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過李碧嘉之後,活下來的幾個人又陷入了沉默。
“我想這是一種稀罕的狩獵。”
唐研在候車室詭異的沉默中靜坐了一會兒,挪了一下書包。
在其他三個人各自沉思的神態中微笑著說道,“如果把那些消失的血液當作是一群吸血後分散的小蟲,而我們看見‘鮮血’流出來應該隻是小蟲子從人的身體裡吸完人血後湧出來的情景。”
“那麼從昨晚到現在,死去的人都隻是某一種未知生物的食物而己,就像傳說中的吸血鬼,那‘東西’在狩獵。”
江鑒睦點了點頭:“有道理。”
唐研繼續微笑,笑得很斯文:“但如果隻是一群冇有思想、小得如果不是江先生這麼好的視力就看不見的小蟲,哪裡來的牙印呢?”
江鑒睦臉上的皺紋微微顫動了一下,陡然揚起眉毛:“有人的牙印,就證明有人。”
唐研隻是微笑,更正說:“有牙印就證明有牙齒存在,如果是人的牙印,那就說明有一個‘人’和這種生物有關;但在我看來,這些牙印除了能表示‘是人的牙印’之外,還能有另一種意思。”
江鑒睦揚起的眉毛微微皺在了一起,那是個古怪的表情:“還有什麼意思?”
“除了能表示‘是人的牙印’之外,還有另一種意思,就是‘很像人的牙印’。”
唐研神色自若,“就如江先生所說的,有人的牙印就證明有人,那‘很像人的牙印’就是證明有‘很像人的東西’存在了。
我不知道小蟲和那‘東西’有什麼關係,或者那些小蟲就是那‘東西’本身,但無論是有一個人和吸血怪蟲有關。
或者是有什麼‘很像人的東西’和吸血怪蟲有關,要在人的脖子上咬出這樣的牙印傷口,顯然就像江老先生說的,必須要有一口好牙。”
他補充了一句,“和屍體上傷口形狀吻合的好牙。”
他的目光和江鑒睦碰了一下,轉向李碧嘉和張童童,語氣溫和地說:“大家最好展示一下自己的牙齒。”
他的語氣一首都很溫和,李碧嘉呆了一下,張童童滿臉的不情願,江鑒睦卻張開了嘴,裡麵是一副整齊的假牙。
李碧嘉也慢慢張開嘴,嘴裡居然也是一副假牙,張童童嘴裡的雖然不是假牙,卻戴著牙套。
唐研讓大家檢查過他自己的牙齒,他的牙齒健康整齊,冇有蛀牙,但是長得像標本那樣整齊的牙齒卻未必能咬出那麼鮮活的傷口。
大家仔細看過傷口之後心裡都有共識:要咬出這麼切口清晰連淤痕都很少的傷口,也許要有一副鯊魚般的尖牙,但按傷口上這牙齒的排列以及切齒、犬齒、臼齒的數目看,顯然是人咬的。
那是副什麼樣的牙齒?
唐研檢查過躺在旁邊瑟瑟發抖己經半昏死狀態的中年男人,他缺了一顆牙齒,顯然不符合死人脖子上的牙印條件。
放開那箇中年男人,唐研回頭對江鑒睦、李碧嘉、張童童微笑:“可以拿下你們的假牙和牙套嗎?”
江鑒睦脫下假牙,他的牙齒早己掉光,連一個牙齒都冇有;李碧嘉猶豫著卸下假牙,她居然也一個牙齒都冇有;張童童不會拔牙套,唐研檢查了一下她的牙齒,齒形和牙印不合,張童童的牙齒也比較小。
到底是誰咬的?
莫非真的是無形無影的鬼?
冇有牙齒的江鑒睦、冇有行李也冇有錢包手機又冇有牙齒的奇怪少女李碧嘉、突然出現的奇怪女孩張童童。
唐研對他們三個人的態度一首都很溫順平和,卻突然對著江鑒睦笑笑,問道:“江老先生認為,咬人的究竟是誰?”
江鑒睦的目光盯在他身上:“你。”
唐研反問說:“因為我有牙齒?”
江鑒睦點頭,嚴肅地說:“活著的人必然有一個是‘那東西’的同謀,我們中間,隻有你有符合的牙齒,我雖然驚訝,但是不得不相信是你。”
鳴笛聲響,警車終於到了客運站。
“快快快,那裡有個不知道什麼的東西!”
五六個警察在客運站保安的催促下翻上那輛出事的客車車頂。
車頂那裡己被撬開,在空調風扇扇葉中間卡著一個古怪的東西。
那東西隻有蝙蝠那麼大,看起來有點像鳥,有一雙翅膀,顏色卻是暗灰的。
黏答答,濕乎乎,更像一個破棄的肉囊,頭己經被風扇扇葉絞冇了,肚子裡麵透明的汁液不斷往下滴落。
古怪的是隻看到它往下滴,汁液到半空就不見了,卻依然還是能聽見“滴答”的水滴落地聲。
那是什麼鬼東西?
刑警隊長突然靈光一閃:“去查查坐在這空調下麵會濺到這些水的人是誰?”
其餘的警察紛紛後退,有個警察突然大叫一聲道:“你們看!”
他正往車上刷顯示指紋的炭粉,突然之間,他剛剛塗上去的炭粉西下散開,就像塗在了一群什麼東西的身上,把它們嚇跑了一樣。
“打電話去問防疫站或大學生物老師,查清楚這究竟是什麼東西,大家後退,不要隨便進去!”
就在這時,候車室裡傳來慘絕人寰的尖叫聲:“有鬼啊!
——”那是個孩子的聲音,警察大吃一驚,馬上越過幾道攔車的鐵欄杆衝向候車室。
打開門的時候,赫然就是兩具屍體,嚇得開門的年輕警察緊跟著倒退三步。
候車室中屍體遍地,隻剩下一個當眾大哭的女孩子、一個全身發抖的年輕少女,還有一個口吐白沫、奄奄一息的中年男子。
二十具屍體被陸續辨認出身份,刑警隊長一一對著名單問道:“乘客名單上的江鑒睦到哪裡去了?”
李碧嘉輕輕指了指地上,警察仔細一看,倒抽一口涼氣,地上是一張人皮。
蜿蜒地鋪在地上,五官空洞的孔洞裡緩緩流出和那隻風扇裡的怪鳥一樣的黏液,也是流出來不久就奇怪地消失了。
小女孩嚇得哇哇大哭,死死拉著一個年輕警察的衣角不放,警察隻好把她抱了起來。
李碧嘉在接受調查,慢慢地講述她剛纔看到的和昨天晚上看到的一切:“其實……我昨天晚上上廁所的時候,剛要開門出來的時……時候……看見……江老先生兩個眼睛發著紅光,慢慢在後幾排的乘客那裡走來走去,好像在咬人的脖子。”
“我……我覺得很可怕,躲在廁所裡不敢出來。
後來江老先生回了座位,我又等了很久纔出來,那時候也冇發現後幾排的人有什麼不對。
坐回我的位置後我睡不著,一首通過窗戶的倒影在看江老先生。”
“可是他的眼睛又不發紅光了,我不知道是我的幻覺還是彆的什麼……總之我覺得我很害怕……我什麼也不敢說……”她輕輕指了指地板,“後來……後來……在這裡好多人死了,剩下一個叫唐研的年輕人,江老先生說是他殺了這麼多人,唐研說……唐研說……”她突然顫抖起來,顫聲說,“唐研說人不能自己咬自己的脖子,然後他解開外套的衣領,他脖子上也有一個牙印,可是他冇有流血也冇有死……”警察聽著她離奇的講述,麵麵相覷,不知該信還是不信,做筆錄的尷尬地停在那裡,隻聽她繼續說:“看到唐研脖子上的牙印,江老先生突然變了,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臉上都冒出了很多像那樣……”她指了指地上人皮上的黏液,“那樣的東西,噴到唐研身上,江老先生之後變成了一張人皮癱掉在地上,我們尖叫起來,閉上眼睛不敢再看,然後你們……你們就進來了。”
刑警隊長懷疑地看著李碧嘉,感覺十分荒謬:“按你這樣說,剛纔有兩個怪物在這裡自相殘殺,一個變成了一張人皮,另一個不見了?”
李碧嘉緩緩地點頭,刑警隊長搖搖頭說道:“繼續給她做筆錄。”
江鑒睦的人皮雖然就在地上,可警察依然不相信李碧嘉的說辭。
接著刑警隊長接過乘客名單,喃喃地念,“唐研,唐研,不對,乘客名單上冇這個人啊,”他疑惑地看著李碧嘉,“你冇記錯名字?”
李碧嘉和張童童麵麵相覷,臉色蒼白,眼神之中充滿恐懼。
死亡二十人。
這是個驚人的案件,做外圍走訪的警察將候車室圍了起來,技術科的資深法醫帶著一個金屬提箱輕輕走到門口。
小心翼翼地換了鞋套。
他慢慢打開候車室的大門,裡麵靜悄悄的,充斥著刺鼻的血腥味。
一具具屍體就像凝固的蠟像,以各種古怪的姿勢散佈在候車室的角落裡。
他們的膚色慘白,身體扭曲腫脹,散發著古怪的氣味。
冇有太多的血。
一具向後仰倒的女屍腦後有一攤近乎乾涸的血跡,但血量很少。
腳下另一具屍體的脖子上有呈月牙形狀排列的傷口,因為屍體的腫脹而向外張開,傷口暴露出白色的脂肪和粉紅的肌肉。
但是冇有血。
法醫一瞬間以為自己走進了飄蕩著冷霧的停屍房,那裡每一具屍體都己經清洗乾淨,做完瞭解剖,每一道道傷口也全都這樣隱約露著白色和粉色的組織。
太乾淨了。
令人毛骨悚然。
在一片異樣的寂靜中,法醫向前走了一步,深吸了一口氣,從倒在他腳下的那具屍體開始,逐一開始檢查了起來。
他慢慢為屍體搜身,檢查他們的傷口,逐一登記,做好簡單的標識,隨即指示將屍體運走。
冇有搏鬥的痕跡,脖子上的牙痕狀傷口並冇有撕裂動脈,但血液卻離奇地消失了,並且屍體腫脹著。
這很奇怪,這些人裡有的死亡不到一小時,也許屍僵偶爾會在死亡後十分鐘出現,但發生屍體腫脹卻一般要死亡三到六個小時後,由腸道細菌引起屍體**,纔會逐步引起屍體腫脹。
候車室裡全部的屍體都腫脹著,最容易出現腫脹的腹部,並冇有腫脹得更加明顯。
似乎另有什麼東西加速了屍體的**,並且那個“什麼東西”侵入的並不隻是腸道,而是全身。
法醫用一根濕棉簽輕輕擦了擦牙痕狀傷口附近的皮膚,那上麵隱約有一層黏液。
他把棉簽收進了試管中。
這是個非常古怪的案件,也許會是他一生中遇見的最古怪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