“有了！
去守結界吧你就！”
青年正是離宗的牧拾風，那長劍自不必說，乃是修真界三大仙劍之一——寒劍流霜。
[牧拾風]流霜劍主之名便是由此得來。
當年“宿主”不知用什麼手段得了流霜劍的認可，百年來靠著這一柄仙劍混得風生水起，備受尊崇。
牧拾風當然可以順勢收了流霜劍，然而問題是——景雲峰大師兄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唯獨不擅用劍。
再怎麼說也是三大仙劍之一，不能隨意送人，在他手裡落灰又實在暴殄天物。
思來想去，也就這種方式最合適了。
好在當時[牧拾風]並未讓流霜劍認主，如今免了他許多麻煩。
“以我這一身靈力加上寒劍流霜，將來若出了什麼變故，結界應該能多撐上一些時日。”
牧拾風若有所思。
眨眼間行進數十裡，牧拾風己經抵達目的地。
一條濃霧織成的絲帶將廣闊森林一分為二，一半寂靜祥和，一半幽靜縹緲。
此地乃修真界與凡界交界之處。
修真者與凡人之間隔著壽數與力量的天塹，各分兩界尚能相安無事，若兩者相會……怕是永無寧日。
結界除了劃分地域之外，還能防止某些力量入侵凡人的生活。
這道結界存在至今己有兩萬餘年，而今力量薄弱臨近消逝，隻是修真界近來實屬多事之秋，竟少有人想起此地的曆史遺留問題。
等他們記起來，估摸著又要滄崖去頭疼了。
左右這一身修為也是白撿來的“劣質貨”，留在身上既膈應又麻煩，還不如送出去“做慈善”。
淡青色的靈力如泉水一般撞上顯現出來的透明結界，化作縷縷細流分散開來。
陣紋的光芒愈發強盛。
化神大圓滿……化神一層……元嬰……金丹……築基，青年滿頭墨發漸漸染上霜色，最後歸於毫無雜質的白。
築基期壽元一百五十年，牧拾風如今一百二十三歲，築基三層。
名副其實的白頭翁。
該說不說，就算變成糟老頭子他也是帥氣的小老頭兒。
歪頭瞥一眼水窪裡的倒影，牧拾風十分滿意。
“流霜，保護他們的重任就交給你了。”
白髮蒼蒼的灰衣老翁輕撫長劍喃喃低語，而後奮力將長劍擲向空中。
冰藍的長劍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在半空中微微一滯，而後順從地飛向結界，一同隱冇。
也許在未來的某一日，它也會等來自己的主人，真正的流霜劍主。
但這個人一定不是他。
也定然不會是那個占了他身體百年的狗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