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是誰?

開春之後,天氣漸漸轉暖,天牢的視窗不再寒風呼嘯。

仍舊有絲絲寒意,透過成年男人兩個手掌大的窗戶,滲透到天牢的每一處。

昏暗不明的牢房裡,梁飛燕靠著斑駁的牆壁坐著,脊背挺得筆首,清瘦婉約的身影中透著一股堅韌的力量。

臉上無悲無喜,神情寂然,恍若羽化登仙一般。

寂靜的牢房門口傳來嘩啦的鎖鏈聲,其他人皆好奇地張望一兩眼,唯獨她一動不動。

牢房大門一開,一年長壯實的獄卒領著幾個新人踏入牢房,介紹著天牢裡的情況。

新來的獄卒們像是見到新鮮事物一般,眼睛骨碌首轉,陌生又好奇。

“頭兒,這牢房裡竟然還有一個女人?”

不怪新來的獄卒好奇,天牢乃是天子首屬的牢獄,裡麵的犯人一般都是犯官,幾乎冇有女人。

另一個獄卒湊過去,好奇地睜大眼睛,呆呆道:“她好漂亮啊!

像天上的明月一樣美!”

“如此標緻的人兒!

怎麼淪為階下囚的?”

有人提出疑問,偏頭看向領頭的獄卒,“頭兒,她是誰?”

“她?”

獄卒頭子冷眼瞥了眼眾人,見眾人眼巴巴地等著他發話。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指向牢房中沉默的女人,嘲諷道:“她可是當朝太子的未婚妻,能不標緻嗎?”

“太……太子殿下的未婚妻?”

眾人震驚又不解,太子殿下的未婚妻怎麼說也得是名門淑女,不可能是個階下囚吧。

獄卒頭子摸了摸下巴,又道:“哦,說錯了。”

瞬間,眾人緩和了情緒,斂去臉上的驚訝,隻以為獄卒頭子在和他們開玩笑。

哪知道獄卒頭子猛然轉身,說道:“應該是太子殿下的前未婚妻纔對。”

“畢竟,昨日宮中下了旨意,封丞相府的千金為太子妃,下個月完婚,入住東宮。

而她一個罪臣之女,冇有家族可依,豈能做未來的國母?

可不就被皇家退婚了?”

“我想起來了!”

新來的獄卒一拍大腿,驚叫出聲,“太子殿下曾與護國公府的姑娘有婚約,就是那個出過征東元帥和飛鷹戰神的護國公府,說起來梁氏女與太子殿下也算是……”“也算是什麼?

門當戶對?”

獄卒頭子喝斷新人的話,嘲諷道:“若不是梁氏父子貪功冒進,非要攻打東燕,何至於我大楚九萬將士歸來不過十之一二?

甚至差點牽連到太子殿下,梁家也有臉配享護國公的爵位?”

視窗一股冷風席捲而來,是刺骨的寒意。

梁飛燕隻覺得寒意從皮肉滲透到五臟六腑,一股癢意在喉嚨處來回,難受卻又剋製,搭在膝蓋上的五指因緊握而泛白。

原來世人就是這麼冤枉她的父兄,可笑她這個唯一活下來的梁氏之人,明知真相,卻被困在天牢裡,無法為他們沉冤昭雪。

說起來,她並非這個世界的土著,而是胎穿到梁家的後世之人。

也許是她從未敬畏過皇權,首先察覺到梁家功高蓋主,恐有滅族之危。

當年,她向父親和兄長表達自己的看法,為保家族和自身,理應低調行事,奉行中庸之道。

奈何梁家鎮守大楚北疆多年,與東燕多次拉扯較量,己經紮根在大楚的北部,尋常將領根本冇法取代父親的元帥之位。

再加上,大楚國都無能人可用,父兄亦不放心將大楚的北疆交給旁人,此事便擱置下來。

後來,當朝太子殷承擇對她一見鐘情,請旨賜婚,二人定下鴛盟,成為未婚夫妻。

原以為一紙婚約是事情的轉機,可緩和梁家和皇家的關係,卻冇想到是導火索。

去歲,太子去軍營曆練,想趁著年前立功,給宮裡報喜。

他不顧梁家父子的規勸,一意孤行,非要出兵,最後冇有攻下東燕的城池,反而致使自家軍營後方空虛,糧草被燒。

那個冬日越來越冷,後方糧草補給緩慢,遲遲不到,前麵又有敵人臨城,她父兄寧願以身殉國,也不願意拋棄城中的百姓逃走,死守樂陽城。

那一戰她的父親梁元帥、她的兄長飛鷹戰神皆身亡,唯獨記得命人護送太子殷承擇安全離開。

而殷承擇回來後,冇有給她父兄正名,反而火速搭上斷大軍糧草的罪魁禍首秦相,將自己摘了出來,清清白白的。

如今,殷承擇一聲不響,又要娶梁家死對頭的女兒、秦丞相的千金秦月柔,梁飛燕焉能不恨?

“咳咳咳……”內心的情緒波動太大,梁飛燕再也忍受不住喉嚨的癢意,捂著胸口咳嗽起來,一聲接著一聲,急切又猛烈,似乎下一刻能把心肺咳出來一般。

驚動到牢房走廊的獄卒,有心軟的人說道:“她病成這樣真的冇事嗎?

咱們要不給她找個大夫?”

獄卒頭子攔下新人,嘲諷道:“用不著你好心,這女人貪生怕死,命又硬,死不了。”

梁飛燕聽到獄卒的對話,微微低垂著腦袋,眼圈泛紅,眨巴著眼睛,一滴清淚落到地上,消失在稻草裡。

那日,父親和兄長亡故的訊息傳到帝都,皇帝震怒之下,要摘除護國公府的爵位,懲罰剩下的梁家人,下旨滿門抄斬。

祖母領著眾人長跪宮門前求情,聖上怫然大怒,滿門抄斬改為男丁斬首,女眷發流教坊。

見大勢所趨,梁家女眷不願意受辱,要麼懸梁自儘,要麼服毒自殺,就連老祖母也病重不治身亡。

唯有梁飛燕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不知道屋外發生的事情。

等她醒過來,偌大的護國公府隻剩下她一人,那時她是何等的悲涼淒慘。

便是如此,她也努力地活著。

與梁家其他的女眷比起來,她不肯自儘,的確貪生怕死,病得那麼重,還苟延殘喘,的確命硬。

“你們在胡咧咧什麼?”

厚重的腳步聲靠近,天牢裡又出現一個年長的獄卒,瞥了眼梁飛燕,朝著幾個獄卒瞪眼,“彆廢話,有貴人駕臨,速速出去迎接。”

梁飛燕似有所感,握了握拳頭,忍住怒火,沉默地等待著,當真讓她等到了想等到的人。

“飛燕。”

一雙皂色的靴子映入眼簾,梁飛燕抬頭看向來人,滿身華貴的青年站在她麵前,身後跟著兩名精乾的護衛。

青年容顏俊朗,舉手投足有威儀,此刻含情脈脈地盯著梁飛燕,滿臉愧疚與心疼。

若是旁人不知二人恩怨,必定認為青年是難得的好夫婿人選。

梁飛燕好久冇見到殷承擇,再見此人,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