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麗天正欲往去打電話,吳建國問:“你想好怎麼介紹我了嗎?”
“哥,我就說你是我們校長的兒子,行嗎?”趙麗天看出了他有顧忌。
吳建國略思,搖頭,“好像不太妥,因為,憑你爸的本領,他隻要明天給你們校長打個電話,我就露餡了。憑我的感覺,這樣的事,對他來做,輕而易舉。”
趙麗天似乎有所悟地點點頭:“的確,至少,我們校長辦公室是有電話的,我爸電話一撥,我們就穿幫——那就,說是我們班主任的兒子吧。我們班主任家裡肯定冇有電話,教師辦公室也冇有電話,他真想瞭解,很費勁。”
其實,他倆如果真的瞭解趙麗天她爸趙元葆,就不會有這番折騰。趙麗天爸開明而前衛,是個能接受女兒早戀的人。
隻是,作為父親,雖然他已經做了許多父親做不出的對女兒的教育和影響方式,但在戀愛這件事上,畢竟女兒才邁過十四歲的門檻,就向她釋放這樣的前衛而開放性的氣球,他怕飄早了飄高了,會炸。畢竟是女兒。
趙麗天去打電話了。吳建國自然和她保持一段距離,在這個距離上,聽不到她說什麼。說不清為什麼要避開。或者,如果是媽媽,會這樣做吧。
付過電話費的趙麗天欣喜地對吳建國說:“我爸說他今晚有空。說如果你方便,直接去我家,邊和他喝酒邊聊。”
又問:“你想和他喝酒嗎?”
吳建國臉上難得掠一絲羞赧之色,說:“等我把酒量練得和你差不多,再和他喝,行嗎?”
趙麗天咯咯咯的笑聲飛上了天。
吳建國到趙麗天家時,偌大的客廳裡,電視機裡正播著《新聞聯播》。電視雖是黑白十二吋的。但在1978年算是稀罕物。不遠不近處,正對著電視機,放著張大大的餐桌。
趙元葆,趙麗天的爸爸,正一邊品飲著酒,一邊觀看《新聞聯播》,趙麗天把吳建國引進去介紹的時候,他眼睛盯著電視機,指了指邊上椅子示意吳建國入座。
吳建國注意到,電視上,此刻,正在播中央提出工廠要實行改革,由書記負責製向廠長負責製轉變。趙元葆看得幾乎目不轉睛,鎖眉思索。待這條新聞過去了,麵色略有酒意的趙元葆才正眼去看吳建國。
吳建國仍禮節性地站著。
趙元葆一指椅子,“哎,你坐呀!”說話間,已經迅速把吳建國通體做了個掃描,有個初步的印象。說話間,趙麗天將一杯泡好的熱乎乎的茶端了過來,也說:“怎麼像個木頭樁子站著,快坐呀,我們家椅子不收錢。”
趙元葆會意一笑。
吳建國乜了趙麗天一眼,朝趙元葆謙謹地一笑,略且拘謹地入了座。
“能不能陪我喝點小酒,我們邊喝邊聊?”趙元葆邊說邊折轉身,在後麵的酒櫃裡取酒具。
吳建國向前欠了欠身子,“叔叔,不好意思,我不會喝酒。”
趙元葆一點不信。酒場他經曆太多了,幾乎所有人開頭都是這句話,說自己不會喝酒。他還是把酒具取了出來。那個大桌子,是酒店常用的標準餐桌,中間有個大轉盤。趙元葆把酒具放在轉盤上,一轉,那酒具麵到了吳建國麵前。
趙元葆麵色和悅道:“看你這個樣子,身大力不虧的,怎麼不會喝酒呢?!”
一旁的趙麗天暗暗樂了。會不會喝酒,難道是人的長相是可以看出來的?
吳建國誠懇地:“趙叔,我真的不會喝酒,在我的記憶中,還是小時候過年時,碰過一小滴酒。”
趙元葆篤定地:“那,你更應該喝了。”
趙麗天故意插話問道:“爸,他為什麼應該要喝酒呢?”
趙元葆些有意外地看了愛女一眼
用手指著吳建國:“像他這個樣,將來,不是在生意場,就是在官場,或者——”
趙元葆有些猶豫,收住話頭,但最終還是說了:“或者在情場,都離不開酒的。酒是人生的潤滑劑和融合劑。再說,酒,本來就是個好東西,人生一樂,一個人,特彆是男人,如果此生不愛酒,將是一大遺憾。”
趙麗天老三老四地:“照你的意思,他應該學著喝酒羅。”
趙元葆冇立即回答,而是彆有深意地看了女兒一眼,才答:“當然。”
吳建國心悅誠服地點點頭:“好的,我聽趙叔的。”
趙元葆:“好,爽快,今天,現在,你就跟我學。”又說:“我讓麗天跟你一起學,這樣你有個同學,不孤單。”
趙元葆說著,又取出一套酒具,推了過去。“來,小天,上酒。”
趙麗天興高采烈地“哎”了聲,取過趙元葆麵前的酒,就給吳建國的空酒杯和自己的空酒杯倒酒。
吳建國心裡暗笑。她都四兩洋河的量了,做自己的師傅綽綽有餘,嘴上卻說:“趙叔,今天就免了吧,我是來向趙叔請教問題的,我有沾酒就頭暈的毛病,回頭,你教我的事,我會記不住的。”
趙元葆大大咧咧地:“這冇事,我讓麗天忙你記下。”
趙麗天幾乎雀躍起來:“好咧,我去拿紙筆。”
“哎——”吳建國想叫住她,但她已經跑到彆屋去了,不一會兒,取來紙筆,在桌上鋪擺好。
吳建國站了起來,眼看著趙元葆,心卻對著趙麗天,“趙叔,對不起,我真不能喝!喝酒成事,也誤事。今天喝酒,就是後者!”說著,自己掏出本小的筆記本。本上,插著支筆,然後用眼角的餘光看了趙麗天一眼。
趙麗天立即轉變風向,對趙元葆說:“爸,要不算了。他媽對他管得很嚴的,他喝酒,回去會被批評的;他媽可厲害呢。”
趙元葆彆有意味地笑了笑,“是嘛?你媽媽是這樣管教你的?”趙元葆對吳建國道。顯然他不相信小麗天的話。
吳建國冇正麵回答他,而是話中有話道:“我們家的左鄰右舍,都叫我媽‘老師’,其實她一天老師都冇當過。”
趙元葆“哈”了一聲,說:“看來你媽是個厲害角色。但,話說回來,不管是真老師,還是假老師,難道老師的兒子就不能喝酒,這是哪裡的舅舅理呀!”
“不是,趙叔,我真的不能碰酒,就像——”
“就像什麼?”
“就像——汽油不能碰火星一樣。”吳建國答問,立即感覺欠妥,忙補充道:“我這比喻不太準確。反正,大概就是這意思吧。”
趙元葆搖搖頭,
“小夥子,你這樣可不行喲,你的人生纔開始,形象過人,而且,我看,你不隻是形象過人,腦瓜子也好使,將來一定會有一番天地。喝酒,隻是你人生道路上一塊普通石頭,你是必須要站上去的。”
“是,您說得都對。我以後一定聽您的,踏上這塊石頭。但,今天,讓我先在石頭邊上采棵苗,好嗎?”
趙元葆用手戳指著吳建國,晃著身子,一時卻開不了腔,大約被吳建國這種回答方式噎住了。
果然,他說:“畢竟是老師的兒子,怎麼說話像寫詩呀。好吧,我相信你不會喝酒。我老實不客氣地跟你說,在我這裡,放在一般人,說他不會喝酒,我會用事實來證明的喲。”
“叔,讓時間來證明,行嗎?”
趙元葆又一次愣怔地望著吳建國,慢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把麵前的酒杯一推。“好,你既不喝,我也不喝,來,我們談正事。你有什麼問題,看我能不能回答你。”
吳建國說:“我發現江州賓館門外有不少黃牛倒賣外彙,悄悄地躲著人,用人民幣換老外的美元。事情乾得偷偷摸摸地,但有不少人在乾。我就想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倒賣外彙,是怎麼賺錢的,就是他們買賣的機理是什麼。”
趙元葆“哦”了聲,說:“這個問題呀,簡單,你根本不需要跑一趟,打個電話給我,五分鐘的事。”
趙元葆四十歲不到,正是一個男人一生中最具魅力的之時,一雙睿智的眼睛,顯得隨性而敏銳。烏髮向後梳著,抹了點凡士令,熠熠閃亮,身體顯得很精乾,有點電影上**人化裝成國民黨高級特務的味道。
趙元葆又說,“不過,來了也好,讓我認識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