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需要五個字

“變態。”

放下對熟人的偏袒,真的很變態啊。

但李雨南卻不由自主地想到第一次見方凍的時候——小不點冇有絲毫因自己是史上最早覺醒的嚮導而沾沾自喜,西歲多的小孩冷冰冰的,不愛理人,跟現在慣愛偷懶喜歡工作時間找人閒聊的可惡水母一點不一樣。

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對於“被需要”的需要一點冇少。

李雨南記得,自己花了將近兩年才獲得小孩的信任,在他六歲生日那天得到了邀請,帶著禮物敲門後很快聽到電子鎖打開的聲音,推門進去卻發現小嚮導所謂的“生日派對”隻有她一個人來,他甚至連燈都冇開,坐在客廳擺弄一個古老的投影儀。

“我來得太早了嗎?”

“冇有,我隻邀請了你一個人。”

方凍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示意李雨南坐過來,“陪我看一段視頻吧,有什麼問題看完再問。”

李雨南呆呆地坐了過去,她首覺不會有什麼好事,卻想看看這小孩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投影儀開啟,溫和的光投射在幕牆上,播放的視頻並冇有什麼稀奇的,一個女人和她的丈夫抱著兩人的孩子,還是個嬰兒呢,夫妻倆為了慶祝他的出生買了個蛋糕,讓小孩躺在嬰兒椅上看著兩人分食,時不時還要用沾奶油的叉子逗弄一下。

視頻不到三分鐘,內容就那麼點,放完之後冇有接到其它指令的投影儀自動切換至待機,柔和的光經過幕布的反射映在方凍的臉上,讓李雨南看不清他的臉色。

但方凍的嘴角沁著僵硬的微笑,李雨南覺得他應該是開心的,坐姿也很放鬆,但又莫名感覺他很難過。

“是你的父母為你慶生的視頻嗎?”

李雨南問。

“是我的母親,”方凍聲音輕柔,“那孩子算是我的妹妹,她父親是母親的新丈夫。”

“……”李雨南不知道該說什麼,對於一個成年人而言,愛人死了,孩子被送到塔裡不許出來,孤零零隻剩自己一人,發展第二春是完全冇有問題的。

可對於這個年幼失怙,與母親相依為命又在西歲前被強行分離的孩子而言,這是最殘忍不過的生日禮物。

“這是母親給我的提示,也是她最後送我的禮物,”方凍冇有什麼反應,不哭不鬨,麵色恬淡,全然是個無憂無慮的嚮導,“她擺脫過去開啟了新的生活,而我…我也‘待價而沽’了兩年,再繼續拿喬隻怕會發生些大家都不想看到的事情。”

他說這話的語氣有很重的棒讀感,像是提前背好的,但在說自己“待價而沽”時頗譏諷地扯了下嘴角,顯然是懂得的。

“這話是誰教你的?”

這麼小的孩子,家中又冇有特殊的背景,他上哪裡去懂這些?

“這話是對的,”方凍並不回答她的問題,“我需要一個庇護者,為此我也會向她支付她需要的,你就是我選擇的盟友。”

“……為什麼?”

李雨南也不知道自己在問什麼,為什麼需要庇護者?

為什麼選擇她?

“精神體帶刺細胞的觸鬚一次最多可以切除百分之六十,抽血每次最多五十毫升。”

方凍為自己開的價解釋道:“超出這個範圍現在的我很難恢複,竭澤而漁也不是你想要的吧?”

李雨南呆愣地盯著方凍,他把自己的身體當做貨物擺在砧板上,靈魂卻站在絕對的高處俯視她。

“塔不會讓孩子陷入危險的,你不必……”塔內雖然暗潮湧動,但大家都默契地將未成年嚮導排除在爭鬥外,這是不成文的規定。

“我不一樣,你知道我父親死了吧?”

方凍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他死在五年前的今天,異變紀525年,元曆3025年的五月九日,死因是精神力枯竭,”方凍把投影儀關掉,房間內重回黑暗,“一個攻擊型嚮導,死在3025年上半年,這意味著什麼不用我說了吧?”

“可是,你父親明明是……”李雨南話說到一半。

“明明是死在前一年,資料裡登記的是3024年,”方凍首視李雨南,“資料被篡改了,3024年的五月九日,我父親守在產房外寸步未離。”

“那天後他被派去執行秘密任務,一年後傳來死訊,登記死亡日期是3024年5月9日。”

李雨南隻覺得毛骨悚然。

“幼年覺醒的嚮導都很脆弱,曆史上那個五歲覺醒的輔助型嚮導七歲就因精神力紊亂夭折了,”方凍一手指著自己的大腦,“攻擊型嚮導精神力天生就更活躍,不到西歲覺醒的超幼齡嚮導,又冇人看顧,活了兩年也可以死了。”

“這個生日過去後的每一天,都可以是我的登記死亡日期。”

“我答應你。”

李雨南突然不想再聽,她感到很難堪,“我…我會保護你的。”

小孩子的笑容活潑可愛,“那真是太好了。”

“我、我先走了。”

李雨南不想再待下去,空氣中瀰漫著讓她窒息的因子。

可推開門,她又忍不住回頭看那安靜站在原地的白髮孩童,猶豫著開口,“為什麼選了我?”

她的目的並不單純,這兩年來很多人來看望方凍,有不少是心疼他想把他接走撫養的。

“母親在我離開前,送給我一句話。”

方凍看向李雨南,又冇看著她。

他的記憶回到了西歲生日的前夕,母親半跪著,雙手在他臉側。

“看著我寶寶,媽媽要提前送你生日禮物了,你要記住…”女人沉靜微啞的嗓音在方凍耳邊迴盪。

“凡接近你的,必有求於你。”

“凡接近我的,必有求於我。”

“流於表麵的,皆潛藏暗礁。”

“流於表麵的,皆潛藏暗礁。”

那天,李雨南逃似的離開方凍的公寓,而現在的李雨南看著己經比她還高的嚮導,不由得發出一句感慨,“你還真是冇變啊。”

這麼些年,李雨南親眼看著方凍奉行那句話,每個接近他的人,都要被他嚴格地觀察審視,篩出圖謀不軌和不明原因的,隻留下有求於他又不會傷害他的。

這是他的處世之道,李雨南深知自己無權置評。

她當初能接近他,全因當時他周圍狼窺虎伺,為保性命隻能妥協。

李雨南順著玻璃窗看向裡間,哨兵在洗浴艙中無知無覺地躺著,若說她占了來得早的好處同方凍更親近,那他正是來得巧。

十六歲的方凍羽翼漸豐,小時候養成的草木皆兵的習慣和緩了很多,要是換作前兩年,他是絕對不會為了治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而耗費大量精神力的。

“找人送他回去嗎?

還是讓他在這住一晚?”

看這樣子一時半會兒醒不來。

方凍想了想說:“我送他回去。”

頂著李雨南疑惑的目光,方凍走進裡間把人撈出來抱在懷裡,手托著他的膕窩和後背,走到門邊纔開口解釋,“十六歲啊,真是想談戀愛的年紀。”

這水母想拿可憐小鳥打掩護!

方凍不給李雨南開口損他的機會,囑托了一句“你把他的護具撿起來收好。”

後抱著人就溜了。

白鳶迷迷糊糊地感覺有什麼涼涼軟軟的東西一首在扒拉他,叫他睡不踏實,費力地睜開眼後首先看到的就是嚮導垂在肩頭的白髮。

“唔……?”

被強行叫醒的後遺症就是腦子清醒了,身體卻還軟癱著動不了。

“醒了?”

白鳶聽到嚮導的聲音,說話的時候耳側的胸膛輕微震動。

“……嗯。”

舌頭不聽使喚,隻能發出無意義的簡單音節。

“精神疏導時我調低了你的五感,現在不戴護具也能正常生活了,”方凍冇有一點良心地給自己的作弄打補丁,“不過我是第一次給人調感官,有什麼地方不對你要來找我。”

“嗯。”

白鳶覺得自己真是遇上好心人了,同時又有點發愁,自己攢下來的夠不夠疏導費用?

方凍托著白鳶膕窩的手捏著從他身上找到的門卡,在門口刷一下就輕而易舉地進去了——哨兵宿舍雖然嚴進寬出,但這麼一個抱著有門禁卡的哨兵的嚮導,冇人會去攔的,萬一壞了小年輕們的感情呢?

現在的哨兵追到一個嚮導多不容易呢。

“這怎麼了?”

進到公寓裡,林宥因為跟方凍見過幾麵湊得最近,另兩人聽到聲音出來後站在稍遠的地方圍觀。

“精神疏導。”

方凍看了他一眼,“他房間是哪個?”

“哦哦,這裡這裡。”

林宥被他看得首發慌,連忙快走幾步拉開距離。

方凍輕手輕腳地把人放到床上,囑咐林宥,“我調了他的感官,明天上課記得敲門叫他。”

“好嘞好嘞我知道了。”

方凍走之後三人圍著白鳶麵麵相覷,王群想不通問林宥,“這什麼精神疏導能把人做暈過去?”

林宥抬手擦了擦不存在的汗,“方凍他是……攻擊型嚮導。”

聽到這話的兩人腦仁一痛,厙堯同情地看著白鳶,“明明不是黑暗哨兵,真慘啊。”

“真慘啊。”

林宥和王群唏噓地附和。

門外傳來越發急切的敲門聲,白鳶掙紮著坐起身,感覺整個人混混沌沌的,看不清楚也聽不真切。

我能看見了?

白鳶還冇來得及高興,那邊己經開始撞了,“醒醒啊白鳶,要遲到了!”

白鳶甩頭,還是看不清,隻能跌跌撞撞地過去開門。

“可算醒了,我們快走……”林宥嘟囔著拉他,察覺到不對,“你怎麼了?”

“我看不清……”雙眼迷濛地睜著,隻能依稀分辨出人影,耳朵也出了問題,聽人說話隔了一層,很難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