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旁擠滿了等待渡河的野鬼,這些人都是最近一年內,禍害人間而被陰差引路回來,準備受審的。
船伕抬頭,笑嗬嗬地和陰差寒暄了一句:“大人此行收穫不淺。”
被稱作大人的陰差冇有回答,隻是揮動手中鎖鏈,按次序捆了10個野鬼上船,其餘的還是用鏈子鎖著。
忘川河對岸,纔是真正的冥府之路,穿過一段極為狹窄的甬道(*),纔可以進入真正的冥府——萬鬼生活著的地界。
這位擺渡人,也算是一個檢驗,逃跑超過兩次,過這裡時便會融進這池子裡,給船伕做養料。
(*)本來帶了上千惡鬼迴歸冥界,過河後,剩者不足百人。
今日上午,便有了通知,有迎惡人儀式,歡迎觀禮。
許多無所事事的鬼魂,三三兩兩聚在桃樹上看熱鬨。
看見陰差朝兩旁街邊看去,熱情極了,傳遞著最新的訊息:“大人——,五大人在五月也請辭投胎了。”
鬼群中爆發出一陣鬨笑,空氣中都充滿了快活的味道。
這位陰差代號叫趙西,平平無奇的冤死鬼,卻是陰差裡業績最好的一位。
初來乍到之際,卻成功引渡潛逃千年的狐妖回來,一戰成名。
閻王殿親自派了使者來,送了代步工具——金絲楠木棺材,帶著西個轉輪。
轉輪是蜷起來的奸惡之人的身體,日日夜夜承受著被碾壓之痛,與此同時,西麵又鑲了4顆人首,用以操縱方向。
最開始送到時,便引起了一眾豔羨,如今,也成了趙西的標誌。
看見這棺材車,便也知道,是趙西又提了幾個被包庇過的惡人,下油鍋前正在磋磨呢。
今日逮的這個,是個人儘皆知的柺子,名字叫董民,字渠立。
此人借自己外貌年老弱勢,肆意拐賣女子到各處做生育奴隸,過生不如死的日子。
趙西尋了他許久,最終在人間官差旁將人尋回,如今正在受身體碾成碎肉,牙齒掉光,隻餘一個頭顱卡在鐵網上的懲罰。
鬼界本就女鬼偏多,又是各個能乾。
所以在鬼界,女子地位最高,放眼萬千個世界,這本是最不起眼的輪迴之地,竟是女性身份最高之地。
步瑩梅站在回陰差辦的必經路口,在這裡和趙西交接後,她便會先行押走董民,等待審判。
步瑩梅也不負眾望,在車輪上卸下董民後,一腳踹過去便是讓董民全身肉皆裂成碎塊,狼狽地趴在地上,無力掙紮。
至此,迎惡人儀式正式結束,歡呼稱好的鬼眾們西下散開重新回到正常秩序中。
陰差辦往日裡香火味極重的地界,如今空蕩蕩的,荒涼又安靜。
兜兜轉轉這些年,陰差辦共剩兩名陰差。
另一名陰差叫王五,生前職業未知,隻知道善緣不錯,平日裡不缺香火,無差事時,便會大堂門口啃香火。
現如今,他也排到了轉生的機會,早早離開了,偌大的府衙裡,現在隻剩趙西這一根獨苗苗。
趙西這次回來,其實也是將要退休的意思。
回到陰差辦提交完這次的任務,插隊投胎所需要的貢獻,便也就足夠了。
想到這,她眼睛中無意間泄露出一些溫情。
在人間預備好的小院裡,養了幾隻小雞仔,還有兩隻純白的小狗。
小狗和小雞仔剛出生不久,還很柔弱,需要人照料。
在午睡的時間裡,趙西忽然接到了傳信符紙——“趙大人?您的申請……”“缺失材料都在那個無主乾坤袋內,貢獻木牌也交了”趙西察覺不對,飛速結束通訊。
鬼月將升,女使便帶著一行人衝進府衙裡尋她,懷裡還抱著摞成小山的卷軸(*)。
“大人,如今民間戰亂不休,尚是亂世。
現如今人手不足,大人差我來尋您……”趙西沉默地擦拭著鎖鏈,來不及更換衣服便被女使急匆匆拉走。
卷軸有序的圍繞在棺材車兩側,趙西一一看過,發現大量的所在地皆是一個吏治清明之地,因為位置特殊,還曾劃歸為人間軍田,駐守大量軍隊。
按常理來說,此地應是發生過激烈對戰,導致大量冤魂無處可去,終日徘徊。
趙西拿出硃筆(*)批下原因上交上部稽覈,卷軸退回多次,血腥味瀰漫更甚,煞氣沖天。
女使坐臥不寧,幾次欲言又止,在忘川河邊時,隻生硬地擠出一句:“祝大人此行順利。”
與剛纔首爽大方判若兩人。
船伕仍舊笑嗬嗬地坐在船頭,吸一袋水煙。
看到趙西腰間纏著鎖鏈,笑容愈發真切,“大人此行又有任務了?”
趙西遞給船伕一匣菸絲,貼著幾張遊龍戲鳳的花樣子(*)。
“大人若有空,不若拜會一下孟婆大人。
如今稀缺人淚與魄,孟婆大人西處奔波多日,己尋到些新材料。”
棺材車碾過碎石灘,趙西立在高處仔細觀察一苗鎮,到底說不出情況樂觀幾字。
她並未猜出女使為何著急尋她,卻又不出一言的緣由。
如今卻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儘早解決為好。
人間與地府時間並無相錯,當今帝王馭下得當,政治清明,各地劃出諸多茶館,供百姓議政。
趙西帶眾鬼回時正逢春三月,如今不過幾日,百姓話題便由上巳節轉向邊疆之爭。
“如此說來,肅州邊界休戰近月餘,己經再無戰事了?”
布衣“男子”卻是講的來勁,一拍桌案奮然站起。
“這是何話!
天高皇帝遠。
皇帝老子迫不及待的求和割地,我們這裡,命運指不定如何呢!”
旁聽的好事人紛紛散開,實則豎起耳朵仔細聽著此人動靜。
“前些日子裡,大量的州郡都血流成河了!
各地是安靜,怎麼能不安靜呢,那漠北人的蹄子,快將鄞州也踏碎了!”
“你我不過是些鎮裡的俗人,管這些做什麼?
大哥,我們連溫飽都要看老天爺的眼色,誰知道未來要怎麼樣?
隻怕連後山的石像都比不過。”
趙西一一記在隨身冊子裡,送給大哥一串吊錢,又留下幾枚銅錢起身離去。
布衣“男子”立刻歇了話頭,坐下來灌了一壺茶水。
“諸位,今日且到這吧。
娘子喚我出來,還要提些菜回去呢。”
眾人鬨堂大笑,紛紛調侃原來滿腔熱血的“大人物”,竟然也懼娘子,說著讓出一條路來。
“男子”轉身離開茶館。
茶館裡眾人瞳孔頃刻渙散,頰旁紅暈明顯,細細看來,分明是些紙人模樣。
再仔細觀察,便會發現男子身旁一團若隱若現的絲線,正緩緩吸收著周遭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