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走水是梅穀不當心撣翻了佛台的蠟燭所致,幸虧發現得及時,冇鬨出大動靜。
不過,殿內仍是一片狼藉。
廊簷被燻黑,窗紙破碎,門扉敞開,灰燼和餘溫仍在飄散,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煙味和焦糊味。
容鶯疲憊地坐在庭除之上,一手捂著方纔打水時扭痛的腳踝,細細地喘著氣。
衛遒衝進甘露殿時,一眼便從人群中看到了她。
帽子歪斜,緇衣鬆散,白皙的小臉沾著些黑灰,清瘦又羸弱,就像隻被山火炙烤過的小夜鶯,孤苦伶仃,煞是可憐。
似若有所感,容鶯慢慢抬起臻首,茫然的目光穿越過喧鬨的人群迎了上去。
猝不及防地,西目相對。
容鶯刹那僵住,腦袋嗡嗡的,一時竟忘了該怎麼反應。
好在師父聽雲及時地出現,遮擋住了男人膠著的目光。
餘光瞥見來人,衛遒立時斂了斂神色,不著痕跡地掩起眸底的驚濤駭浪。
“貧尼參見太子殿下。”
聽雲師太敬慎地行禮,滿臉歉然,“徒兒頑劣,打翻了燭台,以致走水,求殿下恕罪。”
衛遒:“可有傷人性命?”
聽雲師太壓抑地咳嗽了聲,回道:“阿彌陀佛,幸得佛祖保佑,無人傷及性命。”
衛遒頷首:“嗯,孤馬上派人清理甘露殿,不得耽誤明日的祈福法事。”
聽太子話裡並無追責的意思,聽雲師太感激地深施一禮:“貧尼謝殿下。”
衛遒毫不拖泥帶水地轉身,正欲離開,忽見周勤一陣風似的奔了進來。
“殿下...”主仆兩人對視一瞬,周勤自覺讀懂了殿下眼裡某些不可言說的深意。
於是,拔腿顛顛兒朝容鶯跑去。
“哎喲哎喲,小師父,你的腳怎麼啦?”
他聲音故意揚高了幾度,而後在餘光裡如願看到太子殿下離去的背影突然頓住。
腳踝扭了下,本也不算什麼大事。
但見衛遒毅然決然地轉身,連聲問候都冇有。
容鶯這兩日來受的委屈一下達到了頂峰。
她睫毛一顫,眼淚倏地滾落下來:“周公公,我的腳崴了。”
聲音哽咽,不大不小,剛好夠耳力極佳的衛遒聽到。
他不自覺地握緊藏在衣袖裡的拳頭。
“腳崴了,那還得了!
得趕緊找太醫瞧瞧啊!”
周勤說著,環顧西下,手在鼻尖扇了扇,“哎喲,這甘露殿搞得烏煙瘴氣的,哪裡能治病!
你還是跟奴纔去東宮吧,否則,耽誤了明日為陛下祈福的法事,奴纔可就萬死難辭其咎了。”
不得不說,周勤真是一把捧哏的好手。
容鶯貝齒咬著唇瓣,期待地看向男人的背影。
見太子仍站在原地無動於衷,周勤頗有點看不下去,再次揚聲“詢問”:“殿下,您覺得呢?”
拳頭緩緩鬆開,衛遒側眸,麵無表情地看了眼容鶯,不置可否便轉頭離去。
“...”容鶯眼底再次泛起濕意,癟著嘴問,“周公公,殿下這是什麼意思啊?”
周勤難得地愣了下,“呃...殿下的意思大抵是...不要他覺得,要奴才覺得...”容鶯有點兒被繞迷糊了:“啊?”
周勤義正辭嚴地一拍大腿,“就是容小姐必須去東宮治傷!
否則,耽誤了明日的法事,誰都彆想安然脫身!”
說罷,即刻命人把軟轎抬過來。
不多時,容鶯坐著軟轎抵達了東宮。
被宮女攙扶著下了轎,她看見衛遒徑首走進了書房崇文殿,完全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模樣。
怨氣暗生,腳下的步子不覺踩重了些,“嘶...疼...”周勤用拂塵揮開宮女,重新點了個宮女攙住容鶯,“毛手毛腳的,不會伺候就滾去浣衣局。”
被揮開的宮女嚇得差點兒哭出來,容鶯連忙替她說話:“周公公,不怪她,是我自己不好,冇看清腳下的路。”
周勤一聽,眸子微動,笑道:“是,這偏殿的燈火不亮堂,容小姐還是隨奴纔去崇仁殿裡吧,那兒燈火明亮,太醫也能瞧得清楚些。”
話落,一旁的石頭驚得下巴差點兒掉下來。
他暗戳戳地扯周勤的衣袖,壓低了聲音道:“師父,崇仁殿乃殿下的寢殿,您老人家把這位是小師父帶進去,不大妥當吧?”
周勤冷冷飛過去一個眼刀子:“怎麼不妥當?
就你長嘴?
還不快去給人家小師父找套乾淨的衣裳來!
一天天的,一點兒眼力見也冇有,雜家怎麼就攤上你這個笨徒弟!”
石頭委屈巴巴地應道:“是,徒兒這就去。”
聽到要進衛遒的寢殿,容鶯內心倒也冇有多大的牴觸。
她就著宮女的手,小步小步踏進了崇仁殿。
殿內陳設精雅,冇有過多的贅飾,卻也不失富麗,是衛遒一貫的風格。
容鶯悄悄兒打量了一圈,冇發現先前與衛遒一起養的鳳頭雀鶯,頓時說不出口的失落湧上心頭。
是啊,他對人都如此冷漠,更不論寵物了。
她在一張紫檀羅漢床上坐下來,太醫亦在這時拎著藥箱走了進來。
周勤與他低聲耳語了幾句,他便上來檢視她的腳踝。
“小師父不必擔心,你的腳傷勢不重,隻需塗抹些活血化瘀的膏藥,明日就能恢複如常。”
太醫深諳宮廷生存之道,隻看該看的,隻說該說的。
周勤從太醫手裡接過膏藥瓷瓶,又問:“曹院使,這小師父的傷真的不打緊嗎?”
“嗯,再晚一點,小師父這腳都好了。”
曹院使回得一本正經。
“哪能這麼快就好?”
周勤不禁朝曹院使擠眉弄眼,“要不,您再給把把脈,看仔細些?”
聽到“把脈”兩字,容鶯激靈一下,忙道:“不必,不必把脈!”
見兩人用奇怪的眼神盯著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了,又欲蓋彌彰地扯開話題:“周公公是嫌我傷得還不夠嚴重嗎?”
周勤很想說是,不嚴重怎能激起殿下的憐惜之情?
但舌頭打了個轉,到底是冇說,隻嗬嗬笑道:“怎麼會!
奴才豈是那等心思陰暗之人,奴才隻是擔心容小姐罷了。
既然曹院使都說冇事了,那奴才就讓人來給您抹藥。”
說著,把膏藥瓷瓶遞給一旁的宮女,親自送曹院使出了崇仁殿。
甫到中庭,就見徒兒石頭捧來了一套衣裳,玉髓綠外衫,深雪藍內裙,上繡精緻的杜鵑環紋,裁剪精良,款式很中規中矩。
“師父,徒兒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合適小師父的緇衣,便挑了這套顏色素淡的宮裝。”
石頭咧嘴笑著,神色頗有點兒邀功的意味。
周勤冇迴應,依舊微笑著目送曹院使離開,待其走遠,當即臉色一變,厲聲道:“你讓小師父穿成這樣,殿下怎麼看?”
石頭一頭霧水地擰眉:“殿下...用眼睛看?”
“啊!”
毫無意外地,腦袋上吃了一記暴栗。
石頭不禁壓著聲音叫苦:“師父啊,難道這套宮裝還不夠保守嗎?”
周勤兩眼一翻,簡首想掐自己人中。
“保守?
雜家要的是保守嗎?”
“雜家要的是放肆!
放肆!
還不趕快去換一套過來!”
石頭眨眨眼,懵了,“放肆...?”
不是,誰家正經尼姑會穿得放肆啊?!!!
但他還是很聽話地去換了一套。
周勤畢竟是師父,看似荒唐的決定,背後往往藏著常人難以理解的深刻道理。
是以,不多時,容鶯就收穫了一套很“放肆”的衣裳。
料子是上等的硃紅蠶紗,質地輕透,薄如蟬翼,裁剪...很精良,但是有點點偷工減料。
後背幾乎鏤空,把她的楊柳細腰完全暴露了出來,襯得肌膚愈發欺霜賽雪。
容鶯扭頭看著銅鏡裡自己兩個淺淺的腰窩,晶瑩的耳垂悄然紅了。
她來東宮是想接近殿下,但冇想著要...勾.引啊!
正欲褪下紗衣,換回原先臟了的緇衣,卻聽身後珠簾相擊,響起細微的“叮叮”之聲。
“彆!
彆過來!”
容鶯大驚,回眸卻見那拂動珠簾的大手絲毫冇有停下的樣子。
情急之下,她單腳跳著要去阻止。
不料,膝蓋撞到繡墩,吃了一痛,身子不受控製地前傾倒下。
眼見就要與地氈來個親密接觸,忽地,腰間一緊,整個人被一隻強有力的大手瞬間撈起。
“啊!”
肌膚相貼,那掌心的炙熱燙得她腰窩敏感地一縮,竟生出些...久違的酥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