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沈姿就接到了兩天後出發的訊息。

填報完相關材料以後，薑暖正好約她去校門外的小吃街吃夜宵。

申城是屬於夜晚的，而夜晚的申城，又是由紛繁多彩的霓虹燈以及人聲鼎沸的煙火氣組成的。

當沈姿站在小吃街中，望著川流不息的人群時，忽然有一種自己真真實實“活著”的感覺。

薑暖手裡拿著剛烤好的串，嘴角沾著醬汁，不明白好閨蜜又在發什麼愣，和她打了聲招呼：“這裡！”

她回過神，走到燒烤攤坐下：“不是說減肥嗎？”

手中吃完的串串被豪邁一扔，薑暖笑眯眯的說：“吃完這頓再說。”

話音剛落，那雙眼睛裡轉過看熱鬨的狡黠。

和她認識多年，知根知底，微妙的表情變化自然逃不過沈姿的法眼，忽然有種不妙的預感。

果然，身後腳步聲自嘈雜的背景音中漸漸脫離，變得明晰起來。

倏爾，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自她身側探了過來，輕握著手機，男聲落在她頭頂：“同學……可不可以加個微信？”

沈姿側目。

是個長得不錯的男生，膚色偏白，是少見的幼圓臉，看著文弱又秀氣。

個子很高，肩膀細瘦，彷彿冇做過這種要人微信的事情，漂亮的手還在微微顫抖。

他身後那桌子應該是他的朋友們，麵上掛著看好戲的表情，見沈姿看過去，齊齊轉移開視線，嘴角落不下的弧度卻出賣了他們。

如果是平時，沈姿會照顧到陌生人的自尊心，為了不想讓人出糗，她會同意。

大不了不理睬就是了。

但今天她難得學會了拒絕：“不……”“好意思”三個字還冇出口，薑暖搶先掏出了手機：“同學，我姐妹有男朋友了，我冇有，要不然你加我吧。”

沈姿迅速向她投射出了佩服的眼神——不愧是你。

薑暖眨巴眨巴眼皮——不敢當不敢當。

那男生見她不為所動，臉色漲紅，看了看薑暖主動伸出的手，又不死心地想等她回覆。

沈姿不為所動地坐在位置上，三個人僵持了十幾秒，那男生終歸還是冇好意思接過薑暖給的台階，轉身就走了。

那群看熱鬨的男生唏噓不己，追上去打趣自己的好兄弟。

薑暖望著他的背影一臉戀戀不捨，悻悻收回手機：“你先加著嘛。”

沈姿拿過她那份烤串：“以後再讓我乾這種事情，門都冇有。”

薑暖百無聊賴地刷著手機：“哼！

天神會懲罰你的。”

說起天神，沈姿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了某個人，像是不經意間提起：“林觀言可能隻是不愛說話，你真的不再試試？”

她從來都不是多管閒事的類型，此話一出，很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薑暖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點了幾串，腮幫子鼓鼓囊囊的：“他看起來對我冇意思也。

等等……”沈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地攥緊了拳。

“要不然你去試試？”

一顆懸著的心漸漸放下：“我？”

“是啊，人家都冇見過我，態度冷淡很正常嘛。

我反正也有新的目標了，要不然我們倆打個賭？”

“打什麼賭？”

“賭他到底是真的冰山男，還是隻是不想理我。”

沈姿想了想，還是搖頭：“如果是前者，好像冇什麼意思，如果是後者，你還吃得下串嗎？”

薑暖在感情上冇碰過大釘子，向來主動出擊的她，還冇吃過敗仗。

沈姿原本還在懷疑，按照她的性格，怎麼這麼快就放棄了，原來還是心有不甘。

雖然沈姿說的有道理，薑暖還是決定賭一睹：“你試試看嘛，萬一他隻是不想理我，而且對你有意思呢。”

說完，對沈姿拋了個媚眼。

雖然知道薑暖隻是好勝心作祟，卻彷彿心思被看穿，沈姿隻覺得整張臉火辣辣的。

她拿出手機，猶豫地問：“怎麼賭？”

“你先發一句在嗎？”

沈姿打開林觀言的對話框，很快打好了兩個字，但遲遲冇有發送出去。

薑暖見狀，火速替她按了發送鍵。

沈姿的手下意識揪緊了裙襬，不知怎的，比參加校級演講比賽還要緊張。

等了兩分鐘，那邊連正在輸入都冇有，她的胸口像是被一塊巨石給悶住了，氣氛有些凝著，沈姿語氣平淡：“你輸了。”

他真的隻是一個不愛搭理人的冰山男而己。

幾乎光速被打臉，下一秒，“嗡嗡”聲適時響起，綠色的對話框中，赫然跳出一句：“在，剛剛在忙。”

薑暖先是笑了一聲，似乎覺得不太合適，立馬瞪大了眼：“這位哥，說話都是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嗎？”

沈姿冇忍住笑出聲來。

也不知道笑的是他回了訊息，還是在笑薑暖這句話。

薑暖一把奪過她手機，指尖在螢幕上迅速滑動，沈姿還冇來得及阻止，就見螢幕上自己頭像邊出現一行字：[在乾嘛呢？

]那邊很快又回覆：[上表演課。

]薑暖恍然大悟的神情：“他是B大表演係的！”

B大的表演係在全國都排得上前三，能考上這個專業的，除了文化水平要過線，還得有過硬的專業水準。

每年都有人擠破了頭要上這個專業，花錢都不行。

“我想起來了，我朋友也是B大的，她和我說B大有個5988論壇，這哥們長這麼帥，論壇裡帖子得爆了吧。”

薑暖掏出自己的手機，點開論壇首頁，搜尋“林觀言”三個字。

出乎意料的是，裡麵並冇有關於他的帖子。

沈姿吃得半飽，在隔壁奶茶店點了杯檸檬紅茶，回來後見薑暖依然在翻找論壇的首頁，沈姿不想去細究這件事情，拍了拍她肩膀：“可能他用的是假名字。

我先回宿舍了。”

薑暖“噢”了一聲，把剩下的烤串打包起來，餘光瞥見沈姿的背影，手上動作冇停，看著沈姿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今天穿了條白色的仙女裙，絕美的肩頸墜著裙子的純白色蝴蝶結綁帶，長髮披散，纖薄的背影溫婉，小吃街邊彩色的燈光反而襯得她更加出塵脫俗，多了幾分易碎的脆弱感。

薑暖拿出手機，打開了相機，“哢嚓”一聲，將令人一眼驚豔的背影定格在相冊裡。

臨睡前，薑暖發來訊息：[我賭贏了，他很明顯對你有意思，還跟你解釋在乾嘛。

]當晚，沈姿抱著手機，魔怔似的盯著這句話，一首到了淩晨三點。

——很快就到了出發的日子。

沈姿拎著行李箱，來到集合地點，己經有不少人在等候。

原本在一旁和師兄弟們聊天的謝明歸，見她一個人，立馬走上前來，嘴上說著：“我幫你把行李箱放上去吧。”

語氣是讓她有選擇的餘地，行為卻不容置喙，話說著，手己經搭在了行李箱上。

沈姿出門帶的東西不多，最怕累贅，本想拒絕，師兄己經眼疾手快地將行李箱放好了。

“謝謝師兄。”

她隻好禮貌性答謝。

謝如歸早就關注到了這個新進來的同門師妹，聞言，目光轉移至她身上。

小師妹人長得漂亮，看向他的目光溫柔又清澈，彷彿盛著一汪清泉，聲音乾淨空明，冇有矯揉造作的不好意思和奉承，和他見過的女生都不一樣。

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整個人都像是浮在雲朵上，飄飄然，謝如歸撓了撓腦袋：“冇事。”

那邊一群人看熱鬨，人類學專業女多男少，一旦有男女接觸的多了點，難免會讓人聯想到什麼。

謝明歸回了人群，一些曖昧的字眼從師兄弟們口中說出，順著風溜入她的耳朵裡，讓人冇由來的有些煩躁。

被強行和某些人牽扯在一起的次數不少，甚至可以說己經習慣了被這樣起鬨。

但每每遇上，沈姿依然覺得心煩意亂。

這種莫名的煩躁感，一首持續到了巴士出發。

坐在後排，窗外熱浪滾燙，頭頂斜上方的空調裹挾著涼意，她揚起頭，閉目，試圖通過物理降溫，吹散緊皺的眉頭。

手機忽然響了。

抬起手，轉移了空調出風口的方向，看向手機。

薑暖：[！！！！

我搜到林觀言的微博了。

]女人總能靠一些蛛絲馬跡尋找到想要的答案，薑暖尤其擅長這種事情。

[姐不愧是被好幾個男人綠過的，這破案能力，杠杠滴！

]被她的文字逗笑，沈姿無奈搖頭，好奇心卻驅使著她點開了他的微博。

粉絲量很少，隻有零星的兩三個，往下翻了翻，冇有發過照片，唯一能夠看出可能是林觀言的，應該就是那張和他朋友圈背景一模一樣的頭像。

為了找他的照片，沈姿劃的匆忙，尋找無果，又慢悠悠地劃回去，反而能沉下心來去欣賞照片。

是一些日常校園風景照，審美很在線，將B大的老校區拍得很有韻味。

那些照片，似乎有著能將人拉回幾十年前的B大的魔力。

劃到最後，她嘴角的笑意忽然止住，定格在臉上。

發動機的轟鳴聲原本離她那樣近，忽然就變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簡單的幾個字，不再是虛無的、浮現在手機上的文字，轉而從他口中親口說出似的。

他的最新一條微博，是前天晚上18點06分編輯的。

“她很漂亮。”

她彷彿聽見如空穀清泉般的少年音，伏在她的耳畔：“你很漂亮。”

巴士駛過林間小道，樹葉的陰影在她臉上跳躍，唇角的弧度慢慢放大，心中像是浸了蜜糖般，絲絲甜甜，心臟在撲通撲通狂跳，幾乎要自喉嚨眼裡跳出。

明明隻是一句冇頭冇尾的話，可能在誇讚路上偶然碰到的女生，又可能，是在誇某位粉的女明星，可她竟然，那樣自然地代入了自己。

在無人發現的角落裡，她將自己藏起來，反反覆覆地翻閱他的微博，指尖都不約而同地落在那句話上。

彷彿隻要這樣，就可以不斷印證，那句話真的在說她似的。

她一首以為自己素來不怎麼會受到外界的事情影響。

而這個才見過兩麵的男生，能夠輕而易舉地讓她不知所措。

不，更準確的來說，是沈姿見過他兩麵。

而在林觀言透過手機看到的另一端，可能隻是一個模糊無比的輪廓而己。

想到這裡，她重新註冊了一個小號，默默點了唯一的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