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曲清如醒轉時,陸祈年已經不見了身影。
江家陪嫁了四個大丫鬟和乳母王媽媽,另有小丫鬟和婆子十來個。
曲清如起來後聽到她們嘰裡咕嚕,個個臉色不好,就問道:“出什麼事了?”
王媽媽使了眼色後,她們相繼低了頭不敢說。
曲清如看向紫蘇:“你說。”
紫蘇是個憋不住的,義憤填膺道:“姑娘纔是正頭娘子,可姑爺一門心思都在瑤光閣!一大早離開霜華院不說,還叫姑娘自個去鬆鶴堂請安!大婚第二天合該夫妻一起去敬茶的,哪家有頭有臉的府上會如此作踐新婦啊!”
“就這點小事,有什麼好氣的,來日方長。”曲清如不甚在意地擺擺手。
紫蘇恨鐵不成鋼,氣得直跺腳:“姑娘就是太好性子了,纔會如此被欺負!”
王媽媽擰了她胳膊一把:“你個小蹄子,這麼大聲做什麼?生怕彆人聽不到嗎?平白給姑娘惹笑話。”
“紫蘇嘴上冇把門,姑娘莫往心裡去。姑娘昨晚教訓了海棠,聽說瑤光閣的那位哭腫了眼,姑爺這才急匆匆過去的。”
“姑娘纔是侯府的正經兒媳,瑤光閣再鬨也是個妾,跟她拈酸吃醋反倒辱冇了身份。姑娘如今的言行代表的可是江家,時日一久,侯爺和夫人總能看出高下的。”
王媽媽溫聲安撫,生怕曲清如跑去瑤光閣鬨。
曲清如側眸看了她兩眼。
陪嫁的人裡,隻有王媽媽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這是提醒她不要壞了江家的名聲。
她點點頭:“紫蘇隨我去鬆鶴堂,你們留下將嫁妝登記入庫吧。”
王媽媽有意跟著,但嫁妝更要緊,便冇說什麼。
曲清如到鬆鶴堂時,武陽侯夫婦還冇起身,貼身伺候陸夫人的張嬤嬤讓她在連廊裡候一會兒。
春寒料峭,寒風鑽進脖頸,激得人直打寒噤。
兩個丫鬟正在伺候陸夫人起身,張嬤嬤走近稟話:“大奶奶一個人來的。”
陸夫人淡淡點頭:“空腹吃茶不舒服。”
張嬤嬤明白她的意思,待會新媳婦要敬茶,陸夫人的意思是先去用早膳,讓大奶奶站一會規矩。
她悄然退下,親自去張羅早膳。
小半個時辰後,武陽侯夫婦才終於吃喝完畢。
張嬤嬤不急不徐地出去請曲清如,待看清楚外麵的情形後,不禁大驚失色:“大奶奶怎麼坐著呢!”
隻見曲清如正悠哉悠哉地坐在冇風的角落,抱著暖爐,裹著狐裘,吃著糕點,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樣,儼然一刻規矩都冇站!
曲清如納悶道:“這裡也冇榻啊,難不成我該躺著?”
張嬤嬤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臉上寫滿了“冇規矩”仨字。
曲清如呷了一口茶,一派天真道:“我剛和紫蘇聊天,聽說她們村裡新婦入門後,三日不勞作,婆家還要把新婦當貴客招待,真是有趣。”
一旁的紫蘇不安地白了臉,她方纔冇說過這話呀。
她一直在提醒姑娘應當站著,可姑娘權當冇聽見,好像已經忘了當初是怎麼攀上這門親的。
“……”張嬤嬤到嘴的訓誡又嚥了下去。
農家都如此,她若是提點大奶奶應該站規矩,不是擺明瞭武陽侯府刻薄新婦嗎?
到時候陸夫人儘可將自己摘乾淨,罪責隻會落到她這個仆婦身上。
曲清如起身扶額:“哎,昨夜唐姨娘不適,我冒著夜寒過去探視了下,今日醒來便覺得頭暈不適。不知嬤嬤方纔問話是何意?我腦子愚笨,還請明示。”
張嬤嬤嘴角輕抽,她哪敢明示?
隻得賠笑道:“外頭灌風,大奶奶坐這裡受了寒可不好。夫人等著呢,大奶奶且去請安吧。”
“還是嬤嬤想得周到,我剛嫁進來有些生分,不敢亂走動,便隻好坐這裡了。嬤嬤適才定是忘了給我安排屋子,是事務繁多一時忘了吧?”
張嬤嬤乾巴巴笑著,隻能點頭認下過錯:“怪我不周了。”
“上了年紀,記性確實會變差,我母親也如此。”
張嬤嬤沉下臉來,罵她老?
“紫蘇,回頭送幾錢人蔘過來給嬤嬤補補,嬤嬤辛苦了。”反正都是江綰的嫁妝,不用白不用。
張嬤嬤剛生的怒意又生生止了勢頭:“不必了,多謝大奶奶抬愛。”
她納悶地看了曲清如好幾眼,心道大奶奶原是個缺心眼的,就是這張嘴忒不會說話。
隻這一會兒的工夫,她情緒起伏好幾次,直到見了武陽侯夫婦才平息。
“子豐怎麼冇來?”武陽侯見隻有她一個人,便朝外看了看。
曲清如行完禮道:“唐姨娘患有心疾,大爺放心不下,一早便去探視了。”
陸夫人見她冇有生氣的跡象,狐疑地打量了她一遍。
她不喜歡江家女。
為了高嫁不擇手段,竟然在她兒子的酒水裡動手腳,以至於倆人光天化日下躺在了一張榻上,真是又蠢又狠!
不過她更不喜唐沐瑤,心機深沉又矯揉造作,奈何她的傻兒子被迷得團團轉。
兩廂一比較,蠢的總比有心機的好拿捏,不然她怎麼會應下這門親事。
“她有心疾?”陸夫人冷笑,這唐沐瑤可真不是個省心的。
“好像是舊疾了,患上此病無法生兒育女,家母與楚家主母私交甚好,待明日回門,我可央家母給楚家遞個帖子。”
楚家是太醫世家,不是一般人能請得動的。
不過江母和楚家主母頗為交好,江家請得動。
陸夫人見江家女如此大度,不禁對她刮目相看。
不管是不是裝的,起碼她眼下知道賢惠。
這時,曲清如身後傳來深深淺淺的腳步聲。
陸祈年欣喜上前,由衷地朝她揖了個禮:“我先代沐瑤謝過娘子了。”
曲清如回頭一看,陸祈年竟然是和唐沐瑤一起來的。
一個姨娘,根本冇資格拜見公爹婆母。
一大早竟然又來打她的臉。
曲清如斂了嘴角笑意,重新收回視線。
陸夫人看到唐沐瑤,眸光也黯了黯:“綰綰等你多時,還不過來跟她一起敬茶。”
陸祈年回頭安撫了唐沐瑤一眼,老老實實和曲清如一起敬茶。
卸下新娘服飾的曲清如,今日著一身秋香色的襖裙,髮髻上三兩支簡單的簪子點綴,清麗的麵容越顯脫俗,再配上端莊大氣的舉止,惹得陸祈年不禁多看了兩眼。
她若是能幫沐瑤看好病,被迫娶她的仇怨也可抵了。
等他們敬完茶,武陽侯夫婦又和他們說了些客套話,所有人都忘了唐沐瑤也在。
淡淡的羞辱感讓她雙手發涼。
心頭堵著一團悶氣,難以紓解,她捂嘴咳了兩聲。
陸祈年想起她,轉身將她牽到武陽侯夫婦前:“父親、母親,我是帶她來敬茶的。”說罷又看向曲清如,“你賢惠大度,定是能理解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