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轉向河堤上的楊樹梢,打麥場還有兩趟就割完了。
“有枝恁仨跟大伯有根先回,把牛也牽著,回去喂喂。
晚上飯先做上,炒兩個菜,再去“酒老曹”家灌兩斤酒。
我給你二伯割完這點就再回去。”
老林伸伸腰甩甩手跟有枝吩咐了這些,扭頭看了看西邊的日落繼續彎腰割麥子。
有枝整理著脫下的帽子,鐮刀:“有花去喊有根回家,有葉過來幫我扶著大伯上架車上坐著。”
有花翻過河堤到另一麵,夕陽像極了一個大蛋黃,暖暖胡光照在她的臉上,眯了眯眼抬手擋了擋光線站在那看到有根和張家兩兄弟跪在斜坡上還在挖著野菜,愣是靠著幾雙小黑手挖出了三座小土丘的馬齒莧。
“有根,小張飛,小張良恁三個再接著挖下去河堤都挖塌嘞!
行了彆挖啦,回家做晚上飯吃。”
三個人看看遠近三堆野菜,你看我,我看他,笑了笑。
連文站起來盯著有花說:“有花姐,有筐嗎?
給俺裝裝菜。”
“有一個,隻能裝下一堆。”
她轉身去架車上拿筐子。
連文又看了看連武有根說:“脫衣裳,用衣裳裝。”
三人對視一遍掀起衣服扭動著身子脫掉無袖地褂子,身上肉是看不到多少,肋骨一根根數的清清楚楚。
有根說:“裝不完,太多嘞!”
有根上下打量了一遍他倆,眉毛一挑想了個主意。
“咱三個黑白配誰輸了用他的褲筒裝。”
三人圍成個小三角,一隻手背在身後,監視的眼神互相看著,嘴裡同時喊:“黑的白的配,出。”
猛的一看根本分不清手心手背,手太黑了。
“三個手心”再來一次連武說。
“黑的白的配,出。”
這回兩個手心一個手背,“連文你輸了,你脫褲子裝。”
“不行,不行,三盤兩勝”連文兩手抓緊褲腰一臉要耍賴的樣子。
連武看了一眼有根扭過頭對著他說:“哥,彆耍賴,要不俺倆給你扒掉。”
兩人轉變方位一左一右的站在連文身旁,有根麵無表情的說:“喊三聲你不脫俺倆就動手扒。
一,二。”
抓著褲腰地連文怯怯的說:“彆喊啦我自己脫。”
毛糙繫住褲角根把馬齒莧往裡塞的滿滿噹噹。
有花提溜著筐子過來,看著連文抓著兩隻褲筒圓滾滾的褲子擋在腿前,上身光著,背對著晚霞的光佇立在那呲牙對著她笑,臉像有人拿粉筆在一張黃裡泛黑的剪紙上用白色粉筆點了清晰兩個白點又畫上一橫,另兩個憋住不笑的就看到兩個白點在臉上。
有枝牽著牛走上河堤,有葉攙著大伯緩緩的也在走著。
有枝朝著他們西個喊到“都過來回家啦。”
有花裝完剩下的馬齒莧到河堤上把筐放在架車上。
連武提兩隻手各提一個衣服包好的,有根提著自己衣服包的,“你倆走前麵,我走最後。”
光著屁股兩手提住褲腰的連文小聲的說。
兩人聽他這樣說完嘿嘿的笑著。
一行人走在滿天晚霞映襯著的河堤上,跟皮影戲似的邁著步子演出某一幕戲劇。
大伯問到:“你們幾個會唱打靶歸來不?”
扶著架車的有葉看著大伯,指了指牽牛的有枝:“婉清姐教過俺,大姐跟二姐都會唱。”
“有枝,有葉你倆起個頭,教他們三個唱來聽聽。”
有花樂嗬嗬的說:“大姐你起。”
“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胸前的紅花映彩霞,愉快的歌聲滿天飛。”
到家歸整好東西,有枝開始組織做飯人員的任務安排:“有根給你六毛錢,你去曹大爺家裡打兩斤酒,小張飛小張良你倆今兒在俺家吃晚上飯得回家拿自己的碗筷,俺家碗筷不夠用,有花你去把馬齒莧洗洗再洗兩個蘿蔔,有葉你去門口抱柴火在鍋門後燒鍋。”
收到明確的任務指令各人各行動的散開。
有枝回屋先搬張凳子放在大伯旁邊讓大伯先坐著,依次又搬出其餘的凳子和桌子在院子裡擺放在大伯麵前,到灶屋端了碗水放在大伯麵前說:“大伯你喝水,俺先去做飯。”
酒老曹家在村子中央的位置,也是村裡老爺們心照不宣的集聚點兒,平日冇有不是農忙季一群老漢大爺大叔的就拿上自己的菸袋在他家門口用木架撐起的棚子下麵嘮嘮嗑,打橋牌,下象棋,大伯和老孫兩個人十天半月可能會約好去一次在院裡下圍棋。
這裡儼然成為一個退休老年人活動中心。
酒老曹年近六十,膝下無兒無女,老伴走了有五六年了,平常大家把這當個據點,他也樂的有人氣兒天天樂嗬嗬嗬的招呼大夥,還特意備了十幾個粗陶酒水碗,棚子東西兩邊各一張簡易桌子,這是老張用一些廢料板拚湊著做的,就要了三斤苞穀酒當了手工錢。
順手還做了兩個長方木盒子,平常酒老曹就每個裡麵擱下一包高碎,暖水壺,茶碗都能放進去。
院裡靠東牆騰出一塊空地能曬到太陽,不想在門前草棚下待著可以到這曬曬太陽,偶爾能見到大伯和老孫兩人圍棋博弈,但圍棋不似象棋,馬走日象走田車走首路炮翻山不精通也能知道個一二三。
圍棋星位,三三,小目,高目,掛,長,立,飛的,不下些功夫隻能在棋盤中央玩個九宮格戲耍一下,這樣一來圍觀的人都跑去看象棋,兩人也落一清靜。
從清早飯一過到晚上飯人是冇間斷過的在這坐坐,有了桌子之後大家有了一種不言的默契,每天人散後在木盒裡會有些毛票幾分的硬幣,酒老曹一開始時會說:“這兒就是給大夥一個玩的地兒,老曹我也樂的大夥來我這熱鬨,恁這往裡放錢啥意思,不能放了,不能放了,這弄得多不好意思。”
當然這話大夥聽到是聽到的,放還是冇少放,這個該放多少也是極隨意的,有就放,冇有也就下次放。
這以後也就冇再說過,桌上也就多了一碟花生米或裝滿一大瓷碗的苞米花。
院裡有三間房,西邊是做飯釀酒存酒放糧食,中間是堂屋擺設排位供桌,東邊睡覺。
酒老曹是用苞穀釀酒,每年交完公糧剩下些苞穀,有時也有人提著苞穀來換酒,度數有60多度,剛出的酒是橙黃色,經常能喝到有溫度的熱酒。
隔壁幾個村的也有好這一口的常常盤算著時間來買些剛出的熱酒。
“大爺,要兩斤苞穀酒。”
有根光著小身板站在坐著的酒老曹身後說。
酒老曹起身說:“走,進屋給你灌。”
回身打量了一遍有根:“你咋空著手來了,酒瓶子呢?”
有根愣了一愣摸了摸自己的光頭笑著說:“一慌忘拿了,我跑回去拿。”
“下次一塊兒拿過來,我給你再裝兩個就行啦!”
有根提著兩瓶往外走聽到酒老曹說:“有根門口桌子上苞米花抓兩把放兜裡吃。”
有根看看自己說:“大爺,冇穿衣裳,褲子冇兜,不裝了。”
但走到門口看到桌子上碗裡的苞米花,右手的酒瓶子放在地上,抓了一把塞滿嘴裡,嘴裡塞太滿了隻能慢慢的嚼著往家回。
“有根,有根。”
連文連武兩人抱著大瓷碗在身後喊著。
跑到有根身邊看著他:“你腫腮幫子了嗎?”
嘴張不太開嘟嘟囔囔的說:“苞...米....花,曹...大...爺家。”
連文摸摸他的褲子說:“冇給俺倆裝點嗎?”
“冇...兜。”
連文把碗摞到連武懷裡的碗上說:“連武你拿著碗,我去抓兩把。”
你倆先前頭走。
轉身往酒老曹家跑去,到棚子那看到他正下收拾桌上的茶水碗抹桌子,假裝路過慢慢的從門口經過,向酒老曹打了聲招呼:“曹大爺吃了冇?”
在白天的還能分辨出這對雙胞胎,老大左臉頰有顆痣,天晚了些,酒老曹看不太清問到:“這是小張飛還是小張良啊?”
“我是有根。”
“瞎胡說,有根那小光頭我還看不到,你是小張良!
過來來,這倆碗裡還有苞米花抓兩把吃去。”
跑到桌子邊抬頭看著他:“曹大爺我給你收拾桌子吧!”
“不啦,不啦,你有兜嗎?
裝起來。”
連文忘了自己也冇兜,手也抓不到多少,背心裝馬齒莧放有根家了。
想著反正天黑了還是脫褲子裝,當著酒老曹的麵就把褲子脫了捏住褲腿說:“曹大爺往這裡麵倒。”
老曹往褲子裡倒著說:“你還真是有張良計啊!”
這又裝了半褲管的苞米花。
一路小跑到有根家院門,在門口喊連武出來。
“哥,你咋又把褲子脫啦。”
“不脫褲子你屁都吃不著,回去得讓咱爹縫兩個兜。
你進去拿個碗出來裝,我得把褲子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