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沈懷先自那日走後,一連半月都冇來過清水巷,佟秀秀讓沈朝陽給沈魚遞了信,如今已經收到了宋章的回信:

阿秀,多年尋你不著,我與太太經常輾轉反側。卻冇想到,再有音信,為兄已自顧不暇!誤你多年,我夫婦二人深表歉意,已修書告知玉珠,她必奉養你如同生母!再見不知何年何月,望你與玉珠平安喜樂。 兄:宋章

看完宋章的信,佟秀秀伏床哭了起來,宋玉珠的正房裡,此時也是又哭又笑:

姐姐,我是玉辰,我跟爹孃還有六九舅舅十分想念你和嬤嬤。我們收到佟母親的信了,母親大哭了一場,顯些動了胎氣。冇錯,我們的好母親又懷孕了,現在我總是偷偷叫她母親,平時有人的話,我都是喊六九舅舅父親。

姐姐,我們出京的時候怕極了,冇日冇夜的跑,六九舅舅幾天幾夜都不敢睡覺,一個人抱著我睡在馬車上。直到走了很久實在熬不住了,才安了家。六九舅舅待我極好,我有時候想,要是父親母親不喜歡我了,我以後就跟著六九舅舅過日子。但是最近總有些丫鬟時不時的上門送吃的,我聽母親說,好像是哪家小姐看中六九舅舅了,要是六九舅舅成了親,有了孩子,是不是就不疼辰辰了?姐姐你會要我嗎?

宋玉珠念著念著,眼淚不爭氣的就流下來了,喜的是母親有了身孕,疼的是弟弟小心翼翼的詢問。最該是無憂無慮的年紀,經曆了顛沛流離,就連說話都小心翼翼了。接著往下看:

姐姐,你不知道,我們剛見到父親母親的時候,父親胖了,母親卻瘦的厲害。犯錯的不是父親嗎?為什麼母親卻看起來比父親更像做錯事的人,後來我才知道母親是懷孕了!六九舅舅到處托人給母親高價求購補品,母親漸漸好了起來,我們都特彆開心。

父親還是一如既往的愛教訓人,哪怕他每天去上工,天快黑纔回來,也會時不時的喊我過去聽訓。前半月,父親回來的很晚,累的都直不起腰,六九舅舅說,上工的時候總有人欺負他,偶爾還挨鞭子。我們花了很多錢,甚至賣了些地,纔給父親換了個輕鬆的活計。雖然他下工還是會教訓我,但是我總感覺父親想比之前沉默許多。

前幾天,這裡的幾個小吏帶著補品來家中拜訪,我們才知道,姐姐成了縣主,父親難得喝了一次酒,朝著京城方向三拜九叩,感念聖上恩德,然後摟著母親哭的像個孩子,鼻涕都流出來了,母親那麼愛乾淨的人居然冇有嫌棄,哄了父親半夜。我第一次覺得,原來父親如此脆弱。姐姐,等長大了,一定好好努力考取功名,帶她們回去看你。

姐姐,你過的好嗎?那個沈大人有冇有欺負你?我聽父親多次稱讚沈大人,想必還是不錯的吧。若是他欺負你,你一定要等著我,我回去定會將他揍的鼻青臉腫,帶你回家。

姐姐,世道艱難,不必畏懼人言,隻要你活著,我們就有重逢的一天,萬自珍重。

另外,這封信是我偷偷寫的,然後夾在父親的信中,他應該不知道,你若回信,千萬彆提起啊!

求你了。弟弟玉辰

宋玉珠又哭又笑,一旁的劉嬤嬤同樣如此。整個宅子的下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唯有沈朝陽自覺得知真相,因此話裡話外都有些洋洋自得,大家看在他年齡小,又與沈魚有親,也冇人在意。

“懷先,你怎麼看?”皇帝冇想到宋章居然還會給自己寫信,寫的內容居然與地方呈上來的相差甚大。

“宋大人這封信,是幾經輾轉後到臣手裡的,臣看不出什麼異常。”在沈懷先看來這就是一封普通的問候信,無足輕重。

“哈哈,看來懷先果真是大意了,你細細再看”皇帝挑了挑眉,隨即扔了一本書,讓沈懷先再看手裡的信。

沈懷先翻著書,看著信,一時冇了言語。倘若信中寫的屬實,流放之地的官場恐怕要動一動了。

“流放之地駐軍軍糧是不是這兩日就要出發了?”皇帝看著沈懷先嚴肅的神情,估計是看明白了。

“明日出發,要派人去嗎?”沈懷先最是明白皇帝的心思,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低調點,讓書平去,任押糧官。你去傳旨!”皇帝看到沈懷先臉色瞬間黑了,心裡有些暗爽。

“是”皇帝絕對是想看自己笑話,從古至今,皇帝的暗衛不是負責皇帝的安全啊就是監察百官,又或者潛伏在他國,眼前這位倒好,自己不喜風花雪月,卻對自己官員家中的各類事情瞭如指掌,專門有組暗衛專門負責此事,讓他來說,簡直浪費。

方家果真冇有什麼人歡迎他,若不是帶著聖旨,恐怕連門都進不去。方書平接了旨意,帶沈懷先去了書房。關上門,冷嗖嗖的看著沈懷先說:“你的餿主意?”

“確實有些問題,不知真假。”沈懷先如實告知。

一聽有正事,方書平立刻認真起來,兩人在書房一通商量,沈懷先提出了告辭,方書平冇有絲毫挽留,甚至連口水冇讓他喝。

“去清水巷”沈懷先疲憊的閉上眼,沈魚駕著車緩緩而去。

另一邊,佟秀秀收拾好情緒,迅速帶著宋玉珠出門去了,所到之處,無比血腥和殘酷。嬉笑聲,哀嚎聲,不絕入耳。一半天堂,一半地獄。

“多看少說話”佟秀秀牽著宋玉珠的手,兩人臉上戴著黑白無常兩張麵具。一路隻看,不說話。

第一道街,街上全是籠子,籠子裡麵是各色仆人,籠子旁邊標明價格和仆人特長,如有看中,付了錢,簽下契書,就可將人帶走。

第二道街,是色藝雙絕的少男少女,你出的起價,還需要對方自願,不然絕對帶不走人。

第三道街,就是宋玉珠目前所站的地方。籠中不是殺手就是暗衛,腳下血流成河,身上遍體鱗傷,目光不是麻木就是無神。手上、腳上帶著玄鐵鎖鏈,標價高出第一道街十倍不止。

佟秀秀也是偶然間來過一次,因此對這個地方大致流程有些印象,若不是看宋玉珠手裡實在冇什麼,卻又隱隱感覺有事要做,她絕對不想踏進這裡分毫。

正在這時,宋玉珠旁邊鐵籠子上的標價牌突然脫落了,宋玉珠撿起牌子,看著上麵的價格,抽了一口冷氣,九千九百九十九九兩。而籠子裡躺著一個看不清臉龐的小姑娘,大致十一二歲的身高。

“恭喜姑娘,貨物自動擇主。售價減半。裡麵這位雖然看起來小,功夫可是數一數二的,絕對會讓您感覺物超所值的。”來人是負責看管籠子的小管事

每個籠子都有一個人負責看管,這是第三道街的規矩。

“多謝”佟秀秀立刻掏出兌換的貨幣,交給小管事。

“多出的五百兩,請您喝茶,望您笑納。”宋玉珠從自己袖中又抽出一張銀票悄悄放進小管事手裡。

“1街15.27、2街52、3街48.62,若小友銀子足夠都買下來,我可以做主多送你一個小丫頭片子。”小管事捏著銀票,笑的十分開心。

“多謝您了,我和二孃先去看看人”宋玉珠向他不著痕跡的行了禮,快速去看48號和62號。

48號是個老頭子,鬍子拉碴的,冇什麼精神,價格相比之下倒是不高,3000兩。佟秀秀還在考慮,籠子上的牌子就掉在了她的腳邊,一個另個小管事就笑嗬嗬出來了。

62號是老婆婆,門牙有些漏風,一看宋玉珠靠近,笑的就像一朵老菊花,不用問,牌子同樣掉下來了。宋玉珠撿起牌子,價格1500兩。擅長逃跑!

“是不是被坑了?”佟秀秀扶額,白花花的銀子,可都是自己一點一點積攢的。

宋玉珠心裡也是認同佟秀秀的觀點,不過嘴上卻冇這樣說,而是開口道:“反正也是漫無目的的找,有人幫我們選,說不定反而會有意外的驚喜呢!”

佟秀秀麵上帶著不讚同,卻也無法否認宋玉珠說的未免不是個辦法。

不過,她們不知道的是,冇過多久,她們就對今天的選擇無比慶幸,甚至還給今天的小管事送了不少答謝,並且一而再、再而三的光顧這裡。

第二街52號,是箇中年刀疤大叔。價格2000兩,擅長跑鏢,經營。

“想請先生回家”宋玉珠行了禮。

“3000兩,不還價。”中年人頭都冇有抬,喝著小酒,目光有些遠。彷彿在看什麼人。

佟秀秀撇了撇嘴,認命的掏出3000兩,放在了男子麵前的桌子上。

男子拿上錢,帶她們一瘸一拐的找了管事,交了兩千兩,剩餘的一千兩在第一街道買了一位雀斑的女孩,和她身邊一箇中年婦人。

15號是個潑辣的中年女子,擅長與各色各樣的人打交道,27號是個廚子, 擅長各種美食。兩個人一共600兩,宋玉珠隻剩200兩,最後低價當了一支金釵,籌夠了600兩,買下了兩人。

“姑娘好魄力!”最初的小管事笑盈盈的出現了。

“多謝您了”宋玉珠的心在滴血,真的冇錢了。

“好了,姑娘你周圍幾個人,隨便挑一個,帶走,算小的送你的”小管事自然知道宋玉珠當了金釵。

宋玉珠再次打起精神,最後挑了一個與自己年齡相仿,長相清秀的姑娘,便準備告辭。這時,突然被人拽住衣裙。

“老婆子鬆手,本管事可以當冇看見,不然姑娘若不肯買下你,你可是要脫一層皮啊”小管事見狀臉色陰雲密佈,這道街可不允許這種事情。

宋玉珠未出聲,佟秀秀看著老婆婆,撿起她身邊的牌子,100兩。隨即摘下自己的玉鐲遞給了小管事。

小管事也是識貨的,說了一句破費,就將眾人身契給了宋玉珠,包括刀疤臉買的兩人。然後將眾人蒙上眼睛,送了出去。荒郊野外的,刀疤臉請示過宋玉珠,施展輕功去就近的村莊買了兩輛馬車,一行人上了馬車,往宋玉珠的莊子上出發。

清水巷宋宅,劉嬤嬤已經給沈懷先添了六七次水了,沈懷先抬頭問道:“玉珠冇說去哪裡?”

劉嬤嬤搖搖頭。她是真不知道啊,太難了!每添一次水就問一次!

“那算了”沈懷先起身,將最近鋪子上交上來的銀票給了劉嬤嬤厚厚一疊。然後就走了!

“怕夫人錢用完了”沈魚悄悄給劉嬤嬤說。

劉嬤嬤握著銀票不知說什麼纔好,若姑娘不是外室,想必就更如意些了。

莊子上,念心不是第一次見主子帶人回來,心裡卻第一次生出了一絲擔心,這次的人明顯不一樣。

眾人被帶下去休整了一番,重新聚到一起。

“大家也看到了,為了買到眾位,我是花光了所帶的銀錢,連釵子都當了,甚至二孃的玉鐲。所以希望大家開誠佈公談一談,有什麼要求都說說,以後好相處。”宋玉珠很重視這批人,態度十分誠懇。

“我先來,我不管眾位之前是乾什麼的,從買下你們的那一刻,我要的就是百分之百的忠誠,當然,我也會最大限度滿足你們的需求。”宋玉珠看向佟秀秀,佟秀秀難得的點了點頭。

“我的要求很簡單,無論什麼時候,主子不能輕易賣掉我的妻女。”刀疤臉躬身說道,其實在佟秀秀看來,這已經十分越舉了。本就是買了,主家寬容已實屬不易,居然如此提要求,多少有些不識抬舉。

“可”宋玉珠高價買的人,怎麼會輕易賣掉。

“青禾多謝主子,還不露出原來的麵容,讓主子看看。”刀疤臉青禾看向妻女。隻見兩人一彎腰,露出兩個十分清麗的容顏。

“多謝主子寬容,買下我們一家。奴婢夏雨擅長偽裝,這是小女青露略懂一些皮毛。”兩人叩謝宋玉珠大恩。隨後一家三口站在一邊。

“老頭子姓李,管事上頗為得心應手,冇什麼大目標,就想娶一房媳婦”說著還頗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這的隨緣啊,咱們不能強買強賣不顧個人意願”宋玉珠對莊子上的情況並不瞭解,但是也知道牛不喝水不能強按頭。

李老頭自信自己定能找到媳婦,摸了摸整整齊齊的鬍鬚站到了青禾一家旁邊。

“老婆子姓香,想看著垂花門或者院子、莊子的角門,若碰見壞人,第一時間帶主子逃跑。”說著在宋玉珠冇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將宋玉珠從屋裡到院門口逃了個來回。

“有什麼要求?”宋玉珠扶了扶有些亂的髮髻。

“老婆子貪嘴,就好口吃的,無需每日,隔三差五少不得吃點好的”香婆子看著宋玉珠桌上的糕點饞的很。

“可以,念心把糕點給香婆婆端過去”宋玉珠給念心遞了眼色。

香婆婆接過糕點,笑的眼都眯成了一條縫,然後快速站到李老頭旁邊。

“奴家霍三娘,擅長遊走各種人物之間,主子若有鋪子,我十分樂意效勞。我冇什麼要求,就想安安全全的生活”霍三娘性子潑辣,身段妖嬈,卻最喜歡安穩。

“可以”

“我,我——叫——李文博,擅長做菜,喜歡廚房,彆的什麼都不會。主子彆嫌棄。我冇什麼要求!”李文博有些口吃,但人看起來十分老實。

“可以”

“奴婢醉夢,針織女紅樣樣不通,擅長察言觀色,善於結交丫鬟小斯。要求:不做通房,想做正房太太。”說話的醉夢正是小管事送與宋玉珠的那個年紀相仿的丫鬟。

“可以”

“婆子姓蘇,擅長各種滋補的藥膳,對女子產後調養很有心得。不敢提什麼要求,就想安度晚年。”蘇婆婆就是拽宋玉珠衣服的人。

“可以”

“主子,宋管事求見。”來人是王順的妹妹。

“準”宋玉珠朝她擺擺手。

“主子,打聽到了,糧隊明天出發”宋忠心旁若無人的稟報。

“按之前交代的去辦,對了,那位是青禾,擅長走鏢,讓他和王順護著劉嬤嬤一起去,你將他們都帶下去,安置到合適的地方。”

“是”宋忠心躬身回答。

一行人都出去了,隻剩角落裡的小丫頭。

“貞兒?”宋玉珠試探著叫了叫她的名字。

“貼身保護”貞兒眼睛露出一絲光芒,朝宋玉珠走了過去。

宋玉珠抱了抱她,不起眼的小丫頭雖然九歲,卻被培養成了一個殺人不眨眼工具。不知道什麼原因,被人送到了那個地方,已經帶了好幾年都冇有被人看中,這次選擇了宋玉珠,小管事本人也很吃驚!

“以後跟著姐姐,好好生活。不遇到危險,不能輕易動手,好不好?”宋玉珠看著貞兒,小心翼翼的說著。

“好”貞兒躺在宋玉珠的懷裡,很快就睡著了。

宋玉珠靜下心,撐著疲憊,寫了一封長信,托王順帶了過去,順便再次交代了路上注意事項,無論何時安全第一!然後就在屋中沉沉睡去。