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晚娘告了彆,趙樂麵色微沉,看向寧淵。
寧淵長得倒是人模狗樣,繼承了他母妃的好樣貌,若說尋常男子端的是豐神俊逸,那寧淵便是貴氣天成,眉目中自有一般光華流轉。
掌心幾欲被自己掐破,“安王殿下,有什麼要同小女說的嗎?”
寧淵神色委屈,“長樂與我如何這般生份。”
“安王殿下,你我未曾有過婚約,也未曾媒聘,還請安王殿下不要直呼小女的小字。”
“長樂…”
趙樂態度堅決,見狀往後退了一步,渾身透露著生人勿近的狀態。
怎麼說她上輩子也是當過一段時日皇後的,後宮之主的氣勢還是在的。
寧淵麵露不虞,“趙姑娘,你與我相約今日辰時安王府相見,如何失約?”
趙樂又退一步,內心的抗拒幾乎要到了頂峰,若非已知道他是如何的蛇蠍心腸。
看他裝出的模樣,任誰也不信他纔是那個負心涼薄的人,她簡直要拍手叫好。
“安王殿下慎言,小女還是一句話。”
“你我名不正言不順,於我清閨名聲不好,日後還是少接觸為妙。”
“趙樂!你在戲耍本王?”他的眉頭一擰,“明明是你口口聲聲說著心悅本王!”
趙樂冷哼,“流言四起,安王倒是自己騙上自己了?”
寧淵的態度又軟和了下來,“長樂!”
“安王!”
他咬咬牙,“趙姑娘若是如此在意名分之事,我隨時可向父皇賜婚!”
“什麼蟄伏隱忍我全不要,我隻要你!”
趙樂冷哼,手中的帕子已然被捏的變形。
“好啊!”她樂不可支,‘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敢不敢在這奪嫡之時出這麼大風頭。’
寧淵不可置信,“長樂竟真的如此在意名份一事?”
他的身形晃悠了兩下,似是被傷透了心,“也罷。”
“長樂分明知道,我與母妃在宮中處處危機。”
“為了名份,也不惜暴露於我。”
“但無論如何,隻要是長樂所願,我自然心甘情願。”
他說的一片真心,再加上他那極具欺騙性的臉龐,怪不得從前的自己日日晃神。
“明日我便上書父皇賜婚,寧子思不納不娶唯守長樂一人。”
好一個真情實意,趙樂拍手叫好,她不想再同他虛與委蛇,看著他裝出的情真意切,簡直叫人噁心。
“多謝安王殿下好意,隻是小女不敢奢望。”
她轉身欲走,卻被寧淵扯住。
“長樂,你我之間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是有人從中挑撥還是?”
他不禁開始懷疑,為何昨日還同他熟絡的人今日便如此冷淡。
趙樂搖了搖頭,撫開他的手,心裡想著這件褙子不能要了。
寧淵不依不饒,“趙姑娘,明日辰時,我依舊在安王府等著趙姑娘。”
趙樂歎氣,非得這麼快撕破臉,“殿下,小女自知蒲柳之姿配不上殿下,所以殿下不必再等小女。”
“同時,小女還請殿下將小女的帕子還來。”
寧淵頓住,“你是要與我劃清界限?”
“不敢,小女與殿下從未有過瓜葛,和談界限。”
“好好好!趙樂!”
寧淵氣急,他好話歹話說儘,這人竟是鐵了心。
他籌謀已久如何肯輕易收手,惡從心起,他伸手抓住了趙樂,“我給過你機會。”
“敬酒不吃吃罰酒。”
“長樂,我對你一片癡心,這安王府你今日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來人!”
“帶回去!”
趙樂不敢置信,“寧淵你要做什麼!”
“大庭廣眾便要強搶民女嗎?”她心下一驚,冇想到寧淵如此膽大妄為,“放開我!”
他輕笑,“你不是想要帕子嗎,同我去安王府取來便是!”
趙樂使勁掙紮,環顧四周,百姓已不知何時被清了出去,身旁的護衛連帶著聽雨逐月都被寧淵帶來的人給攔下了,他這是有備而來。
“同你回去?那明日威遠侯府嫡女趙樂自奔為妾的訊息便會傳遍金陵。”
“寧淵,你當我是傻子嗎?”
寧淵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誰告訴你的?!”
“我與長樂一片真心!”
“任他謠言紛飛便是!”
趙樂冷笑,“謠言紛飛壞的是我的名聲,安王殿下不懼倒是自然。”
寧淵見她如此作態,也不再偽裝,反正他四散謠言,步步為營為的就是今日,隻要安王府同威武大將軍府以這種被迫的情形綁上便是,日後待趙樂成了自己的人,還不是任由自己拿捏。
“長樂,京中謠言已然四起,說你是被本王強搶而去,何人會聽你的辯白!”
“寧淵你無恥!”她心頭一震。
“放開我!”
寧淵扯出一抹笑,“做了這麼久君子,總該無恥一回。”
他拽著趙樂的手就往馬車上拖去。
不能!不能上去!
趙樂拚命掙紮,她早該想到,他謀算半年之久,如今臨門一腳如何肯輕易放棄。
她怕不是被剛回來的喜悅衝昏了頭腦。
越來越近了,怎麼辦!得想個法子。
一步...
兩步...
三步...!
說時遲那時快,趙樂飛快的拔下頭上的簪子,又穩又狠地往寧淵的胸膛戳去。
寧淵吃痛,她趁機掙開他的手朝馬車後跑去。
“嘶…!”
“給我追!”他揮手麵露冷光。
身後的逐月見小姐跑了出去還給自己打了個手勢,悄悄地退了出去往府中跑去。
且說趙樂從馬車後跑了出去,右邊是個密林,不能去,進去便是甕中捉鱉,她就拚了命往左邊人群跑去。
身後的人緊追不捨,盛夏的天還是有些悶熱,暖風拂麵帶來不了暖,隻餘風聲呼嘯!
好在他爹是個武將,時常逼著她鍛鍊身體,不然如今冇跑兩步便要被抓回去了。
跑至人群中,她放下腳步,看著熙攘的人群,趙樂心中稍安,這總不敢當街抓人吧。
卻冇想到還冇歇上一息,寧淵竟還不願放棄,聲稱府中小妾偷了銀兩跑了,四處搜尋,緊追不捨。
怎麼辦!此地離府中尚有一段距離,林家更遠!爹孃也不知何時能到。
趙樂不斷地在心中盤算,若是被抓了回去!侯府就真要與安王府牢牢綁在一起了!
即使她極力辯解,天家本就忌憚趙家,如何會信!
怎麼辦!她在人群中穿梭,躲避著搜查,忽然瞥見一家酒樓前停著一輛馬車。
馬車倒是平平無奇,但這馬車上的六角鈴鐺她認得!攝政王———沈敘的馬車!
今上的天下是從馬背上打下來的,從前的攝政王便是今上最得力的副將,與今上一同出生入死,次次救今上於水火之中。
沈敘便是先攝政王的獨子,先攝政王早逝,念在沈敘是唯一繼承人便讓他早早襲了爵,繼續為今上辦事。
攝政王隻認今上一人。
各中緣由,趙樂並不知曉,她隻知道沈敘的攝政王並非虛權,是與她沈家用有著兵權一般的存在。
世人傳聞,攝政王沈敘就是今上的一把刀,其人智多近妖,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
前世,她在為寧淵蒐羅情報之時,曾無意中瞭解到一些有關沈敘的事。
沈敘母親生他時難產而亡,自小體弱,一直服用某味藥材,卻冇想到有一日這藥材竟被人偷偷換成了一味毒藥。
驚才絕豔的人物就這樣輕易地死掉了。
趙樂當時又慶幸又惋惜,若非前世沈敘死的早,她還真不一定有把握鬥得過他。
如此一來,她突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若是沈敘冇死,又冇了她的相助,寧淵還能那麼輕易地殺了他父皇繼而登上那個位置嗎?
趙樂冷哼出聲,眼瞧著身後之人逐漸靠近,她果斷地朝馬車上鑽去。
外表樸素的馬車,內裡卻很奢華雅緻。
車上的墊子坐榻全是用上好的綢緞做成,淡淡的熏香混合著藥味的苦澀沁人心脾。
馬車上的空間很大,但彷彿比外麵還熱。
‘原是點了爐子。’
趙樂有些吃驚,又朝馬車上的人看去。
這人約莫弱冠的年紀,眉頭微皺,輕輕睜開眼睛,隻一眼,趙樂便好像被勾了魂一般,淡漠的臉上有些被打攪的煩躁,也有些不可置信,好似在指責這人竟偷偷爬上了他的馬車。
“下去。”言簡意賅,嗓音清冽。
趙樂這才注意到他這張舉世無雙的的臉上帶著絲絲的病氣,唇色有些蒼白,盛夏之際,他還裹著厚厚的狐裘。
“殿下幫我一回,我救殿下一命。”趙樂行了個規規矩矩的禮。
這人抬了抬眸子,“下去!”
“殿下!”趙樂似乎聽見了馬車外的動靜又往前進了幾步,“殿下尋護心幽蓮之時,可得仔細辨彆,切莫混進去了毒藥纔好!“
“哦?”沈敘似乎起了興致,“你竟知本王的藥引子。”
“殿下!”馬車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沈敘輕笑,又閉上了眸子,似乎是默許了趙樂的行為。
趙樂心下稍安,卻冇想到那腳步不停。
‘按理寧淵不會認不出沈敘特有的鈴鐺,難不成他寧淵為了抓我連沈敘也要冒犯?‘
趙樂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馬車內一覽無餘,隻要往裡瞧一眼便能瞧見她,這該如何是好!
外頭的腳步聲突然停下,她的心砰砰直跳,‘走了?‘
還未放下心來,隻見一隻手突然伸了進來欲要掀開馬車的簾子。
那是寧淵的手!趙樂化成灰也能認得出來!
她的心跳的飛快,寧淵這才淺淺地將車簾掀開一條縫,趙樂便飛快地掀開了沈敘的狐裘鑽了進去。
“得罪了。”
沈敘剛要出聲製止寧淵的話語到了嘴邊又嚥了下去。
先前為了拔簪子,趙樂的頭髮已散了開來。
如今溫熱的馬車內,趙樂牢牢地抱住沈敘,腦袋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口,故作嬌聲地喚道,“殿下~!”
沈敘愣住了,似是不可置信竟有人敢如此冒犯他。
寧淵也愣了一下,似是冇想到會看見這等臉紅心跳的場景,“小皇叔,多有叨擾,不知皇叔可曾見過一位女子從此路過。”
沈敘依舊淡淡的,“既知叨擾,還不退下。”
“可…!”
寧淵還想說些什麼,沈敘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一眼他便如被掐了脖頸般噤了聲,“小皇叔好生歇息,本王告退。”
腳步聲漸遠,趙樂終於鬆了口氣,又想起來自己還在人家懷裡,眼看著沈敘又在假寐,便不好意思地準備悄悄離開。
誰知腳步聲去而複返,嚇得趙樂又再次抱緊了沈敘。
趙樂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嚇到,冇有收斂力道,抱的沈敘也差點一口氣喘不上來,“咳咳…”
他抬眼看向趙樂,她抱得緊緊的,眼睛也閉的緊緊的,像一隻受驚的小兔子。
“殿下,東西已備齊了,要回去嗎?”
趙樂突然抬頭,原來不是。
沈敘輕笑出聲,“可抱夠了?”
她不好意思地撒開了手,遠遠坐了開來。
外麵的裴舟心下一驚,‘殿下的馬車裡,居然有他人!’
趙樂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多謝殿下出手相助,小女告退。”
“寧淵不會走遠。”
“裴舟,去威遠侯府。”
裴舟再度吃驚,‘侯府的趙家小姐?’
但他麵上不顯,“是。”
“既如此,多謝殿下。”趙樂又行了個禮,她不知道為何沈敘竟然肯幫人幫到底,但索性撞上了不用白不用。
“如何謝。”
“嗯?”趙樂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殿下幫我一回我救殿下一命。”
“護心幽蓮蕊心發黃為真,蕊心發白是假,望殿下切記。”
“兩回。”他豎起兩根手指,瘦長的手指如同暖玉一般。
趙樂一臉不解。
沈敘好心的解釋道,“送你回府。”
她腦袋微微偏了偏,“此乃一回事。”
“將軍府與我王府背道而馳。”
“兩回。”
說罷,再次閉上了眼,篤定了趙樂會認。
趙樂的思緒運轉,‘兩回的意思是我得救他兩命?’
這該怎麼辦,她對沈敘知之不多,上一世還有什麼有關他的事?
溫熱的車廂內讓她的腦袋不太清醒,昏昏欲睡,一絲一縷若有若無的熏香從香爐內便散開來,有一絲是檀香的味道。
檀香…沈敘…攝政王…!
普陀寺!
聽聞上一世,八月十五,攝政王沈敘攜女眷前往普陀寺祈福,誰知半路竄出來一夥訓練有素的匪徒。
沈敘受傷,女眷也重傷不治離世了。
當時聽雨繪聲繪色地描繪了沈敘是如何的傷心,二人的情誼是如何的深厚。
那時正值趙樂自奔為妾冇有多久,她還為此神傷了好久,生怕哪日自己也同寧淵如此一般陰陽兩隔。
原是有女眷了,她又行了個禮,“剛纔多有唐突,實在抱歉。”
“隻是殿下,中秋合該是全家團圓的日子,若是不必出門儘量便不要出門。“
“若是非出不可,如今世道雖太平,但總有疏漏,殿下還是多帶些侍衛為妙。”
說完恰巧將軍府也到了,趙樂好不容易絞儘腦汁地想出了這兩件事,生怕再待下去還要收利息,連忙告辭,“今日多謝殿下搭救,此等恩情日後必定上門道謝。”
“小女先告退了。”也不待沈敘說些什麼,她忙不迭地就跳了下去。
‘與皇家有關的人還是一點都不要招惹上比較好。’
這時沈敘才睜開了眼,“跑的倒挺快…”
“回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