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麵我們來講講人體的結構。”
……
我坐在台下,看著周顯吉在台上講課,他相對於小時候來說胖了許多,還留著一臉鬍子,鼻子下留著月牙形,下巴下也是一臉梳理整齊的絡腮鬍,下嘴唇也留了一點鬍鬚,活像母國古代的官員。他一臉白白淨淨,說明他平時很少出門,這也符合他醫生的身份。
在講座的前一天,我便接待了他。我邀請他來我在這九裡的家中來玩玩,他欣然接受,在下午六點下班後他坐著自己的自動汽車來到了我這裡。這是一輛東自由國產的自動汽車,速度可以達到600公裡,加上路上交通堵塞耗費掉的時間,他也隻花了大概5分鐘便把車開到了我門口。
“我說你,車子這麼方便,我在這幾年了你來了幾次?”
站在他那精緻黝黑的小轎車麵前,我“埋怨”他道。
“這不平時冇有時間嘛,做醫生,忙呀!這不,你這次一招呼我就來了,夠意思吧?”周顯吉笑哈哈地說,隨即他把自己的小轎車摺疊了起來,放在了我們小院的角落裡。
“一招呼你?你可是難請地很啦!你說我打了你多少次電話?”我有些“不滿”地說道。 “走,進去聊吧。”我招呼他,工作一天下來,他似乎有些疲憊,而我早給他備好了飯食。我的工作時間比較自由,反正每天安排自己八個小時研究。
“哎喲,薩魯菜啊。”
看到周顯吉這傢夥吞口水的樣子,我一下午的忙活也算是值得了。
“自己做的,你嚐嚐怎麼樣。”我招呼他坐下。
我們的餐桌放在落地窗的旁邊,這時候天已經半暗,但是我們開了燈之後房間裡頭倒還挺亮堂,落地窗外我們可以看到天空那頭似火的夕陽以及遠處搖搖晃晃的大葉樹和鳳凰樹在風中飄搖,餐廳裡瀰漫著食物的香味,這時候還有朋友親人陪伴,我感覺到幸福。
“最近薩魯國與雪國動作頻頻,不知道你有冇有注意哦。”周顯吉坐下來,已經開始吃起了他的那份麪條,吃薩魯國的食物,也讓他聯想起了薩魯國。這傢夥,總是喜歡跟我討論些時事。
“我專心研究,我家老張倒是瞭解一些。”我說。
“什麼?”張惠端來了一盤煎口菇,放在了桌子中間。口菇微焦,裡頭放了些鬆子,擺盤時還放了隻百裡香,看上去色香味俱佳。
“我要吃蘑菇!”兒子浮宇博嚷嚷著,我給他盛了兩個,他吃著挺香。
“薩魯國和雪國有什麼動作?”張惠坐下來之後我問她。
“唉,他們能有什麼好動作?兩國外交部長見麵,說不定在籌劃著什麼陰謀。”本來還心情不錯的張惠這時眉頭微皺起來,我也突然想起目前的世道——羅斯星現在處於一個風雲變幻的時期,各國在發生著機器人戰爭,雖然基本上冇有什麼人員傷亡,但是往往機器人戰爭敗下陣來就要吃一些不平等條約,溯國現在一直在吃著敗仗,本來不景氣的經濟在戰爭與賠償的消磨下更是雪上加霜。
“那是,現在邊境上那群打遊戲的人不知道戰績怎麼樣了,隻怕是又要我們從身上掏銀子出來。”周顯吉切了一塊牛排放到了嘴巴裡,津津有味地嚼著,隻見他腮幫子和太陽穴在夕陽下上下有規律地起伏著。因為當今的戰爭都是戰爭雙方操縱機器人戰鬥,所以各國普遍戲稱目前的戰爭為“打遊戲”。
“都打到林岡境內了,聽說毀了一大片葡萄園。”
“看來真正的戰爭怕是不遠了,你們有什麼打算呢?”周顯吉看向我,對於目前的這種情況從他表情中似乎看不出任何波動,就好像一切似乎都在他的預料當中。
其實我很少想這方麵的事情,甚至很少去關注這些時事,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冇有想過?還是你也認為這種時候不會到來?這可不是一個知識分子正常的狀態,現在大家都要自己想好後路。”說完,他又往嘴裡塞進去了一塊牛排。“我大學的幾個同學都已經移民到其他星球了,還有去母星的,這裡遲早要被核戰爭毀滅,我勸你們要早做好準備。”
“這些事情我都相信老張,她比我考慮得周到。”我說。
“你是不是太悲觀了?雖然現在人類的生存空間已經不受限製,但羅斯星畢竟是我們土生土長的地方,我不希望看到它被毀滅。你我努力纔是現在應該做的。”張惠說,說話時阻止了兒子繼續吃牛排,他已經吃了小半塊了,再吃恐怕會不消化。
“我不!我不!我要吃牛排!”小傢夥反抗著。
“乾嘛隻吃一樣?這個麪包也很好吃呀!”說著,張惠把一個麪包放到了自己麵前聞了聞,作出享受的樣子,小傢夥一下就被哄住了,他又開始吃起了麪包。
“我相信有一天我們家老浮的研究總會突破的,他說到時候將改變世界,也不知道他研究得怎麼樣了。”張惠微笑著看著我。
“你們家老浮挺神秘,搞什麼研究從來在我麵前密不透風。”周顯吉同樣“不滿”地看了看我。
“何止在你麵前密不透風,我都不知道他在研究些什麼。”張惠搖了搖頭,一副“無奈”的表情。
“到時候你們就知道啦。”我說。
之後張惠和周顯吉繼續聊著時事,我也思考著在這段曆史裡我是不是應該也要留下些什麼,畢竟我作為一個正常人時曾經起誓要報效國家。在吃飯的當頭我派出了小監視器飛行到了剛剛聊天談到的林岡,看到了這裡的戰況:機器人正激烈的廝殺著,到處都是斷壁殘垣,哪裡冇有人員傷亡?我看到一位失去親人的黑人婦女在伏地撕心裂肺地哭泣著,跪在已成廢墟的葡萄園前,她的丈夫死了,還有失去家園在城鎮裡蹭防護網的流浪者們,機器人指揮所都是血跡,隻是不見人的屍體,不知道是哪一方的指揮所,我也無需去弄清楚。
“這隻是這個世界的規律。”看到這些,我在內心裡一句句地提醒自己,阻止自己去插手戰爭,但不得不說我的心裡是及其矛盾的——為什麼這個世界要存在如此痛苦?戰爭在我看來又是如此可笑。如果你能像我一樣思考,你會明白我的心情。曾經聽說螞蟻會發生戰爭,如果你站在正常人類看待螞蟻發生戰爭這回事兒就會知道我的心情。螞蟻為什麼有必要發生戰爭呢?為什麼不能好好生活?這作為現在的我來說是無法理解的,而我在考慮的便是要不要繼續迴歸“普通”,然後去理解他們。總之,我覺得戰爭是悲哀的,為什麼要把自己唯一的生命犧牲在戰爭之上呢?
我還是不能插手,不能插手,我一句句提醒自己,如果插手,不可避免我會對溯國偏袒。這樣豈不是對雪國的生靈殘忍?對與錯,隻有高於我的宇宙最高智慧才能明白,或許我可以稱之其為神。
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我把那些不快都統統忘記,晚上繼續迴歸了我的終極研究。
第二天是週末,我坐在周顯吉的講台下,聽著他講生物學的基本知識——人體結構組成與日常健康的關係。馬克父子在前半部分的專業醫學講座果然冇來,我就瞅著看他們下半場會不會來,雖然我明知道機會渺茫。
“宇博,瞧,叔叔講的你也能夠聽懂吧?都是特彆簡單的。”我對兒子說。
“是的,爸爸,人體很神奇哦。”
聽到5歲的兒子這麼說,我有些吃驚,不過旋即又覺得挺欣慰。他的智利超過了我的預想。
“大家有冇有想過,你把一個人一半一半地劈開,最終會得到什麼?”周顯吉在台上用手比劃著劈砍的動作,表情認真的看著台下的人們。
這裡要說明一下:還在大家開始聽課之前,我們便特意對周顯吉的身份大吹特吹,當然他的那些身份也都是真實的——奧爾巴赫醫學院博士、溯國最好的醫院住院醫師、獲評溯國科學界50人等等,台下的人們都是滿臉崇拜的表情,當然還有一些膽大猖狂的年輕人,他們特意引起喧囂,但是在周顯吉這位權威的麵前他們難以避免地會顯得“渺小”,再加上週圍的人都尊重周顯吉所以他們也不敢太放肆。當週顯吉發問時那些膽怯的人不敢說話,這時候這種年輕人倒起了互動的作用,他們大聲地回答道:
“會得到一堆肉!”
“會得到一個死人!”
“會得到——”當眾人看著他時,“我也不知道!”一個年輕人站起來紅著臉憨憨地說道,因為緊張他坐下的時候不小心把塑料凳腳折彎摔倒在了旁邊人的懷裡,惹起了大家的哈哈大笑。
“你們說的倒也不能說不對,不過卻不是我想要的答案。”周顯吉在台上說道,他並冇有因為大家的說笑而使自己的情緒受到影響,還是一副認真的表情。
“爸爸,答案是什麼呀?”坐在我旁邊的兒子問我。我們坐在這個集會場所的第一排,因為周顯吉是我們邀請來的,所以我們也算是特邀嘉賓。
“細胞。”我說。
正好這時候周顯吉也在台上揭曉了答案:“如果你把人體一個一個劈開,剛開始得到的一個基本單位就是——”他頓了頓,然後在幻燈片放映出來了一張細胞的結構圖。“細胞。”
“哇!爸爸,你答對啦!”兒子同樣滿臉崇拜地看著我,我對他拋了拋“嘚瑟”的眼神,接受了他的這種崇拜。
“這就是人體的基本單元,細胞。”周顯吉指了指位於自己位置左後方的大螢幕,然後接著說:“也就是說,人體就是由這樣一個個很小很小的細胞組成的。因為今天的主題是人體基本健康常識,所以這裡要提及一點:組成細胞的主要物質有水、蛋白質等等,而蛋白質的失活溫度為60-70度,所以平時吃東西要注意不能太燙,否則對口腔、咽喉和食道都非常不健康,長時間如此還容易引發癌症。”
周顯吉正要繼續講下去,隻聽見側邊的禮堂裡傳來了九裡主任加百利罵罵咧咧的聲音,門被“砰”地一聲推開了,從裡頭竄出來了幾個我不是很熟的衣衫襤褸的九裡年輕人,他們看都冇看我們這邊的人群一眼,一溜煙地就跑出去了。
“看來是潘諧那群小子又去偷吃貢品了。”隻聽見旁邊的人們議論。
接著九裡的主任加百利從後頭也跑了出來,知道打擾了我們,他滿臉抱歉的表情,或許因為在講台上的周顯吉是溯族人的緣故,他作了兩下揖,然後便匆匆跑了出去,想必是追旁人所說的潘諧去了。九裡的主任加百利,我對他還算是比較熟,當時要搬來九裡並在這個城外九裡本地人聚居的地帶住下來也還是多虧了他的幫助。他是一個黑人,是一個虔誠的蓮花十字教的信徒,剛纔那群年輕人不尊重他的信仰宗教他生氣也是理所當然。
這一意外並冇有對周顯吉的講座產生多麼大的影響,他望瞭望加百利的背影,然後便繼續講了起來。不過馬上隻見有會場有一隻手舉了起來。
“是有什麼問題嗎?”周顯吉問。
舉手的人我認識,是住在九裡橋頭馬路拐彎處Julio的老婆劉姐,一個諳於世故的女人,文化水平不高,但是待人卻特彆禮貌,總是笑臉迎人。
“周醫生呐,不好意思打斷您哦,您剛纔說吃熱東西對嗓門兒不好,那喝熱水是不是對嗓門兒也不好呢?我家裡男人一嗓子不舒服就老愛喝開水,現在咽喉炎越來越嚴重,吃藥打針都冇什麼效果了,這不本來要來聽課哩,但是現在他嗓子扯著整個脖子都疼了,躺在床上起不來。”
“喝熱水是一個道理嘛,過熱的水甚至比過熱的食物更不好,因為水跟口腔內壁、咽喉內壁接觸得更充分,你老公這種情況,最好是去正規大醫院檢查檢查,特彆注意不要再喝過熱的開水吃過熱的食物了。”周顯吉直勾勾地盯著人家,他那神態,感覺他所說的就像是一種警告。我之前也不太瞭解Julio一家子的情況,今天這麼一聽他說才知道Julio一直被病痛折磨。還真是冇想到,他在我印象裡一直是一個性格溫和的人。
“那我就知道了,您來講課真的是太好了,太好了,我之後一定不準他再喝開水了,他真的病得很厲害。”劉姐說完,才慢慢地坐了下去。她的身體似乎有些顫抖,可能是因為緊張的緣故,他們平時很少會經曆這種場合,更何況今天來了周顯吉這個大咖。這次機會也真是難得,若冇有我與周顯吉的交情,他這種人物是不會來做這種講座的。
周顯吉講完了人體的基本單位細胞之後又講了些人體各個器官的功能,各種組織搭配合作維持生命的機製,現場的互動情況也還行,作為特邀嘉賓我也站起身來鼓勵大家多提問。
“浮博士說的是,有什麼不懂的請直接提出,我會從最基本的知識入手為你們解答的。”當週顯吉稱呼我為浮博士的時候我明顯感覺大家看我的眼神變了,或許他們平時對於我這個異類博士身份有所懷疑——身為博士,為什麼會住在貧困的鄉下九裡?怕不是假冒騙人的吧?這時候我的身份得到了周顯吉的確認,他們的懷疑被打消了。
“最後要講的是今天的重點內容,飲食的營養搭配與潛在危險。”或許平時乾的是醫生這個極需要耐力的工作,周顯吉講了兩個小時還不見一點疲態,他繼續侃侃而談。“首先我提出一個問題,你們怎麼看日常的柴米油鹽醬醋茶、雞鴨魚肉?”
台下的眾人一時間又被問住了,不知道他要表達的是什麼意思。
“我喜歡吃雞腿!”調皮的浮宇博舉著手大聲地說道,我想他之所以這麼大膽可能是因為認識他的九裡鄉親都很寵溺他,另一方麵他也認識周顯吉,大家聽到他調皮童真的聲音都哈哈大笑起來。
“小傢夥,今天你周叔叔我就要給你好好講講要怎麼吃雞腿了。”周顯吉在整場大會裡罕見地笑了笑。
“好——的——”浮宇博又“嘚瑟”得拖長著聲音回答,他倒是一點都不怯場。
“你們應該都知道喝酒抽菸有害健康,但是我相信你們很少會有人知道日常的油、鹽、雞鴨魚肉也是有害健康的東西。”周顯吉說,他的言論一時間引起了會場的喧嘩,或許大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我覺得這裡有必要解釋一下,以免大家產生誤會,於是便又起來發了一下言。
“這裡周博士的意思是說日常的油、鹽、雞鴨魚肉在攝入不當的時候就是對人體有害的。比如說人一天的鹽標準攝入量是6克,若是你吃10克或20克身體就會吃問題,一天若是隻能吃50克的肉,你吃300克或400克身體就會出問題,是這個意思。”我解釋道,大家也基本上聽懂了。
“對的,就是這個意思。”周顯吉說。
“那就請周博士再詳細給我們講講吧。”劉姐站起身向周顯吉敬禮,儼然十足學生的模樣。我還記得張惠說過當時劉姐一家子對這個講座可不怎麼感冒,不過當時他們一家子正好在接待一個收購他們廢舊鋼鐵的客戶,她從他們的交談中發現劉姐對多少錢每斤的廢舊鋼鐵價格特彆敏感,於是便拿周顯吉的工資以及她如果付費谘詢這樣一位專家要花多少錢給她做了對比,試想如果能夠免費獲得自己幾天勞動才能獲得的產品誰不會心動呢?張惠把此歸結為要用彆人聽得懂的語言來勸服你想勸服的人。
“不用這麼客氣。”周顯吉揮了揮手示意,劉姐坐了下去。“剛纔浮博士也已經說了,鹽的標準攝入量對於我們人類來說是每天6克,超過了之後會引起人體的體液係統發生紊亂。之前就已經說過,細胞的裡外都是水,當細胞膜兩側水裡鹽的濃度不一樣時濃度低一側的水就會流到濃度高的一側,這個時候細胞裡水就會被吸出來。之前也說了,細胞裡的一切工作都要依賴水進行,你吃太多鹽導致細胞裡冇有水了是不是很危險?”
“周博士,我能不能問一個比較笨的問題?”
這時候站起來發言的是艾米麗,她住在包法利老太太旁邊,平時負責九裡禮堂裡的各種禮拜工作。
“請問,我歡迎大家提問,這說明大家認真聽了。冇有笨問題,你問吧。”周顯吉說。
這時候那些鬨騰的年輕人也不鬨騰了,因為張惠不準他們提前離開,他們現在正百無聊奈得坐在台下發呆。
“如果每天吃鹽不能超過6克,我要怎麼知道自己吃了幾克鹽呢?難不成稱出來?”她白皙的臉上有些許雀斑,這時正滿臉疑惑。
“問得好!對,就是稱量出來。當然有個簡便的方法,市麵上有專門的控鹽勺,一勺子正好是6克,可以根據家裡的人數稱量出來,然後作為每天的調味量。當然,如果你們一天下來汗出得少,也冇必要一定要吃到6克,要根據自己的身體狀況來。還有就是其他——”
周顯吉的講座再一次被打斷了,這一次是有人從外頭大喊大叫地闖進了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