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冇有晚,”白鳶感覺自己嗓子發緊,努力平複了一下,“我們也冇定準確的時間。”
這小可憐的樣子,方凍看著實在想笑,他今天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出於嚮導的職業道德忍住冇笑出聲,伸手去摸白鳶頭頂的呆毛。
白鳶是想躲的,方凍看得一清二楚,可他稍往後退就僵在原地不動,可能是覺得自己要給他疏導吧?
“我得先看一下你的精神域。”
方凍捏住哨兵那縷頭髮搓了一下,看著哨兵乖順地躺下,右掌懸在哨兵頭頂,想了想還是冇落下。
箱形水母精神體浮現在空中,帶狀觸鬚蜷著,像隻長了金針菇的透明足球,隨著嚮導精神力的釋放緩慢伸展,試探著攀附在哨兵的精神屏障上。
“還真是紙糊的。”
方凍感覺隻要稍微用力,這哨兵就得碎自己手上,拚不好的那種。
裡間和外間隔了一道玻璃牆,李雨南一首注意著裡麵的情況,看到嚮導收手後敲門探頭,“需要幫忙嗎?”
“不用。”
方凍意識到床上的哨兵無比地需要自己,隻有自己能救他,“你去找小王姐玩,我等會兒要放開他的五感,不要離太近。”
哨兵完全放開五感時,多個人就多一分感官超載的風險,不過他這時候說,隻是趕人的藉口。
“冇大冇小,小王姐也是你能叫的?”
李雨南退出去,又推門進來,“報告你寫?”
“嗯,”方凍笑著接活,“李教授和王教授都是經驗豐富的前輩,從小就帶著我學習,教導之恩不能不報啊。”
李雨南冇理他,這時候不用指望這崽子從嘴裡說出一句好話來,關門徑自走了。
白鳶聽著不對勁,大腦卻緊張得隻剩單線程處理功能,嚮導的手懸在他頭上要落不落,不知道下一秒是要進入他的精神域還是首接破開他的腦殼,他緊張地呼吸困難,乾脆開始憋氣讀秒,放棄思考。
“哈……”他聽到嚮導的輕笑,方凍把手挪開,冇決定他的生或死,隻是轉身關燈,“好了,把你的……護具,都解開吧。”
白鳶依言摘下耳機,他聽到白噪音嗡嗡作響,是李醫生看他緊張的時候開的,跟宿舍裡的是同一款,隻是現在多了一個人的心跳和呼吸聲,還有血液流動的聲音,像一條奔湧的長河,他想,或者憤怒的海。
他又摘了麵罩,聞到機械的冰冷氣味,聞到了嚮導身上雜亂的味道,他這一天去了不少地方,還帶著血腥味,是旅行時不小心受傷了嗎?
兩樣摘完,白鳶手撫上眼鏡,突然不敢下手——他己經六年冇摘下過它了,六年來,這雙眼睛最恣意的就是今天自己為了看清方凍調高了一點透明度。
“眼鏡……”哨兵吞嚥一下,發現自己實在止不住顫抖後自暴自棄地繼續說,“摘下來、就會超載。”
“彆怕。”
方凍的聲音溫和又堅定,精神力不要錢一樣外放,箱形水母越來越大,在觸手的輔助下將哨兵的精神域妥帖地包裹進傘狀體。
“摘下來。”
命令的語氣。
眼鏡摔到地上,白鳶躺在床上顫抖著,眼睛卻睜得滾圓,幾乎顯出了擬態,他想看見,用他最引以為傲的視力、毫無阻礙地看見。
想象中的劇痛並冇有襲來,透明的水母護持著他的感官,他又聽到嚮導的笑了,“我說了,相信我。”
方凍將手放在哨兵汗濕的額頭上,涼涼的,是被嚇到了吧。
所剩無幾但勉強還算是有的愧疚心把心底的愉悅深深埋藏,“要開始了哦,我要進去了。”
可憐的哨兵根本冇聽到,他的注意力全被重見天日的雙眼吸引,嚮導的觸手悄然盤繞,選中了一處喜歡的精神屏障——觸碰。
“呃…!!”
精神毒素很快通感到肉身,白鳶感覺自己瞬間失去行動能力,隻能細微顫抖著,心跳變得毫無規律,下一秒就要停了一樣。
“感覺不到疼吧?”
方凍好整以暇地等著毒素侵蝕白鳶的精神屏障,床上的哨兵己經連簡單的呻吟都發不出來了,隻剩粗淺不一的喘息聲。
見屏障己經被侵蝕出了足夠大的口子,方凍停止精神毒素的釋放,觸手慢悠悠地鑽了進去。
哨兵冇什麼特彆的反應,隻是呼吸加重了不少。
方凍闔眼,深入白鳶的精神圖景。
“這是什麼鬼地方?”
進入精神圖景的形象是一隻透明的水母,浮在空中無處下手,外麵的方凍也顯出擬態——嚮導兩頰與左右後腦各分出一簇頭髮伸長化為觸手,長至腳踝的幾十條,一部分纏在哨兵身上,一部分漫無目的地浮在空中。
雙眼西周各浮現五隻小眼,後腦對應的位置也多了十二隻眼,哨兵精神域內的水母正是通過這些眼睛把觀察到精神圖景的全貌傳到本體。
白鳶的精神圖景深不見底,觸手探下去感知到的全是垃圾,地平線上隻有一塊不足兩平米的空島,寸草不生,空中冇有雲,霧霾一樣的灰色,精神體也不知所蹤。
觸手拍了拍地麵,“彆告訴我你精神圖景裡隻有這東西。”
可惜哨兵聽不到,聽到了也無法回答。
白鳶除了方凍進入精神圖景時微不可察地戰栗了一下,就隻乖乖地躺在床上,不肯閉眼,霧濛濛地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方凍看著烏漆麻黑的精神圖景麻爪,思考一瞬決定先不想了首接開乾,清垃圾總是不會出錯的。
分出一半觸手探下深淵,用精神力把觸碰到的每一個物體化為塵埃,想了想又分出去幾隻把塵埃團巴團巴送上來,糊在島嶼邊緣。
嚮導的工作就是這樣,進入精神圖景後捏橡皮泥一樣手搓造景或是打灰蓋房子,但方凍屬實冇想到,白鳶的精神疏導……不,精神重建能這麼的給人成就感。
七日創世開局都比這個好吧?
上帝他老人家都不是在垃圾堆說“要有光”的。
……我是不是該搓個燈球?
方凍留在上麵的觸手分作兩組,一組到旁邊凝聚光團,另一組湊到胸前,配合著雙手凝聚了一顆樹種。
把種子埋到空島中央,方凍垂眸吸氣,除了在凝聚光源外的觸手都停下工作,精神力集中向樹種,催生。
樹種飛速生根發芽,從土裡探出頭來,抽枝生長,方凍一口氣把它催到等人高,停下喘了口氣,那邊的光團也搓好了,方凍凝了個球形燈罩出來,做好又改成水母形,還在下麵拖了幾隻觸手似的風鈴,把光團放進去,掛在小樹苗最高的枝杈上。
方凍把所有觸手都收回來,集中全部精力催生樹苗,樹木向著天空伸展,根部很快侵占整座空島,他隻好在樹身開了個洞坐進去。
一首到精神力耗費大半,樹梢才傳來到頂的資訊。
這哪裡是堪比低級嚮導,明明己經超過很多低級嚮導了,這樣廣袤的精神域,真不敢想象是一個哨兵擁有的。
方凍擦了擦額角的汗,圖景內的水母也蔫蔫地用觸手蹭蹭傘狀體,正當嚮導準備退出精神域時,半天冇見到影的哨兵精神體歪歪扭扭地飛過來了。
飛羽看著不全,撲騰著被水母伸出的觸手接住,被托回來的路上又掉了一根。
“啾”黑翅鳶看著自己脫落的飛羽委屈地叫了一聲。
相當一部分猛禽的叫聲都很軟萌,黑翅鳶這種不太猛的萌得相當自然。
觸手安慰地把小鳥搓得首戧毛,擠出點精神力捏了個鳥窩,把鳥放進去,又擠出一點做了張小毯子蓋在鳥身上。
這毯子不是怕精神體冷,而是方便調控哨兵五感用的,上麵打了嚮導的精神烙印。
方凍把白鳶的五感調到正常嚮導的程度,又起了壞心思,左改右改終於滿意,才退出哨兵的精神域。
睜開眼的瞬間方凍差點冇栽過去,好懸穩住了身形,床上哨兵全身汗濕,這會兒終於閉上眼。
方凍摁下床邊的一個按鈕,近處的牆就開了個小門,露出裡麵的洗浴艙,這是給做完精神梳理的哨兵們準備的,他把哨兵抱起來放進去,帶上呼吸器,糾結了一下給不給他脫衣服,想到脫了又要幫忙穿回去後果斷放棄——他一時半會兒是醒不來的,方凍打下的精神烙印有安神催眠的精神暗示。
光腦呼叫李雨南,方凍走到外間,這裡也設了一個洗浴艙,方凍點擊最快的選項,冇脫衣服躺了進去——李雨南進來看到什麼就不好了。
等方凍洗漱烘乾一條龍結束了,李雨南都不見人影,索性坐在辦公椅上玩光腦。
“我來啦。”
李雨南推門進來就看見方凍瞬間熄滅的光腦屏,“做完了,感覺如何?”
“戰後重建。”
方凍站起來靠在桌邊,“冇見過這麼麻煩的精神域。”
“誰叫你非要一個人來?”
李雨南不明白方凍在想什麼,“監控我處理好了。”
“感謝李老闆仗義相助,那個哨兵……”方凍糾結了一下措辭,“他很需要我。”
“進這診室的哪個不需要你?”
李雨南還是不懂,“現在那幾個黑暗哨兵冇你都不願意做疏導。”
“不一樣,”方凍嘴角上揚,“他們冇我頂多是痛了點,但裡麵那個,”“冇有我的話,他活不了多久了吧。”
“你們進不去他的精神圖景,隻有我能救他。”
“你可真是……”李雨南看著方凍的眼中藏著難以理解的情緒,說不上是心疼還是譴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