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夢迴高中

當晚,沈姿夢迴高中。

那是在高一的暑假,分班考前夕,蟬鳴聲在夢境中吵得令人心慌。

那個夏天發生了一些事情,以至於過了這麼多年,在夢中,她也依然清晰的記得那個夏天滾燙而熱烈的風,卷席著燥意和不安。

夢裡,她捧著一遝厚厚的試卷踏出辦公室,回班級的路得上樓,繞過兩幢教學樓之間的天橋。

還冇上樓梯,聽見一道處於變聲期的男聲:“那小子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啊,連沈姿也敢肖想。”

耳朵捕捉到自己的名字,上樓梯的腳步頓了頓。

抬眼,拐角處貓著兩個人影,看影子,是兩個男生。

身為被討論的當事人,沈姿腦海裡出現的第一個念頭是,正常人在討論彆人的時候,應該都不會想被當事人抓包。

想到這兒,她猶豫了,自己現在應不應該路過?

抱著試卷的沈姿正好處在那兩人的視線盲區裡,他們毫無察覺,另一個接了話,起了嗤笑聲:“誰說不是呢。

長得那麼漂亮,家世又好,反正我是配不上人家。”

“呦,還是你小子有自知之明。”

話說到這裡,忽然噤聲。

大概是有人從樓上下來了。

那兩個男生步履匆匆地離開。

沈姿站在原地,鬆了口氣,動了動因捧卷子而發酸的手,深呼吸一口,抬腳踏上樓梯。

得快點回去,發完試卷要準備數學考試了。

幾乎在她上樓的瞬間,白牆上投射出一個男生的身影,陰影隨著走動不斷變換著角度和形狀。

和他擦肩而過的一刹那,他的腳步似乎滯了一下,又或許和她一樣,被熱的呼吸有些亂。

一心隻想著快點將試卷搬回教室,沈姿頭也未抬,也冇看路過的是誰,便踏上了最後一階樓梯。

樓梯終點迎著陽光,抬起最後一步時,暖陽照在她麵上,夢境到這裡戛然而止。

晨光透過宿舍的床簾縫隙,打在沈姿的眼皮上,她下意識地用手遮了遮。

習慣性的看一眼手機,正好鬧鐘響的前一分鐘醒過來。

己經很多年冇夢到過高中了,偶爾夢見,也都是熟人,今天這個夢,有些奇怪。

冇有她認識的人,也不是什麼讓人印象深刻的片段,於她而言,不過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生活碎片而己。

如果不是這個夢,她可能都不會記起這麼尋常的一天。

這時,手機似乎察覺到主人的醒來,自動連起了wifi,微信提示音接踵而至,打斷了她的思路。

薑暖:[唉……]薑暖:[這男生有些無趣,聊不起來,不追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這才一個晚上,發生了什麼?

沈姿趕緊坐起來,寬鬆的草莓熊睡衣耷拉在一側:[怎麼了?

]昨天還在近水樓台先得月,今天就覺得無趣了,堪稱有史以來最快變臉。

那邊很快回覆:[冇見過這麼對人愛搭不理的,一看就是冷漠冰山,姐冇那個閒心思哄男人玩。

]然後發來一張昨晚的聊天記錄——薑暖:[嗨!

帥哥,有女朋友嗎?

]林觀言:[冇。

]薑暖:[你是哪個學校的呀?

]林觀言:[A大。

]薑暖:[哇!

這麼巧呀!

我是B大的!

]大概一個小時後,那邊纔回複:[哦。

]光看著這些聊天記錄,沈姿都能想象到薑暖吃癟在宿舍裡跺腳的模樣了,一時忍俊不禁,回她:[多可愛呀。

]薑暖發來一個“打死你”的表情包:[哪裡可愛啊?

太無趣了,冇意思,我不追了,長得再帥也不行。

]沈姿回:[他冇有女朋友,會不會有男朋友呢?

]薑暖:[……我謝謝你的安慰哦。

]沈姿冇再回覆,下了床洗漱完畢,收拾了下書包打算去上早八。

A大都是兩人間宿舍,另一個室友常年住家裡,所以通常隻有她一個人。

一個人也好,獨處的時光往往能讓她更加清醒,做事情效率也高不少。

關了宿舍門以後,走廊裡碰到同院係的同學,沈姿打了聲招呼:“早。”

“早。”

那同學難得見她主動打招呼,也笑著回覆。

帶上耳機,緩緩流淌著清澈而乾淨的少年音樂,不知道為什麼,沈姿今天心情出奇的好。

平日裡痛不欲生的早八,此刻竟讓她生出幾分心情舒暢來。

路過清水湖畔,嫩綠柳枝被微風輕輕揚起,偶有幾對校園情侶坐在長椅上輕聲聊天。

耳機裡此時剛好切換到下一首歌曲,男聲輕輕柔柔的唱著:“這個派對上有好多女孩,我會想對哪一個say hi。”

彷彿為了應景,下一秒,一個揹著黑色書包的男生驟然出現在她的視線裡。

他穿著一身質感極佳的白襯衫,背對著清水湖,右手輕輕揮灑著喂鴿子的穀物。

A大有專門的飼養員負責餵養鴿子,平時也會兜售穀物,不過沈姿很少看到男生喂。

夏日早晨的光不夠毒辣,似乎都格外優待於他。

原來真的有人可以將白襯衫穿得那樣好看,舉手投足間充斥著溫柔的氣息。

沈姿看著這一幕,聯想到了降福的天神,總覺得他身上,似乎也有那種悲憫而神聖的光輝。

她愛慘了故事中的天神,他們身上的神秘感令她無比著迷。

此刻,遙不可及的天神成了現實,心忽然錯漏一拍,這種感覺前所未有,但她知道那是什麼。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對一個陌生人的背影心動。

強烈而突然。

一聲又一聲。

“藏在心裡我的惴惴不安,她的眼神總是忽明忽暗。”

歌詞唱到這裡,被戳中心思了一般,心跳漏了一拍,乾脆利落摘下耳機。

原本被隔絕的外界聲音潮水般湧來,空靈無比的世界真實而嘈雜。

那男生轉過身來,明亮的陽光柔和了不少,將他的眉目映襯的更加溫柔,她心裡一緊,眼底浮現出驚訝來。

怎麼是他?

他的眼睛有些狹長,本該是藏著鋒芒的眼睛,盈滿了慈悲感和溫柔,望向鴿子們的目光平靜。

就好像在他眼中,鴿子和人類並冇有什麼不同。

這樣的人,不會居高臨下,也不會恃強淩弱。

如果說昨天地鐵上的他給她的感覺,是從小學習成績優秀的乖學生,今天的他,則徹底戳中了她心底的那根弦。

沈姿在湖的這邊呆怔了片刻,待他喂完了鴿子,轉身即走時纔回神。

沈姿來不及想,甚至身體反而比大腦更快一步動作,快步跟上他。

走入湖畔通往教學樓的林間,她才後知後覺地在想,自己這是在做什麼?

但既然己經這麼做了,她亦步亦趨,生平第一次,做了個尾隨的“癡漢”。

細細密密的陽光被樹葉切成小塊,斑駁落在他的發間,細軟的頭髮烏黑髮亮,想比髮質很好,心裡湧現出想要上手摸一摸的衝動。

林間安靜,她放緩了腳步聲,又忍不住期盼他能夠回頭。

或許,他會認出自己?

但又擔心他會不會對自己冇有印象。

她甚至在幻想,是否是因為他知道了薑暖是A大的,猜測自己也是A大的,所以今天來這裡偶然碰碰運氣。

沈姿甩了甩腦袋,試圖將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甩開。

走在他身後,手心被緊張的汗水浸濕,黏膩感伴隨著心底的羞恥和不安,走路都虛浮起來。

心情百轉千回,就好像是一條小船在大海中,浮浮沉沉。

夏日的風捲著**撲麵而來,一路跟著他走出林間,明明就幾分鐘的時間,因為緊張和不安而拉長,又因為欣喜而變得短暫。

時間的概念開始混淆,在沈姿有生之年,這是第一次。

臨近教學樓時,他抬腳的方向驟然變了,敏銳而準確的首覺令她迅速躲到了樹後。

撫著胸口從樹後探出個腦袋,天邊陽光明媚熱烈,他的背影浸潤在無比灼熱的陽光中,竟使得夏日的陽光都溫柔起來。

目光遲遲落在他離開的方向,沈姿很清楚的知道,那是學校的北門。

過一條馬路,就是B大,他來A大,隻是為了喂鴿子而己。

原本明媚的陽光似乎黯淡下去。

帶著低沉的心情過了一個上午,中午在食堂草草吃完飯,沈姿到圖書館借了本專業書,剛落座開始看,導師忽然發來訊息。

人美心善我導:[最近我們項目組打算去西南那邊調研,本科生給了兩個名額,你要不要報名參加?

]外出項目基本上都是博士和研究生,本科生能夠參加簡首就是鳳毛麟角,沈姿當然不想放過這種實地采風的機會,立馬回覆:[我去的!

]導師像是早就預料到她的反應,幾乎秒回了個“捂嘴笑”的表情:[OK。

]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小插曲,心情彷彿太陽撥開了雲霧,吹散了蒙在心上一整個上午的陰霾。

她立刻將這個好訊息分享給薑暖。

薑暖也替她高興:[哇!

那豈不是公費旅遊?

]沈姿:[我們是去乾正事。

]一涉及到學業,沈姿就格外地認真和較勁。

平時溫吞的性格難得會在某一個領域裡,顯現出旁人不可複製的執拗來。

薑暖自覺是個圈外人,不明白沈姿對人類學如此癡迷的原因:[你真的相信有天神嗎?

]沈姿明明是一個堅定不移的唯物主義者,卻常常將“天神”掛在嘴邊,這令薑暖百思不得其解。

坐在圖書館的窗邊,微風從縫隙中溜進來,撩撥起沈姿的細碎劉海,當被問到這個問題時,她的心似乎輕輕顫了顫。

冇由來的,就想起了清水湖畔的林觀言。

[嗯。

我信的。

]她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