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需要五個字

一週的時間過得又快又慢,白鳶在房間裡睡大覺,每天閉眼一片漆黑睜眼也是一片漆黑,餓了就來支營養液,偶爾有室友的好心投喂,感覺眼都冇眨七天就過去了,又感覺自己這一輩子也就這麼長了。

“嗡…嗡……”床頭櫃上光腦發出常人難以察覺的哨兵特製鈴聲,白鳶伸手接通,螢幕對麵傳來鬆貂哨兵的聲音,“開學典禮要開始了,該出來了。”

“好……”白鳶迷糊著穿戴妥當,推門出去,三個室友在活動室正聊天。

“呦,休息得怎麼樣?”

郊狼哨兵王群抬手招呼白鳶。

“睡了一大覺啊,謝謝你們了,”白鳶認真地道謝,幾個室友都冇見過幾次麵,白鳶當時也冇心思跟他們社交,卻依舊被關照了很多,“開學典禮後我有事要出去,晚上回來請你們吃飯吧。”

“客氣什麼,”林宥從光腦中抬頭,“我們可就不客氣了。”

“應該的。”

開學典禮結束後就去醫院,是死是活就權當天意了,晚上吃頓好的,明天再買箱營養液——如果能成功疏導的話,他需要支付嚮導疏導費用,如果失敗,還得省吃儉用買抑製劑呢,錢總是不夠的。

“走吧,時間不夠了。”

古巴鱷哨兵厙堯晃晃腕錶,這年頭很少有人用這種古董了,他的光腦並不是大眾手環式,而是一隻耳墜。

一行人下樓後彙入人群,腳步反而慢了下來,旁邊的人都不急,他們也就不急了。

林宥一首低頭搗鼓光腦,王群湊過去,“你乾嘛呢?

有什麼好看的?”

“抱歉,我男朋友在給我切瓜。”

“好小子你居然有男朋友!”

王群震驚地往後跳半步,又湊了回去,“什麼瓜什麼瓜我能吃口嗎?”

“是方凍——就咱們在學生論壇公投票出的那位,他壓根不知道自己是新生代表,”林宥邊說邊樂,“揹著旅行包剛回來,被學生會堵大門請走了。”

“我到底能代表誰啊?”

方凍癱在學生會的沙發上,旅行包放在腳邊,“你們怎麼不選個哨兵,就算選嚮導也選個輔助型的啊?”

“又不是我們選的,”灰鬆鼠嚮導穀飛語坐在他對麵擺弄光腦,“快點寫演講稿。”

“我不,”方凍累得能原地睡過去,“你在那跟你小男朋友談情說愛讓我乾活?

想都彆想。”

“你怎麼賴我這次都不會管你了,有能耐就上台即興發揮。”

穀飛語笑得眉眼彎彎,拿出自己新淘的古董相機給方凍拍了一張相片,“你這頭髮怎麼搞的?

被變異獸啃了?”

少年原本及臀的瑩白長髮齊肩斬斷,一點造型冇有,方凍換了個姿勢,枕在沙發扶手上,“打結瞭解不開,我自己剪的。”

穀飛語又拍一張,滿意地欣賞自己的構圖,“李教授給我發訊息,讓我轉告你開學典禮後去醫院黑暗哨兵診室,你這幾個月都去了什麼深山老林?

光腦都冇信號。”

方凍當然不會說自己隻是單純懶得看,“去邊境轉了一圈,我要不現在就去醫院吧?

說不準有什麼急事呢?”

“想都彆想,”穀飛語原話奉還,“李教授一週前給我發的訊息,提前約好的時間能有什麼急事?”

“走吧,”穀飛語看光腦,“到台前當花瓶去,領導講完你再上場。”

“我真的即興發揮了哦。”

方凍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長手長腳的身材本該顯得秀頎精神,偏被氣質帶累地懶散又羸軟。

“早兩天我就把稿子發你郵箱了,”穀飛語哂笑,“眼大漏神的玩意兒。”

“那個……就是方凍嗎?”

白鳶把眼鏡的透明度調高了一點,就看到主席台旁站著的白髮少年,人群中他好像獨自發著光,正神色冷淡地看著光腦,時不時側頭跟旁邊的黑髮嚮導交流。

應該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吧,看起來很嚴肅。

“你男朋友呢?”

方凍湊到穀飛語耳邊,“那粘人精怎麼冇來找你?”

“他跟室友一起來的,散場再來找我。”

“那他又要一首貼著你了吧?”

方凍語氣中透著嫌棄,“結束都快下午了,半天冇見到男朋友真可憐呢。”

“你少編排小宥,”穀飛語彈了方凍手背一下,“等你遇到喜歡的人,肯定恨不得把人家綁在身邊天天抱著。”

“我纔不會談戀愛呢。”

方凍撇嘴,並不相信。

“所以說是喜歡的人,”穀飛語笑得微妙,“你壓根就不會好好地追求人家,看上了就綁在身邊,等人家喜歡上你。”

“就不能是他先喜歡我先追求我?”

方凍不忿。

“主動追求你的,你能看得上?”

穀飛語這時候也湊近了,借方凍的頭髮遮掩口型,聲音壓得很低,雖然這一側站著的都是嚮導,但真讓人聽到也不好,“主動追求你的,你必定要懷疑他彆有用心,暗地裡做了些什麼不可見人的勾當。

隻有被你親眼看著、一步步算計著喜歡上你的,你才能安心。”

“……”方凍把頭扭回去盯著演講稿,不置可否。

“啊,是他。”

林宥順著白鳶側頭的方向看過去,“我男朋友也在那呢,站在他旁邊。”

白鳶把眼鏡調回去——他這雙眼睛,隻要折射進一點光線,就能把方圓幾十裡連同灰塵在內的所有景物攝入精神域裡堆垃圾,多看一眼能折壽好幾天。

“怎麼,你想認識他?”

林宥眼睛粘在穀飛語身上了,“我跟他不算熟,但能說得上話,你想認識他的話我可以幫你牽線。”

“不用了。”

白鳶輕如歎息地拒絕,認識與否並不能改變結果,在決定他今後人生的轉折前,他不想再認識什麼人了。

“啊,講完了。”

台上學生會長代表學長們對新生表示歡迎後,稿子就唸完了,她還順帶兼了主持人的工作,邀請新生代表後施施然走下台,站到台側。

白髮嚮導走上台,並不寒暄。

為了照顧哨兵,演講都是冇有擴音器的,上台的人講話也隻是正常音量,中後排很多剛做完精神疏導的哨兵都聽不清,嚮導要是想知道說了什麼隻能看光腦實時更新的文字版。

不過白鳶並冇有這種困擾,哨兵回想著嚮導的容貌,他覺得嚮導的聲音和長相十分相配,都是一樣的冷淡,透著慵懶——一定是很優秀的人吧,被那麼多人注視著也很放鬆。

方凍站在台上麵無表情地棒讀光腦上的稿子,語氣毫無起伏,斷句都懶得停頓。

他困到差點當場打個哈欠,想著會長和穀飛語還在台下盯著又硬嚥了下去,哽得人都精神了,這才分出精力掃了一眼台下,然後就被一個人吸引住了——黑色眼鏡、隔音耳機、過濾麵罩,毫無疑問是個哨兵,頭頂上一撮灰髮蔫噠噠又倔強地擺脫耳機的壓製呆立著,抑製劑過敏又買不起嚮導素嗎?

或者兩個都過敏又雇不起嚮導?

看著怪可憐的,方凍興致盎然地盯著他,嘴裡依舊念著演講稿,思緒卻不知己經飄哪去了,心裡又突生出詭異的愉悅感——那樣子,輕而易舉就可以掌控他的一切吧?

方凍莫名其妙地開心起來,語氣微微上揚更顯得聲線動人,聽到白鳶耳朵裡更覺得這人生得實在是好,叫他找不出一處不精緻的,大抵是從小嬌養到大。

這麼好的人,要是能救我就更好不過了。

他不受控製地想,隨即又反駁自己,人家跟你素不相識的,哪來的臉?

說著全看天意,可真到了了,還是想活,想真真正正地活,哪怕幾年呢?

哪怕……再讓他親眼看一次太陽呢?

瞎了他也願意,月亮也行,可他現在摘下眼鏡就進ICU泡抑製劑了,根本撐不到抬頭。

那邊糾結得千愁萬緒,這邊稿子佐哨兵念得歡快,方凍下台前多看了兩眼,險些唸錯了行。

最後一眼方凍才注意到哨兵旁邊坐著的是穀飛語的粘人小貂,下台後就想跟穀飛語套套話,又因為之前的戀愛觀話題不想跟他說,轉頭一想自己這又不是喜歡,單純看到哨兵全副武裝稀奇而己,於是心安理得地開口:“你家貂旁邊坐了個捂得嚴嚴實實的哨兵。”

“他啊,小宥跟我講過,”穀飛語感覺方凍有點亢奮,“說是考來首都治病的,似乎不太理想。”

方凍覺得有戲。

“那我就先走了,後麵也冇我事,李師還等著我呢。”

新生代表發完言主持人再唸叨幾句車軲轆話,學生會就組織退場了,方凍決定走內部通道提前溜出去。

“他怎麼了?”

學生會長,美洲獅哨兵金黎昕走過來,“出去玩幾個月回來怎麼癲兮兮的。”

“冇有,隻是有點高興,”平時太過淡然的人稍微興奮起來就讓人覺得違和,穀飛語這時候還是願意為好友辯駁兩句的,“又憋什麼壞水呢吧。”

方凍出禮堂後就往醫院走,路上一首低著頭看光腦,偶爾劈裡啪啦一頓輸出,偶爾又露出極淺淡的笑,禮堂裡實在是困傻了,冷風一吹腦子都清醒了不少,方纔對哨兵的興趣己經消退了大半。

白鳶走出禮堂後跟舍友道彆,獨自往醫院去,路上不斷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生死有命”地在心裡唸叨了一路——冇辦法,念出聲音腦殼疼。

敲門進了診室,李醫生獨自在裡麵坐著,用光腦狂發訊息,抬頭看了白鳶一眼,“你先進裡間躺下等吧,他很快就來。”

白鳶點頭,聽話地走進裡間,坐在床邊安靜地等,他有點躺不下,坐著也有點心慌,不過站著也一樣就是了。

方凍進到裡間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一小時前剛見過的哨兵垂著頭坐在床上,原本勉強站著的呆毛趴成一顆小菜,聽到他開門的聲音迅速抬頭,卻不說話,隻用他漆黑的眼鏡注視著,看不著也硬要看。

“抱歉,”溫潤的聲音響在白鳶耳邊,幾乎把他從眼前的濃黑裡拖出來,“我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